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不那么安稳,岁月亦不那么静好。战争是人类的欲望,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沙场征战的男儿,都是身流血,心流泪。望断硝烟,归家无望。
这世间只有未经亲身历过战争的人,才会不痛不痒,才会喜欢战争。
这仗一打,已是七个年头。战争的残酷,面对死亡的绝望,一颗心,整日浸泡在鲜血里面。起初是心惊胆战,后是麻木不仁,再到最后是沉浸于杀戮的快感。若不能持心自守,就会被这杀戮所吞噬,再无喘息的机会。
到后来,那些征战沙场的男儿,已分不清自己挥刀,是为了保家卫国,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嗜血的欲望。
今夜是难得的一个休战之夜,陆阿生所在的这支队伍,在一个峡谷湾内驻营整修。陆阿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夜总是有些心神不安,悲伤的心情也一阵一阵的涌上来,他主动申请了放哨的任务。
驻扎营地边上有一颗,陆阿生叫不上来名字的树,虽然枝叶稀疏,但也足够隐藏他了。他爬到树上,坐在枝干上面。这几年的征战,在陆阿生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伤痕。本是长得端正斯文的脸,也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满脸胡渣,憔悴沧桑的脸,显出无尽的悲凉。
来到这里之前,他们经历过一场恶战,虽然胜了,但却是惨胜。本是四千的人马,现下只余八百了。
陆阿生手里握着一个附身符,那个附身符是在那场恶战之中,一个战友在身中数箭之时,托付于陆阿生的。陆阿生并不认识那人,但是那种情况下,那个战友没有机会去寻找相识的战友。他的身边只有陆阿生,只能托付于陆阿生。那个附身符已看不出,原本安详的红色了,早已被鲜血浸染,变成了黑色。
那时生死相别,生死相托的画面,缓缓的浮出陆阿生的脑海。那人倒在他怀里,用分不清沾满是自己的还是敌人鲜血的手,艰难的从怀里掏出这个护身符,递到陆阿生的手里。
那人嘴里不断的溢出鲜血,喘息的利害,抓住陆阿生的衣襟对陆阿生说:“兄弟,你我……本不相识……但也是生死……兄弟。我是回不去了,这是……我走时,我妻子……为我求的平安符。你若活下来,求你……去我家乡代我看看我的……妻子,和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西郊桃花村唐家,告诉她……和孩子,我是的英雄!我来生感激。”
陆阿生血泪和在一起流,把护身符收进怀里,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那人一把推开他,拿起刀,大吼一声:“回家!杀杀杀!”冲入厮杀之中,再也没有又回来。
陆阿生干疼的眼睛,再也流不出泪来了。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但也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的泪。身边的战友,不断的去了,今日同行,明日就阴阳相隔的事,时时发生,怎叫人不流泪,他的泪都流干了。
陆阿生又掏出自己走时,秋娘为自己绣的保平安的荷包。早已闻不到秋娘发丝的芳香,洁白的莲花,也变成血黑的颜色。
“这是秋娘为夫君绣的荷包,莲花是佛家的花,我把它绣在上面,期望着它能保夫君你平安。”
“这是秋娘的发。夫君要去保家卫国,秋娘不能伴夫君左右,秋娘把这发放在这荷包之中,夫君就当秋娘时时在你身旁吧。”
秋娘的昔日的话语,和着夜风,在陆阿生的耳边再次响起。这没有尽头的相思之苦,比身上的伤还要让陆阿生痛,几乎就要捏碎他的心脏。心里低念一句:“秋娘,我还回的去吗?”
今夜,夜空之中挂着的月亮,又大又圆,陆阿生还不曾见过这么大的月亮。但是,那月亮洒下的却不是柔美的银光,是淡淡的红色,像似晕开的鲜血,让人倍感不安。
陆阿生觉得有些冷,不知道是自己冷,还是心生寒意。他紧了紧自己被血浸透,变的有些发硬的衣服。
听着萧瑟的风声,看着嗜了血的月亮,受着相思折磨的陆阿生,低低的唱起了歌,本就不是什么好嗓子的他,这歌声听起来却满是悲伤无奈,断人肝肠。
“归故春秋两茫茫,低眉思,抬眼望。千里沙场,燕归音不祥。血浇衣衾风里寐,恐入眠,梦里怖。为报家国随军远征,亲张弓,杀賊孙。惫马低啸,风沙硝烟调。这身不知几时亡,望家乡,泪嚣狂……”
歌声未尽,一阵带着杀气的风,对陆阿生拂面的吹过来。他立马警觉起来,跳下树,俯身在地上,把耳贴在地面上听着动静。地面传来的震动,惊得他一头冷汗,顺着鬓发流下来。
心想:“这么大的阵仗,来人必是不少,且是自己人的可能,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