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兴带着女子离开,他的眼光似乎要将人燃烧,谁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罗文兴带着女子急急的出了木莲峰的府邸,回到歇宿的客栈,关好门窗,这才再次盘问,姑娘,你到底是何人?
罗文兴听说过林存默的名字,据说是江王心爱的侧室,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王府。
女子道,我不是早就说过,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罗文兴一怔。前一阵子,他所在的客船于夜半时分,有水手发现水面上漂浮一团物事,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是船老大叫道,是个人,赶快救起来。
月黑风大,水面湍急,没有人敢动。罗文兴一个猛子扎下去,迅速游到那团物事前,伸手捞过它紧紧抓住,折回身奋力游回客船,水手们这才忙着把它拉上来,也把罗文兴拽上船。
夜间的江风猛如野兽,刚一上船,全身湿透的罗文兴忍不住阿嚏连连,船老大连忙让人扶他回船舱,换了干衣服,又让人烧了热热的姜汤送去,罗文兴喝过,在被窝里捂了一夜,发出寒气,次日,又是生龙活虎。
天一亮,船就快要靠岸,船老大进来他房间,很是客气,先是夸他见义勇为,又说他水性好,然后就婉转的说,那个女子也救醒了,但是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倒是个绝色好女子,可是,船上都是大男人,问罗文兴怎么想?
罗文兴听得目瞪口呆,就见船老大一拍手,有个老水手把一个女子带了进来,许是落水久了,女子神态萎顿,脚步虚飘,还需要老水手扶着才好走。
船老大叹道,自己也不是不可收留这个女子,只是她这么美丽,船上的水手们为了她,不好好工作,留着她,别的客人,见色起意也不好,看罗文兴像个君子,又和这女子年纪相当,就先收留着好了。
罗文兴惊讶的叫道,可是,老伯,我虽然还未娶亲,但一个男子带上一个女子,到处走,成何模样?
船老大忙说,你看,你都叫我老伯,你说我把这么美貌的女子留在船上,知道的,说我做好事,不知道的,不说我有贼心啊?这么大个人,让人说,我的老脸放哪儿啊?再说我带着个女子,万一到哪个地方,有官府盘查,说是船上拐带人口,就不好办了,
苦劝半天,罗文兴想,上岸后办完母亲交待的一些事情,就把这个女子带回家,安置在母亲身边,自己带她走一程也无妨,于是,也就同意了。
船老大很是欣慰,看着女子,说,好孩子,不是老伯不留你,我看这个小哥是个好人,你跟了他,要比跟了我强多了啊。
船老大想的周到,因为这个女子太过美丽,就让她带上蒙面巾,跟着罗文兴,这样,罗文兴走哪儿,有这个女子,虽然醒目,可是那个年代,女子出门本就少,带着面巾出门,倒也不太引人怀疑。罗文兴遇到认识的人就说,是自己的表姐。
但其实罗文兴也没少盘问这个女子的名字,来历,可是这个女子都说不记得,问的多了就训罗文兴,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这么磨叽?
说的罗文兴也不好意思多问。女子不爱说笑,总是冷冷的,在罗文兴身边,倒是很安静,一路下来,也还平静。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世,罗文兴也只好一路带上她。
可是这次出席木莲峰的寿宴,女子执意不要带着面巾,直说捂着脸很憋闷。因为离万山谷也很近了,罗文兴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就随她摘下蒙面巾。可是,在寿宴上,这个女子居然被人叫做默娘。
说实话,林存默的身世,罗文兴早从彩珠郡主的口里听过,对她很是同情,要是这个女子真是林存默,罗文兴是断不会让她回江王府。
那个女子一双妙目紧紧盯着罗文兴,道,如果有坏人找我,你会怎样?管不管?
