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办公室里的窗开着，风掀动着白色的纱帘，像是少女的白色舞裙在转动着，外面就是桓安市的山区，在这里欣赏夜色再好不过了，月光透过窗子所投射出的细长的阴影，静静铺在暗色的地板上。
雷浩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双眼紧闭，背部已经深深陷在了沙发里，寂静的屋内，除了时钟的滴答声，还有他惬意的鼻息。
窗外霍然间传来了一阵鸟鸣，像是被惊飞而散，雷浩被这突然的鸟鸣惊醒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注意了一下时钟，一点十五分。
雷浩整理了一下军装的上衣，做出一副庄重的样子，笔直地站在窗前。
“你故意没有叫醒我么？”雷浩站在窗前说道。
“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就放你睡了十分钟。”刚刚电话里沙哑的声音，如今是从窗外传过来的。
月光沿着天际的边缘照了下来，从窗户洒满了整个房间，一道细长的人影从窗户的底侧，一直延伸到了对面的墙上。
那个人正蹲在窗台上，与雷浩交谈着。
从声音来看，那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但是身手还是很矫健，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宛若是一只黑夜的魔兽，匍匐在窗台上，他身穿一件黑色的风衣，风衣里面是黑色的紧身衣，下面穿的也是紧身裤，恐怕除了动画里面的蝙蝠侠，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穿得如此怪异，最显眼的是他并没有露出脸来，而是戴上了一个日本花火大会或是祭祀典礼上经常戴的狐狸面具，面具上用赤色的油彩在双目旁添上了鲜艳的花纹，把这张脸盖住了，只在脑后露出了飘逸的黑发。
“我真是适应不了你的急性子，这件事你还要插手么？”雷浩问道。
“我知道你需要我的帮助，而且你无法拒绝我。”狐面人从窗子上跃了下来。
“那么如果我拒绝你呢？你要用武力征服我么？”雷浩故意调侃他，“而且你别忘了，我们可不属于一个阵营，我们所追求的是相对立的。”
“你跟你父亲一样，永远是一个追求最终利益的人。”狐面人很自觉地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你就当是老朋友来叙叙旧，不行么？”
“老朋友？”雷浩冷笑了一声，“你和我父亲是老朋友，但是和我不是，你的年龄当我叔叔还差不多。”
“看样子你好像不太欢迎你叔叔啊。”狐面人的言语很戏谑，但是他的面具上却展露不出来任何表情，“你是想多一个‘逆界‘之外的敌人？”
“好啦，算我怕了你了。”雷浩朝他摆摆手，“我们今天晚上可不是来吵架的。”
雷浩走到了墙角的一间柜子旁，轻轻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一瓶红酒和两个洗的透亮的玻璃杯，放到了办公桌上，绿色的红酒瓶子的商标上，清晰地写着“Nebbiolo”几个英文字母。
“意大利巴罗罗的Nebbiolo，你的口味没有变吧？”雷浩一边问着坐在办公桌旁的狐面人，一边从红酒瓶子上取下了软木塞，在两个玻璃杯中均匀地倒上了半杯的红酒，酒杯中泛起暗红色，像是血液在里面沉淀过一般。
狐面人把狐狸面具移到了前额上，露出了鼻梁以下的部分，下巴上还满是胡茬。
他拿起了桌子上摆好的一杯酒，仔细端详着杯中那抹暗红色，不禁赞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跟你老爸一样奢侈，意大利的红酒可是贵族酒，你居然还消费得起。”
“想要应付你这样的不速之客，不下点血本能行么？”雷浩已经拿起了另一杯，轻轻地啜了一口，“美酒不像鲜花，不是用来欣赏的，你让他暴露在空气中，它的味道会逐渐变差的。”
狐面人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用舌尖舔了舔被酒色染红的唇角，像是在回味美酒的余温，“这像是意大利南部的红酒，烈性很强。”
“你是来品酒的还是来找你的侄子叙旧的？”雷浩问道，“我可不想把这美酒再浪费一杯在你身上。”
“你说话还真是直白啊……”狐面人放下了酒杯，将面具移回了原来的位置。
“如果希望我说的更直白一点。”雷浩走到了办公桌的前面，“我从前世开始就非常讨厌你了，妖灵王朝的最后一名大祭司——夜祭白狸。”
“那是我们一族的称呼。”
“有错么，你们夜祭白狸族应该会有记忆轮回的能力吧，每一个人活在自己的生命里，但是要带着先祖们的记忆，带着他们的遗志来完成这一生，到死亡的那一刻，也都不是为了自己的这条命而活的，说白了，你们不过是一个人，只不过是通过记忆传承的这种方式靠着繁殖能力无限续命罢了。”
“你说的很对。”狐面人没有作出反驳，“我们夜祭白狸族世袭了王朝的大祭司一职，世代的使命都是相同的，确实与一个人活了几千年无异，但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从我们拥有了这项能力开始，我们就必须承受这种没有尽头的噩梦，唯一的方式只有……断绝自己的子嗣，你不觉得这很残忍么？而且你们都看不到我们的记忆，只有我们自己能够理解我们。”
雷浩没有回答，而是向身后走了几步，坐到了沙发上。
