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低下了头,再一次端起了茶杯来,放到了嘴边微微地咂了一口,然后停在那里,仿佛在想着什么,坐在他身边的王进却细心地发现,他的端起茶杯的手在微微的轻抖着,这让王进怀疑,他端起茶杯来并不是为了喝茶,也许只是为了掩示自己脸上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高飞放下了茶杯,重新面对着王风,他的表情已经平静下来,抿了抿嘴唇,这才对着王风道:“王处长,我对半年前发生在兰州机场的一场油库着火案表示怀疑,在那场火灾中,一个被我深爱的女人被烧死了,这些天我几乎天天在作恶梦,梦见她在向我喊冤,要我帮她报仇!”
王进自然知道高飞所说的那个女人是谁,但是王风却皱起了眉头来,看着高飞沉默了一下,然后道:“高飞,我可以理解你失去知己的感受,但是如今已经不是《包公案》的那个时代,而是科学盛行的时代,单单凭着你的梦境是无法立案的!呵呵,我想,日有所思,所以才会夜有所梦,一定是你白天想得太多了,所以才会做这么多的恶梦!”
高飞盯视着王风,没有马上说话。王风说得不错,象包公那样靠作梦断案,也只有小说里才有的情节,便是说出来,到如今也没有几个人相信了。他想了想,再一次一本正经地对着王风道:“王处长,也许我的梦境不足为证,但是我也曾仔细地分析过,却觉得那场火起得的确是奇怪!”
“你说说看!”王风问道。
高飞道:“首先,兰州机场的油库是在山洞里,又有那么多的防护措施,就算是有鬼子的轰炸,也不可能引燃!其次,油库的外面放着一个油罐,如果按照兰州油库的管理制度,这么个油罐不应该装满油的,因为运输过来的油只要一到油库,不管多晚,都应该马上进入到山洞里的地下油库里,同时把油罐移走,这么大的一个东西,很有可能会成为鬼子轰炸的目标!就算是当时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把油罐移走,这个油罐也应该是空的!”
听着高飞的分析,王风不停得点着头,的确象高飞所说的一样,许多油站都是有这种规定的。因为油罐主要是用来运输油品的,也只有象飞机场等有油库的地方,才会使用油罐来运输,而大部分的人运油都是用油桶。此时中国的汽油和柴油、煤油等燃油油品,要么是从苏联经过西北通道,由新疆或者外蒙古运进来;要么就是从越南,经过滇越铁路和公路运进来的。
“还有!”高飞继续地道:“我到那个油库亲自去看了,那个地方修在一个十分隐蔽的位置,便是普通人在地面上,离着五十米的距离都很难发现,鬼子对兰州机场也轰炸了不知道多少回,却从来没有炸到过油库,可是那天他们就好像是专门奔着那个油库去的,接连着有十多枚炸弹就投到了油库的附近,如果不是那个油库修在山洞里,而且存放在地下,只怕就算是有一百个也早就被引爆,炸掉了!”
“你是说有人专门为鬼子的飞机指引方向?”王风有些惊讶地得出了这个结论来。
高飞肯定地点了点头。
王风默然了起来,不由得想到了有些时在重庆抓获的邢卫霆,如果在空军司令部里真得存在着内奸,这种指导敌人定点轰炸的机率自然是最高的。
“还有什么有问题吗?”王风问着高飞。
高飞又想了想,道:“还有,兰州基地的管理并不严格,象我们这样外来的人,只要是进入了基地,也可以随处走动,几乎没有人管!”
“还有其他吗?”
高飞仔细地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道:“我暂时只想到这么多!”
王风点着头,思虑了一下,对着高飞道:“高老弟,你反映的情况的确很有问题,但是如果要调查,那就需要时间!”
“我知道!”高飞点着头,同时对着王风道:“如果你们调查出来的结果,兰州那边没有内奸最好,如果真得有内奸,我希望能够把那个内奸挖出来,为冤死的人报仇!”