罗文兴被她看得脸上火辣辣的,忙看向别处,道,当然管。
女子这才展颜一笑,道,好,你记住,你有什么事情,我也会管。
罗文兴听了这话心里一动,再看女子难得的笑容,宛如春雨梨花,不由又是看的一呆,但很快,他回过神,温言道,你显露了武功,只怕有人万一来找你,怎么办?收拾一番,我们这就走。
女子问道,去哪儿?
罗文兴手头本来还有几件事情要办,但也只是叹口气,道,和我回家,见我母亲。
女子一皱眉,道,你母亲好相处吗?要是太厉害,我不和她一起。
罗文兴心里暗暗叫苦,道,我母亲是个很亲切的人,你放心。
女子这才一点头,道,好,你背着行李包吧。
罗文兴叫道,怎么老是我背?走了这么远,背了一路,你先背一小段,我再背。
女子一瞪眼,冷笑道,哦,你这个小气自私的男人,让女人背包。
罗文兴道,可是,那包里也有你的东西啊。
女子一撇嘴,道,就你这个抠门样,给我买的什么放包里了?不就是一面镜子吗。
罗文兴不甘心的道,还有梳子,一块青布,你又买了根头绳,一条手巾,不是吗?
女子叫道,可是我明明看到你的身上还有金叶子,为什么不给我再买身衣服?在船上,我穿的水手的衣服,上了岸,你就带我去旧衣铺挑了身老太太的衣服,你有钱不给我花,你个最小气的抠门货。
罗文兴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吃吃道,你怎么骂人?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随便花。
女子不耐烦的皱眉道,给我买衣服,我不要穿的这么又老又土。
罗文兴道,可是你这样哪儿土?朴实大方。
女子大声叫道,你妈妈才这么穿,我还年轻,我得穿的年轻。
罗文兴觉得耳朵给她的声音震得嗡嗡响,忙道,好,给你买。
女子又把又大又鼓的行李包挂在罗文兴身上,罗文兴道,怎么沉了?
女子满不在乎的道,我从你身上,找到一片金叶子,就买了件斗篷放进去了。
罗文兴惊讶的道,一件什么斗篷?
女子道,一件细毛呢斗篷。
罗文兴急道,可是你怎么从我身上拿的钱?偷的。
女子很是不悦道,你睡着了,我就从你身上拿走了,是拿不是偷。
罗文兴叹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不讲理,以后就叫你阿不。
七 入谷
女子哼了一声,斜着眼看了罗文兴一眼,道,那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了,老抠门,就叫你阿抠。
罗文兴忙道,好了,好了,阿不,咱快走吧,别夜长梦多。
女子站着不动,罗文兴急道,怎么了?
女子道,阿抠,我不叫阿不,你叫我阿不,我就不走。
罗文兴几乎要坐地上,哀求道,好了,叫你美人,美人。
女子一听,抬脚就走。二人刚出了客栈,走到街面上,罗文兴就愣了。四下全是武士,地上,房顶,每个人手里都是一付搭的满满的弓箭,箭在弦上,都对着罗文兴和美人。
罗文兴忙道,这是干啥?有话好说,咋回事啊?
没有人回答,而弓箭依然稳稳地对着他们,箭头闪着寒光。罗文兴低声对美人道,我一会儿跳过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快走。
美人一声冷笑,道,就凭你的功夫?
罗文兴很是不服,道,我的武功,那也是江湖有名的。
美人道,江湖大多数的人,都是混江湖的,所以一个小虾米,都被看做是条好大的鱼。
说时,再不犹豫,顺手夺过罗文兴身上的包袱,打开来,掏出厚厚的一把金叶子,顺手一撒,顿时满天都是黄亮亮,金闪闪的,不停地飞舞,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屋顶,那些兵士有的就直了眼,手里的弓箭也放下,有的就弯腰去捡拾。
美人乘机一把拦腰抱起罗文兴,双足点地,身子一注烟一般直直的拔到一株大树上,站立树梢,四下一看,跳到房顶的武士身上,在他们身子上就像跳跃一般,双脚点着他们身躯,飞一般的冲了过去,跳到另一处房顶,落了下去,放开罗文兴,道,快跑。
罗文兴问,往哪儿跑?