“你和我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狐面人质问雷浩，“如我所知，雷纹白虎一组也拥有记忆轮回的能力，你们也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你，包括你父亲，都在为‘玄域‘这个组织，为寻找王而费尽心血，你有没有想过开始自己的生活？”
“那是因为……”雷浩轻声回答，“历代传承的记忆里，留给我的一个沿至千年的使命，必须由我们来完成。”
“那跟我们有什么区别呢？共用着躯壳来完成使命……这是我们共有的悲哀。”
“你或许说的有道理。”雷浩换了一种坐姿，“但是这无法改变我讨厌你的事实，毕竟是你，或者说是你的先祖在一千年前把王分为了五块，又派守护者妖灵将其隐藏起来，不然我们今天怎么用花大力气寻找王之骨骸，而且还被对方占了反交易的先机？”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讨厌我的……”狐面人像是若有所思，“我们传承下来的记忆里倒是有关于这个决定的原因，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无法理解的。”
“我不能理解？”雷浩差点笑出来，“你说来听听。”
“当年我的先祖，也就是当时的大祭司，通过古代的祭祀仪式发现了王的龙骨里潜藏的巨大力量，如果这个力量要是被图谋不轨的妖灵夺取到的话，一定会引发一个黑暗统治的王朝。为了缓解这个危机，我遴选出了五位祭司来看护隐藏起来的五块龙骨，让妖灵们放弃夺取王之力量的念头。”
“你的祖先自以为很聪明吗？”雷浩讽刺道，“他确实保障了没有不法分子趁机上位，但是照样没有解决王朝四分五裂的局面！”
“这恐怕是我的祖先没有想到的……”狐面人挠了挠头。
“我不想再和你争辩你们一族的智商问题了，我有正经事要和你谈一谈。”
“是有关明天的交易？”狐面人问道。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我们刚刚开完作战会议，你就能够知道这件事。”雷浩的身体前倾，看着狐面人，“我总是很好奇，你的消息怎么会比我们‘玄域’组织的消息网还灵通？关于孟凡熙的王之血统，你的情报也比我们的实验结果早很多。”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情报来源，而且也不是不愿意和你共享，你知道的太多，可对你没有一点好处。”狐面人像是在警示。
“那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雷浩放轻了声音，“孟凡熙拒绝加入‘玄域’组织。”
“这没什么意外的。”狐面人的语气跟他的面具表情一样平静，“这是在情理之中。”
“你说说看，怎么是‘情理之中’。”雷浩好奇。
“第一，你这是一个超越了人类的组织，让一个一直在人类社会的孩子相信你，你怎么能证明你不是邪教组织？第二，你给了人家什么好处能让人家加入你的组织，你怎么能确定它加入你这个组织不会被骗？你真以为现在的孩子好骗么？”
“唔……”雷浩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相比这个话题，我还是对你明天的安排有兴趣。”
“我明天的安排还不完备，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加入到这次的任务里，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孟凡熙。”
“要我加入的话……”狐面人犹豫了一下，“不用通知一下你的同伴们么？”
“没有这个必要，我希望这里面可以有改变局势的变数。”雷浩像是个大阴谋家。
“连自己的同伴都要蒙在鼓里，你这个做将军的可真够狠的。”
“我跟他们都说的很明确了，这是一场赌局，对自己的同伴狠一些，才能保障我们不会在赌局中输个精光。”
“看来我是没有理由拒绝了。”狐面人耸耸肩。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爽快的答应我什么，你是有什么原因么？”雷浩问道。
“我只是对你们找到的王很感兴趣，不希望他太快死掉罢了。”
“你的灵界等级我很清楚……”雷浩表情严肃了起来，“但是你还拥有‘狱潮’么？要是失去了这一件灵御器，你可就只有逃跑的份了。”
“‘狱潮’可是通过血统继承的，你不要小看了‘灵御四帝’中的任何一个。”狐面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想我得走了。”狐面人跃到了窗台上，右手扶着窗框。
“孟凡熙加入组织的事怎么办？”雷浩站在他身后，“你说过会给我答案的。”
“他一定会加入到‘玄域’组织里，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你怎么能这么确信？”
“命运。”狐面人突出了这个简单的字眼，“在这纷争的一千年里，我们不都是倚靠命运作为我们的信仰么？”
狐面人说罢，转身从窗台上跳了出去，消失在了夜的漆黑之中，窗前只剩下了雷浩一个人的影子。
雷浩又一次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两点零三分。
“希望这个不眠之夜能快点结束。”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