王风自然明白高飞所说的冤死者指得是谁,他点着头,对他却没有更多的承诺,毕竟单单凭着高飞一个人的怀疑,是不可能就此立案的,他还需要去做更加深入的调查。而且让他感到更为棘手的是这件事就算是调查,也不归他所管辖。
高飞也觉得自己的事情已经和王风说完,不愿意再坐在这里来打扰王风和王进两兄弟的说私话,当下只推说自己还有一些要紧地事情要去办,然后起身告辞。
在高飞离去之后,王进便详细地向大哥讲述了高飞和那个叫作若兰的姑娘之间的故事,说到最后却又不得不唏嘘不已地道:“可惜的是有情人终不能成为眷属,飞哥以高尚之心退出了那场情争,却没有想到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王风愣了愣,他可以听出来弟弟对于高飞的爱情故事报着的那份同情与感慨,这令他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曾在爱情的漩涡里起伏过,便是到如今,这种情感还从来没有消退过,而是被他深深地隐藏在心灵的最深处,但是如果一旦被人触及,却又忍不住发出阵阵的阵痛。
王进并不知道大哥在想些什么,看着大哥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他在考虑着刚才高飞所说的那个案情,他没有打扰大哥的思绪,默默地喝着茶,心里面却在想着应该如何来探知大哥掩藏起来的秘密。
也许是觉得有些安静,王风就好像是突然惊醒一样,猛地抬起了头来,看着王进脸上闪烁不定的表情,分明是有什么事情一样,于是问道:“小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呀?”
王进点了一下头,道:“哥,你知道我去了延安吗?”
王风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听人家说了!”
王进没有再说什么,他还在想着应该怎么来跟大哥提到李梦茹。
见到弟弟没有再说,王风问道:“你觉得延安怎么样?”
王进抬起头来,看了王风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下来,捧起了那碗茶,喝了一口,放下来再一次凝视着王风的眼睛,见他正在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着自己的后话,这才开口道:“延安跟我们这里的的风气真得不一样,他们那里有很多活力,虽然没有重庆的花红酒绿,也没有这边人的时尚与风光,但是他们那边的人却十分清廉奉公,尤其是对抗战,他们所有的人都充满必胜的信心!”
听到弟弟说起延安的事情来,王风的眼睛也不由得为之一亮,但是随即却又恢复了常态,他可以看得出来,王进对共产党并没有什么偏见,这也是他为之欣喜的。他很想要把自己的弟弟带到他的道路上来,却也知道如今以弟弟如此年青和活跃的思想,又身处在对政治思想都抓得极其严格的空军部队里,自己的一面之私有可能给弟弟带来的就是杀身之祸!当下,他笑了笑,道:“延安与重庆是两种不同的人在统治着,在如今抗日大计还未胜利的前提之下,谁也说不上谁比谁好!呵呵,还是不要作这种比较了!”
王进想起了魏丽曾经警告过自己的话,点着头,对着王风道:“大哥,正是因为你是我的大哥,我才会跟你心出我心中的实话来!呵呵,在我从延安回来之后,就被人审查了,有一个叫作魏丽的人,她说曾在你手下做过事,就曾经提醒过我,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之后可能就会成为祸患,成为别人的把柄!”
“你知道就好!”王风警告着他:“她说得没有错,你可以跟我说实话,说心里的话,但是绝对不可以对着别人把这种话说出来,你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王进点着头,有些扫兴。
王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觉得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当下又问着他:“小进,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我就走了!”
见到大哥真得准备离去,王进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说,就只能等下一次的机会了,再说自己从延安回来也有一个星期多的时间了,必须要把那封信送出去,不然他的良心都有些过意不去,想一想小楚那个可爱无邪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有一种十分想要亲近的感觉。
“哥,你等一下再走!”王进叫住了刚刚起身来的王风。
王风又坐了下来,问道:“说吧,你还有什么事?”
王进这才从自己的衣袋里取出了那封信来,先拿到自己的面前,把折起的地方展开来,信封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妈妈李梦茹亲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封信递到了王进的面前,同时也告诉着他:“这封信是我从延安回来的时候,一个叫作小楚的小男孩子,让我帮他带给他妈妈的信!我一直没有机会去重庆,麻烦你帮我送过去,好吗?”
“呵呵,你还替别人当信使呀?”王风取笑着,从王进的手中接过了这封信来,当他看到信封上写着的收信人的名字之时,他的脸不由得惨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