美人道,不知道,先跑再说。
罗文兴叫了一声,瞎跑?
只听一个温柔的声音说,请上车。
附近正停着一辆双匹马的马车,青布幅装点车厢,一个青衣女子正站在马车前,笑眯眯的招呼着。
罗文兴二话不说,拉着美人的手,就走了过去,美人急道,你认得她么?还是你见人家生的好看,才过去?
罗文兴也不答言,拉着美人坐上马车,这时就听到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追赶声,紧紧地传来,青衣女子不慌不忙坐上马车,双手拉直马缰,发出脆亮的一声,驾。
俩匹马就像四蹄腾空一般,飞快又稳当的放开四蹄奔跑起来。美人透过车帘子看出去,迎面正好是一大队方才的兵士,手里的弓箭还在,有的已经拿起兵刃,在阳光下,银光闪闪。
他们猛地见到一辆马车,正要排开队列,弯弓搭箭,那俩匹马竟然双双腾空跳起,马车直接就从兵士们的头顶跳了过去,这些兵士唯恐马车掉下来砸到自己,慌得四散奔跑,互相挤撞一处,不断地乱踩别人的脚,一片叫苦声纷纷响起。
再看马车已然稳稳地落下来,谁也没有碰到,俩匹马放开四蹄,又快快的奔跑着,似乎风迎面扑过来,就要把马车拖起来一般。
罗文兴靠在车厢壁,闭着眼睛叹口气,美人劝道,好歹是过了个险关,不用后怕。
罗文兴满脸的痛苦,手捂着胸口,叹道,我怎么不后怕?我的心,疼哪,你把我的金叶子都浪费了。
美人怒道,不那么干,还能跑吗?
罗文兴道,我就奇怪了,金叶子在我身上,怎么跑行李包里了?
美人很是平静,很是自然道, 我顺手从你身上拿的,放到包里,防着你不给我买衣服,我好自己买呀。
罗文兴的眼睛又瞪得大大的,认真的看着美人道,这不是你的钱。
美人双眉一竖,道,不管是不是我的,你不给我买衣服,我就藏。
罗文兴道,再藏,能藏哪儿?为何不藏在你的身上?
美人道,那可就是就偷了。
罗文兴哭笑不得,正要再说什么,美人双手捂着耳朵,叫道,你不要再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罗文兴咽下要说的话,美人靠着车厢壁,闭上双眼,不大会儿,呼吸均匀,已然睡了过去。罗文兴笑笑的看着她,直到小牧的声音传来, 少主,快到了。
罗文兴这才双手一拍,马车立刻停下,俩匹马长跑之后似乎不累,说停便停,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宝马良驹。
罗文兴跳下车,走到青衣女子面前,笑道,小牧,辛苦,你怎么这么巧,正有人派兵来杀我,你就来了?
小牧自身上取出一块绣花丝巾,递了过去给罗文兴擦着汗,笑道,那个想杀您的人啊,阴谋没有得逞,因为还有个人背着她给谷主飞鸽传书,谷主看了很是焦急,赶忙叫奴婢往这里赶,正巧就遇上了,说起来,也是缘分。
她说的流畅自然,神色也平平静静,眼神清澈如水,说话时,脸上的笑容甜美可人,罗文兴想着那个要杀自己的人,再想到那些手持弓箭的兵士都是她派遣的人,忍不住长叹一声,转过脸叫道,喂,阿不,下车,到家了。
美人睡眼惺忪的自车上跳了下来,向四面一看,喜道,这里很好。
他们所在的山谷连绵起伏,看去就如一波波的绿浪横亘在大地,空气清新,吹来的山风似乎都有甜甜的味道。
美人想了会儿,奇道,这里哪儿有屋子?你家在哪儿?
