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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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光复之日(37)

西渡口码头基本被攻占,苏军战士正在清剿残敌。枪声变得稀稀拉拉。偶尔从某个角落传来一两声爆炸,不是苏军用大号手榴弹收拾了日军,就是绝望的日军拉响香瓜手雷自杀。这场仗打得还算漂亮,除了苏军发起冲锋之初突破地雷阵,与日军正式交火时苏军的伤亡并不大。

某个隐蔽的角落,端木雪在为崔俊熙处理脚上的旧伤,冲锋时的一路猛跑让崔俊熙旧伤复发了,此时他疼得呲牙咧嘴的。端木雪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本来伤得不重,连着折腾可不就更疼了嘛。”

崔俊熙说:“没办法,你们都冲上去了,我能在后头缩着?”他看到一旁的宋子豪正拿着不知从哪里寻摸来的木炭往一面旭日旗上头“涂鸦”,他就问:“老宋,你忙活什么呢?”

宋子豪说:“你日文水平纯属二把铲子,那也不至于看不懂我在写啥吧?”

崔俊熙借助东方天际发出的微亮仔细看了看,说:“凤县日本军民立于此旗之下……免死?”

宋子豪:“意思差不多,小时候俺爹听评书,俺跟着凑热闹,嘿嘿,那时候讲的是大明将领李如松平壤城大战倭酋小西行长。当年的李大总兵就在攻城的时候立了一面大旗,上书的内容大概是平壤朝鲜军民立于此旗之下免死。龙凯,你还记得不?”

往弹鼓里压子弹的唐龙凯说:“记得啊,那年头最让我开心的有三件事,一是过年,二是看书,三是听姥爷请来的说书艺人讲故事。”

崔俊熙说:“李如松,那是我们朝鲜人的骄傲啊。”

宋子豪:“啥时候李大总兵成了你家朝鲜人的骄傲了?”

唐龙凯代为解释:“小舅舅,老崔没说错,李如松确实是朝鲜人,明朝那时候管李如松这样的叫归化人。”

宋子豪:“这个真没听说过,我还上学的时候小鬼子就占领了咱老家,历史教材改版了,就连闲书都不能随便看,就算不想好好听课偷着看闲书,那也只能看小鬼子给的闲书。”

崔俊熙说:“好在经过几十年如一日的浴血奋战,朝鲜和中国的下一代儿童终于可以不再接受军国主义者的殖民化教育了。他们能学习自己祖国的真正历史,获得真正正确的历史观和民族自豪感。”

张岩说:“我们浴血奋战的目的,也正是如此。以后不用再让中国孩子和朝鲜孩子去日本侵略者的课堂接受教育了。中国孩子知道自己是中国人,朝鲜孩子知道自己是朝鲜人。他们能知道自己真正的祖宗,他们不是满洲人和日本人。”

宋子豪:“光让下一代孩子知道自己是哪国人还不够,咱跟小日本子的仗还没打完呢,以后不管翻越多少高山越过多深的大海,高低打烂了东洋四岛,彻底剁了日本子的狗爪子,我看丫的以后还敢不敢搞侵略扩张!”

刘皮实:“一万个同意,有人说穷寇莫追,可对于日本鬼子就得痛打落水狗。谁让****的招惹俺们了?****的看俺们好欺负就随便招惹俺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就不知道,想招惹俺们,除非把俺们全招死了,但凡俺们还有一口气都会拼命打回去!不过说起来,在拼命到底这方面,毛子哥他们比咱们干得要漂亮。最起码的,他们是举全国之力跟侵略者拼命,咱们呢?咱们是有人敢拼命,却不是所有人都敢拼命。所以才让小鬼子在中国作恶那么多年。教训啊!深刻的教训啊!”

唐龙凯:“这些天跟苏联红军并肩作战,我多多少少对他们有了一定了解。俄罗斯这个民族,野蛮是野蛮了些,关键是他们的尿性程度,咱们中国人必须学习。中华民族沉沦了三百年,积贫积弱三百年,时时让侵略者欺负,让咱们举族遭难就发生在最近十四年。我们的经济、文化、教育、军事,统统不如日本侵略者,可这不是我们屡战屡败、一退再退的借口。卫国战争之初,苏联红军跟德国人相比同样居于劣势,但是他们从苏联首都莫斯科一路向西反攻到了柏林,把侵略者的首都打成了瓦砾堆,这就叫尿性!咱中国军人,也该把东京打成瓦砾堆,只要小鬼子不向中国人民低头认罪,中日两国的战争就不会结束,中国军人的最终目标就一定是东京!人家俄罗斯军人做得到的,中国军人凭啥做不到?”

宋子豪:“是啊,老毛子是生性,我不服不行,咱们不学更不行。话说谁要敢主动招惹老毛子,人家半斤伏特加下肚,借着酒劲就给惹事儿的捶成烂泥一滩,然后再灌半斤伏特加,往烂泥滩上跺巴两脚,让惹事儿的永世不得翻身。不得不承认,当今这个世界信奉的是丛林法则,也只有像老毛子这种性格和行事作风,才能保证一个民族的生存权不受侵犯。”

张岩说:“抗日战争会以我们中华民族的胜利而告结束,可是我们更应该记住的也许并不是胜利,而是教训。汲取了教训,避免那一溃千里、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悲剧重演,将来的中华民族,谁也打不败!”

