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豪和崔俊熙谁都不服谁,一个坚信苏军晚上吃大亏,一个坚信苏军到啥时候都不吃亏。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打上赌之后各自在心里祈祷,但愿自己能赢。
后半夜两点,沉寂的战场果然再次热闹起来,听起来交战双方用的都是轻武器。驳火时间超过一小时,枪声听不出点来。不用说,日军确实发动了夜袭,根据枪声判断,苏军似乎在且战且退!
锅岛师团的确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夜间逆袭行动,规模比唐龙凯之前的分析要大,许是锅岛白天时让苏军的炮火炸毛了,这次居然集中起三千人的队伍。他把这三千人分成了三队,每队一千人,由军官打头,摆成整齐的方阵,借助夜色的掩护静悄悄地接近了苏军阵地。
当时苏军也疲劳了,刚结束欧洲战事就万里机动到达阿穆尔河,没消停几天又连轴转开到了松花江畔,任谁也受不住这个。所以,饶是训练有素加久经沙场,苏军在这片战场失去了应有的警惕性。
三千人的日军逆袭队伍,钢盔和刺刀都抹了一层泥土,做到了绝对隐蔽。接下来,日军尖兵几乎靠上了一线的苏军战士,苏军才算反应过来。刹那间,DP27转盘机枪、郭留诺夫重机枪、波波莎冲锋枪、莫辛纳甘步枪、九六式轻机枪、歪把子、九二重机枪、三八式步骑枪,等等,林林总总得有二十余种步兵武器,全部开始发话。
震耳欲聋的枪声掩盖住了双方士兵怒极时的高声呐喊。照明弹飞起又落下,曳光弹往来穿梭,手炮弹撕裂空气,迫击炮弹在人群中炸开。激烈的交战中,成片成片的士兵倒在黑土地上。这片杀戮战场,双方士兵都不是为了保卫家乡而战,却依然打得疯狂。
一小时后,战场再次归于平静。照明弹仍不时升上天空,将黑暗的大地重新照亮。交战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看见,刚才交战的区域内,密密麻麻躺满了扭曲的尸体。光线问题,谁也不知那么多尸体哪些是苏军的哪些是日军的。
向后退却差不多两里地才总算重新稳住阵脚的苏军开始点名,点名结束后发现,日军的一场逆袭竟造成了他们半个营士兵的死亡!
至于日军,出发逆袭的是三千人,没有一个归建报到。
天快亮了,唐龙凯、宋子豪、崔俊熙几个抵近了群山中一处日军重炮阵地。总共四门大正四年式150mm野战榴弹炮,炮口齐齐指向苏军阵地方向。炮阵地位居山地反斜面,有效避开了苏军火炮的轰炸,四周复杂的山地和茂密的森林使得苏军战机无法对其进行精确轰炸。
大正四年式150mm野战榴弹炮性能还算不错,但没有广泛装备日军部队。这种炮的威力到底有多大,谁心里也没个准数。此时一群膀大腰圆的日军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战前准备,看起来他们早确定了弹着点,就等着打苏军一个措手不及了。
“咱们这几个人,不够把四门炮全掀了,打翻他一两门就算不错了,我的意思是,这个买卖咱得干,四门炮码在这里,一通急促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唐龙凯说:“天眼,黄皮子,狐狸,你们仨负责冷枪。剩下的人分为突击组和支援组,我和招风耳负责破坏火炮,小舅舅、老崔在后头支援。皮实,你带嘎拉哈躲远点。就这样,立刻开动!”
当时,炮阵地上分散着二十多名日军,有负责调标尺的,有负责搬弹药的,有负责宏观指挥的,就是没有负责警戒的。
天刚蒙蒙亮,天眼、黄皮子、狐狸便首先发难,子弹全奔着军官、军曹去了。日军正热火朝天地准备对苏军阵地实施炮火覆盖,冷不防背后飞来这么多要命的子弹,缺乏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阵脚有些乱。不过在老兵的弹压下很快找回了状态。炮兵的主业虽然不是轻武器对决,却也做好了战场上应对一切突发事件的准备。眼尖的日军很快发现三名冷枪手的位置,一时间无数子弹飞向天眼、黄皮子和狐狸。
唐龙凯几个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们从暗处跳出来,快步奔向其中的一门150mm重炮。
因为他们都穿着日本兵的衣服,天又是刚蒙蒙亮,真正的日本兵就没看清这几个人身上套的衣服全是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唐龙凯套着明显瘦小、胸前三个红窟窿的日军军服,大张旗鼓地用半生不熟的日语瞎指挥:“三点钟方向!在那里!我看见他了!”
然后,他和招风耳扑进了炮工事里。这座工事里有两个缩着脖子的日军炮兵,都没有枪,应该是被冷枪震慑住了。唐龙凯和招风耳一人一个,把俩炮兵办挺了之后,唐龙凯拉开炮栓,招风耳将捆在一起的两颗手榴弹送进了炮膛。
一门炮就这样被毁了,手榴弹在炮膛里爆炸,声音并不很大,正跟天眼等三人对射得不亦乐乎的日军炮兵竟然毫无察觉!
唐龙凯正要去下一门炮那边,却看见他小舅舅宋子豪带崔俊熙冲着弹药车去了!日军炮兵的发射前准备进行到一半,阵地上一部分炮弹,弹药车上一部分炮弹,弹药车附近一部分炮弹。有炮弹的地方,戒备都很严,弹药车附近的日军足有十个,宋子豪和崔俊熙这摆明了在玩儿命!
