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陌情
20110200000057

第57章

“你见过赵峰了?”单尘把手里的杯子递给杨凤,能让一向果敢的杨凤露出挫败表情的除了赵峰,她不作第二人想,多年来,杨凤在各方面顺风顺水,唯独在感情上,多年来的爱而不得,让她俨然成了一个失败者。

而现在,杨凤的沉默也证明了单尘的猜测不假。

“或许我们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候,又或许,我最不该的位置就是莫北的朋友”单尘不知道此时此刻杨凤的想法,但是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似乎又能说明一切。

单尘对于杨凤的话没做回应,也沉默地喝着自己手中的茶,隔着茶杯传来的滚烫温度似乎也不及方才手被何以定紧紧攥住的热,脑子里不断地闪过什么,又在她还来不及捕捉的时候散去。

她现在的脑子也是一片混乱。

杨凤的忽然出现无疑给她解了围,可也将她推入了一个更加万劫不复的恶性循环。

何以定今天要的答复,她是没有答案的。

久久地,空气里传来杨凤的叹息声“总之,我也是该死心了,这样也好,多年来,我还藏着一丝侥幸和奢望,被彻底拒绝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凤的笑涩涩的,有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悲伤与无奈。

感情的事情从来就说不清楚,说实话,以杨凤这样的品貌,赵峰反而是有点高攀了,但这么多年来,忘不掉的,反而是杨凤。求而不得的,也是杨凤。

一如她和何以定。

她又何德何能,让何以定如斯。

“重新开始吧,凤儿,你值得更好的”最终,她能说的,也是这些聊胜于无的话而已。

杨凤点点头,再次抬头的时候,她深深地看着单尘的眼,眸子黑又沉,她说“单尘,别再让六年前的事再重演了”

单尘捧着茶杯的手抖了抖,眼睛望进不断晃荡的茶水中,茶香掩盖住她鼻间的酸涩。

耳边,杨凤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忘了,六年前,你是想摆脱何以定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现在,你还想回去吗?还想一切就像恶性循环,又回到当初,那么,这六年来,你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这六年来算什么,算你们对我的怜悯吗?”何以定的话几乎同时在单尘的脑海响彻。

她也问自己,是啊,这六年来算什么?到底算什么?

她问自己

可惜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优柔寡断,是她现在最不该有的东西。

卢嘉已经一个礼拜联系不上何以定了,以前这样的情况也有,有时候是他出国了,有时候是他不愿意被人束缚,又或者他总是在三月回国的时候,以前的卢嘉不甚在意,可是现在,这种消失开始在她的眼前不断地扩大,衍生出的还有莫名的恐慌。

这种恐慌在那场盛大的婚礼过后攀升到了最高点。

回来以后,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时不时地给何以定打电话,发短信,发邮件,找他的朋友,去他常去的地方,进入他的圈子,渗透他的生活,可惜,最终,她发现这种挣扎都是徒劳的。

何以定对她的态度和任何人都一样,她和别人的唯一区别是她有女友的头衔,她偶尔还会和他上床。

哦,不,这些年,何以定的床伴不止她一个。

他用一种淡漠到极点的态度来对待他的人生,也用在了对待他的性伴侣上。

所以,她除了何以定女友的头衔,一无所有。

何以定这些来年,似乎对所有人都好,好的另一面也说明他和任何人都不亲近。

在再次拨打手机无果后,卢嘉决定直接找上门去,何以定的公寓在城北,多年前就置办了,那时候他还在天津读航校。

她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她竟然没觉得这是一个男生的房子,屋里似乎被按照某种风格精心装潢过,无处不在地彰显着一股气息,只是这股气息她并不懂,只能依稀觉得应该是某人的喜好,但是她肯定,作为一个男人,决计不会有这种偏柔情的嗜好。

是的,她觉得,房子的装潢更倾向于是在讨好某个女生。

那时候,她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滑稽想法感到好笑。

而现在,她连想都不愿意朝着这个方向去想,因为她怕,一旦想起什么会让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卢嘉按了几次电铃,没人应答。