罗文兴笑而不答,小牧劝道,姑娘请勿急躁,等片刻就好。
美人也就不语,果不其然,不大会儿,一排密密麻麻的树丛居然自俩边分开,现出一条幽深的小路,蜿蜒不知通向何处。
一队白衣总角的侍女低眉敛目的走了出来,分开俩边站定,恭恭敬敬的道,恭迎少主回谷。
美人眼光一闪,不悦的道,好哇,你还是什么少主,连一身衣服都不给我好好买,真抠。
罗文兴叹道,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我说了带你回家,和我母亲做伴,你想穿什么都有。
美人哼了一声。小牧带路,当先走了一段,见俩人只是吵嘴而人不动,便站立回首笑道,少主请。
罗文兴正要前行,空中忽的闪电般扑下一头苍鹰,对准罗文兴面门就狠狠的叼了下去,电光石火间,美人一只手的拇指和中指弯在一起,迅速弹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正弹在苍鹰身上,鹰吃痛,一声尖叫,复又振翅飞去。美人冷冷看着罗文兴,道,武功高强的少侠?
罗文兴尴尬的一笑,道,多谢,来,进谷后,我一定好好酬谢你。
美人一撇嘴,道,就你?
那些少女本来是被苍鹰于猝不及防间的出现吓得花容失色,但见危险已过,均都松了口气,可是心里都还忐忑,为首的一个圆脸少女,偷偷地就给小牧递眼色,小牧边带路,边不断回首含笑和罗文兴说话,窥见那少女的神色,假作看不见,但已经皱起眉头。
罗文兴笑道,怎么?是担心谷主责罚?就当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少女们这才都松了口气。美人跟着一路曲曲弯弯的走了好久,忍不住不耐烦的道,怎么住这么远?路还难走?该不是小气人住的地方也都古里古怪。
罗文兴笑而不语。美人正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一下子惊呆了。面前豁然开朗,竹树环合间,潭水清澈,倒映着天光云影,说不尽的安详恬静,而对面的青山隐隐间,隐有飞鸟翅膀般的屋宇楼阁,宛若浮在一片绿海上,更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水面上安静的游着,似乎,到了这里,便是到了仙境。
罗文兴催道,怎的不走了?
美人道,急什么急?我看看风景又能怎么?
说话间,潭水上悄无声息的飘来一只画舫,很快到了岸边,船上一个人笑道,少主,快请上船,谷主都等急了。
美人见这人三十来岁,一身青衫,金带束发,风吹过他的身边,他衣角头发飘飘洒洒,而他脸上笑容清朗,眼神明亮,看上去,就如河仙一般,美人低声道,这个人可比你俊多了。
罗文兴咳了一声,低低道,不要胡说。
便又扬声道,有劳沙兄了。
被称作沙兄的男子不以为意的笑道,哪儿的话,可不是我该做的,上船,这位是?
罗文兴介绍道,这位是美人,哦,美人来上船吧。
罗文兴带着美人一起上了船,船一摇晃,美人有些头晕,再看水面,水波清清,她的脸色一变,双眉皱起,想起了什么,可是又觉得往事是那么的模糊,忍不住叹了口气。
罗文兴忙道,怎么了?
美人强笑道,没什么,有些晕水。
罗文兴忙扶了她一把,被称作沙兄的人冷眼看着,一挥手,画舫开动,美人看着岸俩边的山峰倒退,一阵头晕,坐下来,忍不住双手抱着头,闭目不语,罗文兴静静地陪在一边。
很快,船到岸,罗文兴扶着美人走上去,顺着一带坡地,往上,便是层层花团锦簇,最顶上,看上去,是个青翠的草庐。
罗文兴笑道,谷主怎么有雅兴,来了翠草居?
那个沙兄没有做声,当先带路,进了草庐,美人只觉得神清气爽,这里原来别有洞天。里面应该是依山而建,宽阔清凉,一应摆设都是花草堆砌,座位桌椅则是树根造型,墙壁上,铺着一层青翠的枝叶,有的枝叶间还停留着许多羽毛鲜艳的小鸟,美人四下看着,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