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先不说叶永强家的阳台似是而非地闪过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影,却说滨海医院的医生们也在怀疑起这位姑娘来了。
他们在一起议论时,都道出了各人的不同疑点。特别是吴院长,更是疑团满腹。本来对一个普通病人,是无须他这个高级知识分子晋升为院长的人亲自过问和动手做体检的。
吴院长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毕业于中国医科大,初期实践于北京协和医院。
北京协和医院可是间有名的大医院,它建成于1921年,是美国洛克菲勒财团所属的中华医学基金会开办的私立北平协和医学院附属医院。按照当时美国的医学模式,采用先进的办院标准、方法和严格的淘汰制等管理手段,培养出一大批杰出的医学人才。
上世纪40年代初,北京协和医院即已享誉海内外,成为中国医学教育的最高学府。
新中国成立后,北京协和医院被卫生部指定为诊治疑难重症的技术指导中心之一。综合实力在国内同行中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吴院长就是在这样的医院锻炼成长的。
他调回到他出生的这个城市的滨海医院,很快就从一个主任医师一路晋升为滨海医院院长。
象这样一个学术精英、医院主要负责人,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也没必要参与到普通手术和医疗的。
然而,这个姑娘有着许多太特别的地方了,仅仅是初步体检,就引起了院方的高度重视。吴院长亲自组织本院最高明的医生成立了一个特别护理小组,目的不言自明,就是想从这个怪姑娘身上,发现和研究出一些引起医学界震动的新学问、新学术。
果然,在做X光透视时,吴院长如愿以偿了——那怪姑娘竟有两套呼吸系统!
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办公室的窗子反射出亮闪闪的阳光。远处一小片椰树林在海风吹拂下左右摇曳,金黄的沙滩在蓝色的海水映衬下更显得灿烂夺目。
一群小孩子在大人们的注视下在追逐风筝,有的在捡贝壳儿,而那些五彩缤纷的贝壳被手巧的孩子们串成一串串手饰挂在脖子上。
吴院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地戴上帽子。他眉毛舒展开来,额头上现出一条条皱纹在往两边爬去——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开心的微笑。
在到透视室前,他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情,眯缝起眼睛,看着海边孩子们的嘻戏,看着更远处缓缓驶过的轮船,那巨大的笨拙的身影,慢慢地在船尾吐出白色的水花,悠然自得地推动着船体前进。
海鸥扑棱着翅膀在船尾上空上下翻飞,一忽儿扎入水面,一忽儿又发出嘶哑、尖厉的叫声,冲上天去,在远处盘旋,后来又飞下来争抢浮在水面上的面泡渣儿。
吴院长还在凝眸的当儿,他的办公室被护士敲响了。护士告诉他,一切都准备好了,请他到透视室呢。
今天吴院长的心情有些激动、有些复杂,还有种莫明的令人值得期待的预兆,好象自己会有重大收获似的。
果然,当他站在X光机后,他就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爬满了皱纹的脸庞竟然泛满了红光。两眼在厚重的眼镜片后闪闪发亮。他兴奋地“呀呀”地呼叫着,双手因兴奋而在空中不停地比划起来,似乎要表达某种信息。
他想离开透视室时,竟然激动得连白大褂解得一半,还没从他的身体上脱掉,就迫不及待地从透视室一下子冲到过道上,一把抓住一个护士,象一个孩子发现了一件令人高兴的事非要告诉妈妈不可一样,吴院长此时此刻想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任何一个路过的人知道。
可正当他想把姑娘的秘密讲出来时,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看上去还浑身病态的姑娘竞不可思议地奇迹般地走到了吴院长的对面!
她蓬头垢面,身体靠在墙壁上,血透过缠绕着身体的纱布,染到墙壁上。
她半垂着头,双手叉腰,上气不接下气,纱布带拖了透视室门外的走廊一地,对着吴院长一言不发,却睁着一双愤恨与令人惊怕的眼睛,只呆看了一会吴院长,吴院长便顷刻之间象受到什么神灵的启示一样,忽然明白了这些事是不应当随便乱说出来的……
当然了,没说出来,并不代表吴院长心中的疑问与兴奋就不存在和消失了。
先说疑问。正常情况下,动物体的基本生存法则,是在新陈代谢过程中要不断消耗氧气,产生二氧化碳。机体与外界环境进行气体交换的过程称为呼吸。
一般而言,气体交换地有两处,一是外界与呼吸器官如肺、腮的气体交换,成肺呼吸或腮呼吸(或外呼吸)。另一处由血液和组织液与机体组织、细胞之间进行气体交换(内呼吸)。
象我们人类,以及陆生脊椎动物中,肺,是唯一的气体交换器官。
记住了?肺,是我们人类唯一的气体交换器官!肺是一个内含大而潮湿的呼吸表面的腔,位于身体内部,受到体壁保护。
这是基本知识。
只有低等水生动物无特殊呼吸器官,依靠水中气体的扩撒和渗透进行气体交换。在较高等的水生动物中,腮,就成为主要呼吸器官。陆生无脊椎动物以气管或书肺交换气体。
以上描述,应该很明白了吧?