她又站在门口打手机,悠扬的铃声却从屋内传出,却还是没人接。

她挂断,又打,如此反复数次。

直到电话里被第N次传出冰凉的女声提示她拨打的手机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卢嘉受过良好的教育,家教亦严瑾。

虽然在感情问题上家里没有过多的约束她,但是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最终的对象必须是和自己门当户对的,她和何以定这种世家子弟,看似有无上的权力,却实际上连决定相守一生的对象的资格都没有。

年轻的时候,他们都被允许恣意地享受人生,享受爱情。

可是结婚的时候,又是另当别论。

她以前抗争过,甚至差点成功,可惜,她自己厌倦了,遇到何以定,家世相当,又情投意合,她以为上天是眷顾她的,她更觉得出色的自己也担得起这种厚待。

即便后来她察觉了何以定的心不在焉,她也以一种高傲的态度维系着自己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尊严。

现在,是她做的第一件骄纵的事。

她重新回到电梯,去了物业管理处,那里的人都认识她,她知道,何以定这样的人物,住的又是最高档的公寓,每个小区都会有重点服务的对象登记,这就好比官场的‘保命符’所谓保命符就是不能得罪的。

何以定这样的人不能得罪,自然,他身边的一切,他们必然也是了如指掌的。

她告诉他们,何以定出差去了,但是她没带钥匙,门上的防盗密码她自然是知道的。

小区里的人见过她无数次,不疑有他,恭敬地去找住户的备用钥匙。

然后一路带着她又回了公寓。

用钥匙打开了门锁,卢嘉见何以定输入密码无数次。

何以定在很多事情上显得严瑾,却唯独在这个上面有些漫不经心,密码是六个三。

很容易记得。

但是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梗了梗,又是三,这总让她想起他爱消失的三月。

卢嘉输入密码,门开了,扑鼻而来的一股浓烈酒气。

她朝物业的人说了声谢谢,端庄地朝对方摆了摆手,然后瞌上门。

前一刻她还是心平气和的,可是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平静就龟裂了。

屋里一片漆黑,除了酒气,她还觉得屋子是不是遭了贼,地上狼藉一片。

花瓶碎了,架子上的东西被扔了一地。

最多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啤酒罐,还有红酒瓶。

以往,卢嘉最喜欢的就是何以定家的酒柜,何以定常年在世界各地飞,每次都会带回很多价值不菲的好酒,杨锐好酒,曾给她说过,何以定酒柜架子上的酒比他去过的任何一个酒吧的酒架都值钱。

他时不时地就老远架着车来讨酒喝。

恬不知耻地像个瘾君子。

何以定也不吝啬,杨锐来喝光了,大不了下次他又买回来,他的酒架从来不会有空隙。

可是现在,酒架上就孤零零地躺着一瓶半开的红酒,开瓶器插在酒塞上,打开了一半,里面的液体正从缝隙里流出来,滴了一地,也弥漫出一片酒香。

有人糟蹋了这些好酒,好几瓶都是喝了几口,或者喝了大半就扔了,任由它们流淌在地上。

酒气更多的是从这些东西里散发出来。

卢嘉看到这一切已经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滋味,皱着眉头一路找到卧室。

果然在床上找到了何以定。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

卧室反倒很整洁,应该是何以定喝醉后,直接走了进来睡觉。

卢嘉走过去。

何以定睡得很沉,绵长的呼吸,

他的手机就扔在地上,与它的主人一样,静静地躺着,只是还未来得及暗下去的屏幕上显示着一百多通的未接来电,看来,不止她一个人在找他。

卢嘉咬了咬唇,弯腰捡起手机。

犹豫了半响,还是滑动了手指。

她想,今天自己大抵是要做完所有无下限的事了。

打来电话的人很多,有好几个都是卢嘉熟悉的,自己的,杨锐的,何以定好几个朋友的,还有何以定的父亲。还有杜雅兰,打了电话不要紧,还发了短信,说是她到了京城,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呵呵,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还有一个写着养老院李院长的,卢嘉蹙眉。

养老院?