几个人聊着天,直到码头归于平静。清剿残敌的苏军战士撤下来了,这些苏军战士身上披挂着很多战利品,押解着十几个俘虏。日军俘虏的年岁都不大,看起来最年长的也没超过十八岁,最小的也就十四五岁。已成强弩之末的日军,如是这般的娃娃兵有好多,与他们已战死的父辈们一样,成为俘虏的他们,脸上仍映着蛮横与不服。

刘皮实:“瞅这帮****崽子,一个赛着一个欠抽!”

端木雪:“皮实!又说脏话!”

宋子豪说:“端木姐,不说脏话哪像老爷们儿啊?”

端木雪说:“孩子哪能随便说脏话?皮实,我最后一次跟你强调,你要做个文明人,不要粗鄙。等打完了仗真该把你送学校里好好接受教育。”

刘皮实一脸囧相,朝唐龙凯和宋子豪吐了吐舌头。唐龙凯说:“皮实,你得听妈妈的话,打完仗就去上学,趁着你还年轻,记性和悟性又都不差,考大学,长出息。再有,你确实不能说脏话,你得学好。”

刘皮实的孩子心性发作,小声说:“说脏话还不是跟你们学的?跟你们学是不学好?”

有人快步跑来,是一身大汗的谢尔盖大士,他跑到中国队员聚集的地方,气喘吁吁地:“崔,你过来一下。”他扫了眼中国队员们:“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崔俊熙在端木雪的帮助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谢尔盖大士去了一个更背风的角落。中国队员只当苏军有命令传达,他们没想想,能是啥样的命令传达那么见不得人,让崔俊熙和谢尔盖非得换个地方才能说话。

背风的角落,确认附近无人后。

谢尔盖:“崔,接下来我要说的,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我们认为有些事不该瞒着咱们的中国朋友,我们暂时瞒着他们,这不叫欺骗,绝对不算错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崔俊熙:“大士同志,有话你就说吧。”

谢尔盖:“好吧,我就有话直说了。……”

崔俊熙走出更背风的角落时是铁青着脸的,他没办法让自己阳光,他答应了苏军战友的请求,可是他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在他眼里是很困难的。谢尔盖向他传达了团指的意思,他当然得按照团指的意思办,他不相信他能办得很圆满。他能想象出他的中国朋友在一分钟后会多难受。

“老崔,你咋了?要不来一块列巴?”唐龙凯是第一个发现崔俊熙不对劲的。

崔俊熙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摘下水壶灌了一口凉水。再看向他的中国伙伴时,他不知该不该笑。

“有些话,真的不知怎么说才好。我的好兄弟们,我有话直说了。老宋,老唐,你们……请节哀。”

唐龙凯和宋子豪的嘴里还塞着列巴,笑容还挂在脸上。崔俊熙感觉他此时多说一句话都是残忍的,但他不能不说。就像谢尔盖说的那样,他们不该瞒着中国战友,尽管暂时瞒着他们不叫欺骗更不是错事。

“运送622团伤员的车队在去后方的路上,遭到了关东军的夜袭。……”

唐龙凯、宋子豪、张岩、端木雪、刘皮实,所有中国队员,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预计的悲伤、嚎啕、咒骂,甚至是将怒火转移到苏军身上,这些情况都没有出现。事实上,此后的一分多钟,中国队员们是面无表情的。

越是这样,崔俊熙反倒越发不安。不管怎样,面对这种情况时能够发泄一下是最好的,哪怕脾气火爆的中国队员在崔俊熙这里把情绪宣泄出来,那也是可以的。崔俊熙来告诉他们这个噩耗,就做好了当出气筒的准备。然而,中国队员沉默着,面无表情。

一分多钟后,唐龙凯打破了沉寂:“具体什么情况?怎么会有成建制的关东军在通往后方的路上?我们一直只当咱们身后有些鬼子的散兵,成不了气候的那种。”

崔俊熙:“满洲地界太广阔,我们是负责快速穿插的部队,好多鬼子其实是被我们甩在后头的。也正因为这样的情况太常见,我们才想南渡松花江前彻底肃清江北日军……”

唐龙凯:“知道是哪一支鬼子干的吗?”

崔俊熙:“这件事邦达列夫同志已命令专人抓紧在办。当时车队在山区遭到突然袭击,那股鬼子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其他红军赶到的时候,已找不到鬼子的踪迹,只留下……不过,战区情报部门承诺,他们会尽快查到那股鬼子的去向和番号。我们会像当年对付杀害卓娅的德军那样,将那股鬼子杀得一个不剩!这是邦达列夫同志的原话。”

唐龙凯:“哪怕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们也不接受他们的投降?”

崔俊熙:“还是邦达列夫同志的原话,那股鬼子,不管他们人有多少,也不管战争是否结束,我们只要找到他们,哪怕违反纪律,对他们也是一个都不留!”

唐龙凯点点头,就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他在地上躺出一个大字,紧紧闭着双眼。他鼻子发酸,心里发堵,他强忍着他的悲痛。宋子豪遥望东方,此时已泛起鱼肚白,对凤县的总攻即将开始了。

其他中国战士,默默地用列巴就凉水,机械地重复着咀嚼、下咽。原本有强烈的饥饿感,此时全无食欲,不断地往肚子里填东西只为了他们能有力气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与鬼子进行搏杀。他们要为他们的战友、兄弟姐妹报仇,他们全是凤县和柳县的子弟,无一例外与日军有血海深仇。十四年过去了,到今天该是跟鬼子算总账的时候。

崔俊熙想再说些安慰的话,他在脑海中搜罗着可以让中国战友减轻悲痛的话语。可是,什么话说出来能够减轻中国战友的悲痛?崔俊熙真的不需要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