然而,这个从海中救上来的姑娘,她不仅有一整套哺乳类动物的呼吸系统。同时,她还有一套较高等水生动物的腮成为主要呼吸器官!
这是一个何等伟大的发现呀!这完全超出了我们平常对人体构造的理解和定论!这当然能使吴院长兴奋不已了!
现在那姑娘筋疲力尽地靠着墙壁来支撑自己,一动不动地,用她的眼睛很恐怖地注视了好一会吴院长,她才躺回到病床上,身体僵直,继续用眼睛盯着吴院长爬满皱纹的脸。这张脸也许能说明吴院长丰富的学识和厉练的生活阅历,也许是许多人见了为之肃然起敬的,但在此刻,在姑娘看来,却是那样地叫人讨厌!
她怀着一种近乎恐惧的、防备的心情凝视着他返回透视室来,他激动的表情,正是她内心冷嗖嗖的痛苦的根源。她竭力要让他不要得意忘形,便继续暗暗运用起她们族人的异能,一种类似于精神上的传递和感染、控制的手段。
但那是很需要体力和精力的,似她现在的状况,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瞧,她正把眼睛翻向额头,集中精力冥想,许久许久,她脸上冒出了汗水,终于,她感到自己的额头发兴,眼睛锐利,精神焕发,她便勉强挤出了艰难的微微一笑,那笑容倒也动人、可爱,但是在那精细的嫩滑的脸颊、那纯粹的女性无媚的眉毛,以及因为要做一种控制别人的意识把持下,她的整个面部在温柔中隐隐透出一种力量,而且是隐藏着奸诈狡黠的力量,是吴院长所不能理解的,然而却是使他最为恼火的、说不上来的东西。她死死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也没有眨一下……
坐在会议室的副院长梁伯明,以及各个医疗科的相关人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心里免不了责怪道:“搞什么呀?小小一个透视,怎么会一个小时了也出不来呀!”
当然了,表面上大家都不敢有怨言,都在默然无语中偷偷地擦汗。吴伯明是个直性子,他脸颊通红,满面汗水,不得不把金边眼镜拿下来擦拭,他的脑门四周已经有几绺白色的头发,正想安慰几句大家什么的。
这时,内科的刘利民突然抬起头来注视起会议室的门,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门上,只见会议室的门轻轻动了一下,然后才毫不费劲地打开来。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都期待着把目光注视着从透视室慢慢走来会议室如同失魂落魄的吴院长。只见他垂头丧气地跨进会议室的门,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就是一言不发。
医院里已经空荡荡了,中午休息时间,与护理怪姑娘无关的人都走得所剩无几,只有急于知道怪姑娘透视结果的人还呆坐在会议室里,在等待着吴院长宣布透视结果。
梁伯明迎着吴院长走过去,他想打探一下消息,可是走近吴院长身旁后,他又不知从何问起了。
此刻,平常大家都很熟悉的、总是循循善诱、语重心长的吴院长,仿佛在游梦中还未醒过来的样子,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不看一旁守候很久的同仁们,却一反常态地越过大家的头顶看窗口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家都不免愕然,可又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关心地、忐忑不安地瞧着吴院长那一张好像睡眠不足的、青灰得不健康的脸,等候着他说些什么。
“老吴,你……你没事吧?也应该没什么的,对吧?”梁伯明再次走近吴院长的身旁鼓起勇气问道。可是吴院长不但不答理他,还用手将他推离自己远些儿。
“这个,这个……”梁伯明还想说什么来着。
有人扯了一下梁伯明的衣角,还示意他算了。
“你们不回家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中午下班时间都过了,怎么回事呀,你们不肚饿的吗?”吴院长终于说话了,只是说得很离题,大家不免愕然起来,七嘴八舌地反问道:
“哎呀,怪了,不是你通知我们等候在这里的吗!”
“对呀,吴院长,是你叫我们等的呀。不会是刚才发生什么事吧?”
“对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么,检查结果怎么样呀?有没有新发现呀?”
“什么检查?我做了检查吗?什么检查呀?”
“你们别问了,让吴院长休息一会儿,静一静吧。”梁伯明劝大家道。
这时,一个高个子青年,满脸白净,长着毕直的鼻子,穿一件医院里常见的白大褂,浓密的头发垂到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一脸书卷气的样子,走近吴院长的身旁,一定要问过水落石出的样子。
吴院长挥动着一只瘦骨嶙嶙的手,一面含含糊糊地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什么呢?你们就不能不问吗?有什么好问的,对不对?”
梁伯明一听,分明吴院长在胡言乱语了,赶紧站出来对大家挥挥手,说:
“诸位,请你们先回家去吧。至于你们想知道的结果,迟些开会再向大家系统地作一个报告。现在,时间也很迟了,大家回家吃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