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20195100000159

第159章 鏖战三湘(37)

一身破破烂烂、遍布血污的国军校官制服在之前被精心整理过,凌云志穿上这身破烂的战衣仍显得英俊神武。

身负重伤的凌云志,顶天立地站在众日军面前。那股强大的气场,竟让靠近他的日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渡部纯猛然间发现,这位他不知名的中国军官的脸上,映出的是一名武士慷慨赴死之前的表情!一向被他看做懦夫的中国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不等渡部纯说话,凌云志开口:“我等国军将士,确实曾在此休整!但这与寺中众师傅无关!是我们胁迫了寺中长老。所以,日本鬼子,有本事冲我们当兵的来!要杀要刮随你们!你们本也来自信仰佛教的国家,休要如此嘈杂烦扰佛祖!”

净空急道:“凌长官,你?你们?”

一众身负重伤无法与凌连和县大队转移的士兵,齐刷刷站在凌云志身后,身负重伤的他们没有因身体的剧痛而抛弃军人的标准站姿。他们失去了作战能力,但他们没忘了他们是军人。军人,保家卫国。军人,救民于水火。军人,不能藏在老百姓的身后苟且偷生!是的,他们没有能力去跟侵略者拼命了,但他们有能力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百姓的生存机会!

凌云志对净空大师说:“感谢大师,也请大师原谅,鄙人不该胁迫大师。”说完,他又对日军说:“我们硬骨头的中国军人,视被俘为最大耻辱,相信你们这些信奉武士道精神的日本人,同样如此。”

渡部纯说:“是的,但只要你们投降皇军,皇军会给予你们人道的待遇,你们的安全会得到充分的保障,你们会接受专业的治疗,你们的人格不会受到任何侮辱。”

凌云志说:“好的,看起来,对这场残酷的、旷日持久的战争,大尉先生与我在某些方面还是存在共识的,战争再残酷,我们还是讲文明的现代军人,《日内瓦公约》是一定要遵守的。”

渡部纯:“当然,上校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大日本帝国是现代文明国家,我们皇军,是一支有文化有教养的现代军队。所以,我们做出承诺,上校先生和众位重庆军士兵,不要再有任何心理负担。”

凌云志说:“自古还有一句话,胁从者无罪。是我们中国军人胁迫了寺中长老们,大尉先生,这一点你要清楚。”

渡部纯:“我明白,自古胁从者无罪。上校先生率部投降后,我军自当撤离,这座寺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不会遭到任何破坏,寺中的僧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凌云志:“你们日本军人,信奉武士道,你们应该明白,武士,要讲诚信!”

渡部纯仍然不厌其烦:“上校先生和列位重庆军士兵,我再次承诺,我们日本皇军,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寺院的举动。自古,胁从者无罪。”

净空大师更加着急:“凌长官!”

凌云志悲壮地笑了,他说:“那么,我凌云志和众位弟兄的死,就不是无意义的了。”

渡部纯的汉语水平本就是半吊子,凌云志的分贝又不似刚出现时那么高。于是当渡部纯还在想这位中国军官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站在他跟前的凌云志猛然抽出军刺,他没像惊恐的日本人想象的那样,用军刺杀掉渡部纯,而是把军刺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名老兵,出刀快准狠,刺中自己心脏的凌云志,用生命中最后几秒钟的时间对渡部纯说:“鬼子……我权且信你们一次!”

渡部纯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英俊勇武的中国军官还在试图努力站着,他竟然不由自主凑了过去,扶住行将死去的凌云志,用他生硬的汉语对濒死的凌云志说:“上校,我是武士,我讲诚信!我……佩服你!”

话音未落,日军士兵猛然暴起,他们的目标是凌云志身后那些同样抽出军刺准备自杀的中国军人。普济寺中的日军,已开始对这些重伤的中国军人有所敬意了。既然有所敬意,自然不会让这些中国军人轻易死去。

但日军还是慢了一步,一时间慷慨赴死的中国军人的鲜血流成了小河。一些还没有马上死去的战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阻挡着日本军人对他们的救助……