然后她退出了界面,又回到主页面。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点开了相册。

在点开的那一刻,提起的心就掉落了下来,不是因为放心,而是她终于应验了心中的想法。

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可悲。

照片里的女孩很年轻,照片的像素比起现在稍微有些模糊,应该是很多年前,手机像素还不是那么高的时候照的,有校服的,有便服的,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笑的,有瞪眼的,还有几张自拍的。

照片里的何以定是她陌生的,他从来没在她面前露过那样的表情。

他也不会那么亲热地搂着她,吻她。

这样的何以定太陌生,陌生的卢嘉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只是一个和何以定长着同样五官的人而已。

而相册的最后一张,很清晰。

是海边,女孩一身白皙的裙子,背着手,黑色的头发飞舞,侧抬着脸在笑。

图片的时间显示的正是不久之前。

卢嘉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却笑了,她还笑地出来,可是她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她久久的没动,自动锁屏开启,手机暗下去,宽大的黑色屏幕印照出一张满含悲愤的脸,眼角有冰凉的东西顺着流出来。

卢嘉想不起来,她有多久没哭了。

似乎,她都快忘记哭的感觉。

她有那么一刻地再想,是不是报应。

这是不是多年前,自己伤害了别人的报应。

现在,她才会被何以定如此狠狠地踩在脚下,她才会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幸福。

从来没有那一刻,她觉得如此绝望过。

这几年,原来只是一场一个人的恋爱,一场自己与自己的**。

似乎是还嫌她不够绝望似的。

当卢嘉狠狠地将手机扔回了地上,整个卧室铺着何以定从阿布达比淘回的昂贵地毯。

手机落下无声,顿开的屏幕却照亮了地上的东西。

卢嘉愣愣地看着,半响,才像忘记了动作一般,僵硬地拾起来。

是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套着两个重合在一起的银环,很简单的式样,何以定很喜欢,一年四季地带着。

就算欢好的时候,他都没有取下来。

有一次,她好奇地趴在他的胸口,想要拉过来看,却被何以定一把抓了过去。

好像自己握着它要把它玷污一般。

他只允许自己带着,自己看,更多的时候是塞进领口里。

她和何以定的关系很多年来都是床上解决了各自的需要就分开,她甚至从来没有在何以定身边躺上过一晚,通常,她会被打发到客房,她一直很尊重他,她觉得有些人有自己的习惯,何以定就是。

所以,何以定带着这条项链,她觉得应该也是他的习惯之一。

而现在,当她紧紧地握在手里,她才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清了套在链子上的银环是什么。

那是两枚可以扣在一起的对戒。

男款很简单,只有一颗细碎的独钻镶在正中。女款戒身纤细一些,正中的位置镶嵌了三颗并列的独钻。

又是三。

卢嘉紧紧地将对戒攥在手里,又松开。

她有些颤抖的手,扣开了戒指,彻底地将对戒分开,像是一种诅咒一般,她希望心中的那两个人也能像戒指一样分开。

可惜,那两个人分不分开她不知道,她的行为却让她看清了戒身里刻着的瘢痕。

此时,阳光正茂,光影从垂落的窗帘间透过来,戒指上刻着的东西在卢嘉的脸上反照出几丝光亮。

说起来,卢嘉也算书香世家,小时候,家里的人为了凸显自身的贵气。早早地逼着还不会怎么握笔的卢嘉开始研习毛笔。

爷爷最喜欢的是小篆。

父母投其所好,让卢嘉学习。

但她此刻恨不得自己没有研习过,恨不得自己不认识。

可是她知道。

也看清楚了。

戒指上的四个字。

那四个字,卢嘉终生难忘。

独特的小篆体。

写着的是。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