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不能再让我的小女朋友担心和害怕了。我可以想象这几天她哭了,没办法好好入睡和学习,她才十七岁……这对我来说是最严重的事情。”
“还有,我真的不想看我老爸生气。这件事在他还是一个农民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怕……只是你们不知道。”
许庭生坐在凌萧对面,说完这段话的最后两句。
凌萧的手机响。
她看了一下信息说:“抱歉,我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站什么立场了……只是,好像很多人都低估了你父亲的能量和决心。”
就在这个早晨,******国资委100%控股的中央所属国有独资企业中粮集团宣布,集团转型投资的第一项重要协议正式达成:
中粮集团正式收购丽北许氏旗下欢购连锁超市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从资金、产品、渠道,全方位介入。
许爸许建良。相对他近乎妖孽的儿子,渐南之外,旁人对他所知甚少。然而正如凌萧所说:几乎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泥腿子大亨的能量和决心。
两年多前,他指着村外横亘的山峦对他的儿子说过:“你老爸今年45岁,还来得及……我帮你把山铲了,帮你把路铺好……然后交给你,你去外面的世界杀一个来回。成了,老爸替你骄傲。不成,回来老爸这里。”
这件事他其实一直在做。
直至欢购与中粮集团的合作正式达成,消息公布,部分人才突然发现,原来国内连锁超市行业存在着这样一个低调的庞然大物。
许氏欢购,也许是国内地市级以下城市覆盖面最广,影响力最大的连锁超市。许家许建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在商场上,完成了一场农村包围城市的伟大布局。
无怪乎正谋求转型与突破的中粮集团会主动投来橄榄枝。
欢购携手中粮集团意味着什么?
“没想到,一夜之间,你们许家的身份就变了”,凌萧说,“皇商,官商,放在古代好像都叫做红顶商人,放在后来就是红色资本家,放在如今,……”
“其实没那么复杂,对我老爸来说,这只意味着……从此没有人可以再把他许建良的儿子随便抓进去关几天”,许庭生说,“除非,许家彻底败了。”
凌萧怔了怔。
“没有人知道我老爸有多牛,有多狠,有多护犊子成性”,许庭生像孩子那样笑了笑说,“居然欺负他儿子……”
仿佛为了印证许庭生的话,凌萧很快得到了第二个消息。
丽北欢购集团董事长许建良刚刚……因其子许庭生旗下至诚地产所持岩州凝园地块纠纷问题及所受不公正待遇,正式起诉岩州市人民政府。
凌萧绝对很少有这种表情,发懵。
民告官固然是法律允许的,固然是有,而且实际不少,但是……谁都清楚,这不外乎就是为了体现一下法治精神和公民权利而已。
比如盛海市政府,每年被起诉数百次,至今败诉率为0。
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没有人敢断言岩州市政府能稳坐钓鱼台。
“这事是你爸和中粮集团说好的?两个消息前后脚……这是,民企拖着央企和地方政府对杠?”凌萧有些茫然的问道。
许庭生低头抽一口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老爸故意的,他……绑架中粮集团。我都跟你说了的,我很不想看我老爸生气。老许同志比我狠,而且护犊子成性,脾气不好,胆大妄为……”
许庭生不介意跟凌萧直言,因为事情的结果不会因此有任何变化,中粮方面哪怕措手不及,哪怕其实很不愿意……也没办法不被借力。
刚刚公布消息的中粮必须顾及这个事实,还有脸面和利益,别人也必须顾忌欢购联手中粮后的身份转变。
此时的许庭生和凌萧都还不知道另一件事,绝望的叶青以可能彻底失去继承权的强势姿态要挟,换来叶家全力支持,以个人加至诚地产的名义,正式起诉岩州市政府,以及先前与谭耀一同殒命的八名各级官员。
人确实已经死了……但是叶青觉得还不够,她不能看着谭耀背负罪名死去,而那些人堂堂正正,风光大葬。她更不想让在背后推动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安枕。
就像她后来在谭耀葬礼上说的,如果当时方橙敢再往前走一步,敢走到谭耀坟前……她连她都不会放过。
在旁人看来,这个曾经岩州最精明冷血,最高不可攀的女人……已经疯了。曾经她最在意的那些,如今都全不在意。
她也在帮许庭生,谭耀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对于岩州官场来说,叶家所带来的压力其实比许家更大。叶家是岩州首富,人尽皆知,但是事实还远不止于此。
这是一个底蕴十分深厚的家族,早在1900年,叶家祖辈就在岩州购置良田千亩,建立了当地第一所西式中学;学校聘美国校长,全英文教学,后全部送予政府,改制成为岩州第一所大专;辛亥革命期间,抗战期间,解放战争期间,叶家祖辈都以爱国企业家身份给予过大力援助和支持;建国之后,叶家一女出嫁开国上将;……
哪怕如今的叶家早已不及当初显赫与风光……但是面对一个屹立过百年的家族,依然没有谁傻到敢小看和轻撼。
在这个国家,人们一直被灌输的一个观念是,商与官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但是这一次,他们或许要见识两颗可以磕破石头的鸡蛋。
岩州市政府内部自知牵扯其中的人在办公室里拍着桌子吼“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
凌萧也问许庭生,“你家,你和你爸到底想做什么?”
许庭生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如果只是为了让你出去,似乎不必这么公开;如果是为了镇定岩州丁家那件事,指向又不明确……”凌萧说,“其实……如果丁家那边能解决,你现在确实有办法出去了。”
“为什么?”
“我们凌、萧两家用二十几年结下了一张网,原来的你不够撼动,现在的你,我承认,已经可以撞破一两个点,撞出一个洞,有足够的空间脱身。”
“为什么不是我把整张网扯碎?”许庭生看着凌萧说道。
“你见过网吗?点,破不了面。”凌萧迎着他的眼神说。
“我见过。破开足够多的点,就能破面。你的网太密,好处是牢固,坏处是一碎一片。”许庭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