“我曾听哥哥描写过昭和十二年支那南京城的景象。那些软弱怯懦的支那人,不分军民,即便皇军正在他们眼前杀戮他们的同胞,他们也不敢做出反抗,只像待宰的羔羊那样,等待落在自己脖颈的那一刀。那些支那军人,抛弃武器和军服躲入平民之中,都城被攻破,不思力战殉国却只想苟且偷生。由此,我看不起支那军人,他们不过是一群绵羊。然而,在这片被称为‘盘龙岭’的支那山区,一群身负重伤的重庆军,竟让我看见了不输于我们的武士精神!但愿,这样的支那军人越少越好。可是,这个希望最终会不会破灭?帝国军鏖战于三湘四水,进展如此缓慢,除却帝国兵力不足外,在英勇程度上并不输于我们帝国将士的重庆军将士,确实还有很多……”

渡部纯的家信还未写完,有士兵来报:“大尉,我们已将那些重庆军入土。按照您的指示,士兵们事先整理了他们的遗容,他们的私人物品我们也没有动。”

渡部纯:“很好,再按照支那的风俗,让那些和尚自己忙活吧。等等!我还是亲自过去一趟。”

渡部纯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军容,他带着他的那些同样整理好军容的士兵们,列队来到一座巨大的坟冢前,这座坟冢合葬了凌云志等自杀殉国的中国官兵。渡部纯和日本士兵们,给凌云志等人敬过酒之后才离开。这些嗜杀成性的日本人,竟然真的没有动普济寺的一草一木。渡部纯的士兵们甚至发现,自那以后,他们的渡部长官竟没有了以往的骄横跋扈,尤其是,渡部长官再也不说支那人软弱可欺、征服支那指日可待之类的话了。

要知道,以前的渡部纯是出了名的少壮派军人,无头脑地嗜杀成性是他的标签。对于他的这个特点,就连他的同僚都认为他太偏激。日军内部并非人人都不长脑子,尤其日本陆军身陷中国大陆战场难于自拔之后,日军各个阶层的一些人都已了解到,要想迅速结束对华战争,简单粗暴的屠杀是行不通的,更会适得其反。那个时候,真正熟悉中国民族特性的外国人不多,但不能说绝对没有。中华民族,有时候看起来确实软弱可欺,殊不知,越压迫越反抗,同样是这个民族的典型性格之一。否则,这个民族凭什么创造五千年光辉灿烂的文化,凭什么顽强生存几千年而始终不灭亡?某些时候,她确实被压迫了,被其他民族征服了,可是没有哪个外来民族,会真正永远将她踩在脚底!

渡部纯明白了,以前一直被他瞧不起的中国人,并非看起来那么软弱。总会有一群不甘心做亡国奴的男人和女人。这些人,没有先进的武器装备,没受过良好的教育和训练。这些人有的,只是一股子精神:谁敢来中国的土地上杀人放火、欺负中国人,咱们就跟他拼到底!拿什么拼?什么也没有。可是坚决不投降,就是在拼。华北、华东、华中、华南,甚至早被日军占领的东北,处处是这样的中国人。

大冢真一认为渡部纯只会制造杀戮和仇恨,是个莽夫。渡部纯成了明白人之后,大冢真一再没这样评价过渡部纯。

盘龙岭深处,龙垭口。当地苗人猎户盛传此地魔鬼出没,素来人迹罕至。凌连和新四军县大队人马被日军追杀,被迫进入这片绝境。

其他人还好说,凌连队列中的苗人士兵对此地深恶痛绝,这里面以齐东子为首。他公开说过:“闯进这里十死无生……”话未说完,便被赵庆新、书虫子等喝止了。

眼见苗人士兵对龙垭口的恐惧甚于对日军的恐惧,深谙带兵打仗之道的赵庆新决定不再让心存恐惧的苗兵担任斥候。他跟干部们商量后,决定让精通山地游击战和绝境生存的新四军县大队战士作为联合部队的斥候。其他都不变,陶斐等女兵仍被护在最中间,由秋雨竹关照。

一众冲进龙垭口的中国官兵基本安好,几个新添的轻伤员凑合着能动,唯一的麻烦来自于一名通讯女兵。这位叫小雅的女兵早前受过伤,伤在了小腿上,本无大碍,不巧的是在刚才的突围中旧伤伤口崩开了。小雅的身子骨本身弱于男兵,这么一折腾,同袍们又没有过硬的救治手段,进入龙垭口不久,小雅就自感撑不下去了。

书虫子命令几个兵做了个简易担架,再选派两个身大力不亏的主儿抬小雅继续走。走着走着,小雅忽然发出一阵呻吟,细心的女兵战友伸手摸了把她的额头,说:“小雅发烧了!很烫很烫!”