唐龙凯转念一想,宋子豪是受日本人教育长大的,跟日本兵混在一起又不被发现,别人很难做到,对他来讲倒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唐龙凯就不着急了,他带着招风耳转移。这时已有几个日军发现了不对劲,正往他们这边运动呢,他们身边飞过的子弹也多了起来。
唐龙凯和招风耳正跑着,冷不防他们的一侧传来歪把子的声响,两人赶紧往地上扑去,一片子弹从他们上方不远的地方飞过。两人又是一路翻滚,直躲到一块洼地才险险地避免了被拦腰斩断的结局。
听到歪把子的扫射就知道,一定是附近日军来支援他们的炮阵地了。
可是,左听右听的,又觉得不太对劲,唐龙凯壮着胆子探出小半个脑袋,竟发现歪把子的子弹全冲日军炮兵那边招呼了。再然后,弹药车那边发生了爆炸。
唐龙凯骂了声“****”,回身将招风耳扑在身下。地底下一股怪力猛地将他们往上顶了又顶,直把他们的五脏六腑弄得生疼。
“咣当”一声,半截炮筒就砸在两人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紧接着又有一个燃着的胶皮轮子从他们一侧滚过。灰头土脸的唐龙凯扶起晕晕乎乎的招风耳,看见整座炮阵地不复存在了。
“小舅舅!!”
唐龙凯以为他的分贝很正常,其实根本不正常,刚才的剧烈爆炸没把他炸死已然算他命大,他的耳膜受到极猛烈的摧残,耳朵暂时听不见声音了。所以,他那一嗓子极为骇人,声音传出老远。
宋子豪没有应答,唐龙凯也无法在浓烟、烈火和碎尸中找到宋子豪。唐龙凯一急就忘了招风耳得靠他扶着才能站稳,结果招风耳一屁股重新坐回到地上。唐龙凯又去扶招风耳,问他:“你咋样啊?”
招风耳茫然地看着唐龙凯,过了三四秒才“说”:“唐队啊!你大点声!俺听不见你说话!”
唐龙凯更茫然:“你说啥呢?大点声啊!!”
有人过来了,是狐狸,他跑过来揽住唐龙凯和招风耳,说:“走啊!炮阵地被毁啦!刚才好像有人帮咱们!用歪把子这顿轰啊!妈的个秃子!太生性了!”
唐龙凯晃了晃脑袋,走了没两步就摔了个大跟头,他之前遭过炮轰,可是那么多炮弹在他附近集中爆炸的事情,他这辈子仅在噩梦里遭遇过几次,现实中这是头一次。他和招风耳晕晕乎乎,狐狸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跟喝醉了似的。
“你瞅见我小舅舅没?”
狐狸不得不捂上耳朵,唐龙凯的嗓门实在太大了。狐狸说:“唐队,就是宋队让我过来找你的!”
“啊??你说啥?”
狐狸只好揽住唐龙凯的肩膀,嘴上说着唐龙凯根本听不见的话:“走吧走吧,快点走,附近多得是鬼子。”
唐龙凯和招风耳由狐狸带着进入他们来时经过的森林,不多时便与其他人会合了。基本没事,除了黄皮子,这家伙跟日军对射时肩膀让子弹擦了一下,破了点皮,好在没啥大事。
宋子豪见唐龙凯和招风耳成了这副样子,就说:“你俩刚才没瞅见我和二毛子要炸弹药车啊?为啥不麻溜的蹽啊?你俩瞅瞅现在!都造成啥熊样了?”
看人家干嘎巴嘴,就是听不见声音,这得多急。唐龙凯到底是个老兵,知道眼下该如何治疗自己的毛病,他捏住鼻子闭紧嘴巴用擤鼻涕的力气用力再用力。无意中看见招风耳仍是一脸茫然,他狠拍了下招风耳光秃秃的脑壳再指指自己,然后继续进行自我医治。招风耳总算也反应过来了,他赶紧学唐龙凯的样子治疗他那对暂时失聪的耳朵。
努力了半天,唐龙凯总算能听见一点声音了。他朝几个战友笑笑,冷不防一声暴喝传来:“****的小鬼子!缴枪不杀!”
一群人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把聚成一圈的人给围了个死。
唐龙凯几个这才想起,他们都穿着日本军装呢,尽管为了在将来的行动中避免与盟军发生误会,他们特意撕去了日军的领章和胸标,可那富有特色的王八盖子钢盔和那双大头皮鞋,于中国人来说要多邪恶有多邪恶,看一眼就觉得厌恶,想不发生误会都难。
天还没彻底透亮,加之这片林子素来光线不好。过了一会儿才听刘皮实喊了一声:“娘!”
围住唐龙凯等人的武装分子中的一个也惊喜地:“皮实?你是皮实吗?”
不怪端木雪认不出刘皮实,虽然分开的时候不长,经受的折磨、承受的压力却是要多大有多大。因此刘皮实有了他那个年龄段的人不该有的沧桑面相。加之身上套着有血迹和弹洞的日本军服,稍大一号的钢盔几乎盖住了唐龙凯几个的半个脑袋,也难怪张岩一伙子人错把他们当成了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