当下队里没人是正儿八经的医生,随侍在侧的凌连医护兵瞧了瞧,说:“应该是伤口感染造成的。”

有人教训医护兵:“伤口感染?你个二把刀大夫是咋给处理的伤口?”

医护兵解释:“根本没有药了!连纱布都是被人用过再洗干净的,本来她的伤都快好了,谁知道……”

书虫子说:“光在这里磨叽顶啥用?让齐东子过来!”

在这种陌生的华中山区,恐怕只有本地猎户才晓得到哪里找寻有用的草药,书虫子索性想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战友在这里遭罪吧。结果齐东子来了也只一句话:“我从没来过这里,官长,这地方我不熟。”

书虫子咆哮开了:“这是理由吗?”

齐东子没在乎长官的咆哮,自顾自地说:“再说,现在是冬天,耐得住寒气的植物基本没有啊。”

陷入深度昏迷的小雅开始说胡话了,这不是好兆头。秋雨竹这时说:“要不让冯大叔他们去试试看?他们红军时期就在打山地游击战了,那时候比现在更苦。”

齐东子开口便是否定:“龙垭口不是你们以前待过的匪区!那是……”

“怎么了?半天没跟上来?”赵庆新拎着冲锋枪打前头过来了。

“参座,有个女兵……”

赵庆新打断部下的汇报:“我看见了!有病就得治!让医护兵配药!”

医护兵说:“参座,没有药了,在普济寺的时候……”

赵庆新再次打断了别人的话:“我不要过程我要结果!没有药了是理由吗?赶紧派人出去找找看有没有草药啊。”

当下所有人沉默不语,赵庆新看向秋雨竹的时候,秋雨竹说:“参座,让我队里的冯大叔他们出去找找吧,他们有经验。”

对于红军游击队绝境生存的本领,赵庆新是清楚的。他说:“太好了,拜托你们!”

齐东子抿了抿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说:“我跟冯大叔他们一起去!”他看了眼高烧中不断说胡话的小雅,又说:“会找到药的。退烧的,消炎的。会找到的。”

医护兵也说:“我也去吧,我在药店当学徒的时候,跟师父学过辨别草药。”

赵庆新说:“出去后,都跟紧了,千万别走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最多两天,两天后,不管找没找到药,你们必须回来!”

找药的人出发了,凌连和新四军县大队就地停下各自休息。有人熬了内容不甚丰富的热汤给小雅喝,可小雅只是在深度昏迷中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根本喝不下热汤。有人试图让小雅醒来,几个素来要好的陪她聊聊天,这样她能好受些,陶斐却说:“还是别叫醒她的好,让她睡吧,醒了她会更疼。”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众人聚集在一起,听着小雅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梦语,心里也或多或少有了哀愁。他们这些人,到底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后半夜,随着一声惊叫,所有人猛醒,大家抓起枪时惊叫已变为惨叫,听着让人慎得慌。是部署在外围的哨兵吗?书虫子抄起中正式尾随赵庆新往发出惨叫的地方猛跑,离得近了就看见他们派出去的哨兵伏卧在地,几只巨大的犬类动物撕咬着哨兵的身体。

“操******!野牲口!”书虫子没法再克制自己,正被野兽疯狂噬咬的是他的兵!赵庆新借助月光看见猛兽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和书虫子这边,月光下他只能勉强看清猛兽的轮廓,他没有犹豫,端起冲锋枪一口气搂出去半梭子。伤人猛兽一阵痛呼,有两只当时就倒了,有一只踉跄着跑了没几步又被中正步枪的子弹击中。赵庆新和书虫子再想打也打不到了,没中枪但受了惊吓的猛兽快速消失在黑暗的丛林中。

赵庆新和书虫子凑到哨兵那里,哨兵已经死了,身子基本被饥饿的野兽啃烂了。书虫子不忍再看,赵庆新喝退了想凑过来看个究竟的战士,他撕下哨兵的胸章塞给书虫子,说:“这个由你保管,别忘了记下这位弟兄的名字。以后,站双岗!”

书虫子看赵庆新在给哨兵挖坟坑,赶紧凑过去帮忙。两个因缺粮和长途行军而极度疲惫的人,废了很大力气才给死去的哨兵刨了个勉强容身的坑。他们把哨兵的尸体放入坑中再盖好土。之后赵庆新说:“咱俩站双岗,你先去队里再挑几个哨兵,让他们跟原来站哨的弟兄组成双岗。别忘了,告诉他们一声,不管多累,放亮招子,在这地方真睡过去了,再醒来说不定就在阎王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