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别开脸,不敢再看池琛,更不敢因为衣服凌乱而联想什么,心里很不舒服,很不爽。
那厢儿,陆九重好似也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迅速跟着梁丘八月走出去——
“我去捉王八!王八大补……”
闻言,池琛咳嗽得更厉害了。
“咳咳咳……”
换做从前我大约要说上一句,吃王八补王八,可现在……
陆九重他们并不知道王八的典故,池琛现在这算是对号入座吗?
“你不许笑。”
池琛冷冷的看着我,从指缝下传来的声音,不减阴冷。我抿抿唇,表示我没笑,池琛继续咳嗽,此刻我没有丝毫的愉快,反而……是担忧。池琛单手捂着唇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咳血般,咳嗽的眉头紧皱,肩膀一耸一耸的起伏,煞是惹人怜。破破烂烂的黑西装下的白衬衫,已经被血全数染红,那扣子扣错一个,显然他衬衫……
被扒开过。
我不想琢磨这个事儿,不想!我强迫自己去看他的脸。
他右臂不在,余下那只手,捂着嘴巴。
从指缝里流出的不仅仅是内脏里的血,还有他自己手背上的血。
他手背上也被划了两刀,绽开的皮肉,鲜血淋漓。
再往上看……
是两道不浅的刀口,与他打斗的人似是故意为之,故意在他脸上画了一个“X”型。那“X”型的刀口,从眼尾颌骨处,直延伸到腮,在他苍白的手上,触目惊心。
在以前,我想过,池琛大概是练了什么“无痕”的功夫。
他之前脸上受的伤都没有留下痕迹,可这次的伤口这般大,我有些揪心。池琛咳嗽了半响儿终于放下手,屋内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声音微喘的回眸盯着我,语气依旧高傲——
“看什么看,男人就是要有些刀疤和伤痕,才能……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说到一半又咳出血来,但这次他硬是死撑着把到嘴边的血又咽了下去。
我看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咬着牙。余下一只手捏成拳,紧握着放在膝盖上隐隐发着颤,他的呼吸亦有些急促。
我没做声,也没接过话茬。
我知道,我此时此刻我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现在就像是一头高傲的狮子,在狮子受伤时,不需要恭维。
讨好,更不需要。
包扎……他需要,可是他显然没有包扎的打算。我现在没迷药可用,迷倒不了池琛,我也伤着手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照池琛死要面子的性格,心口烂了都不包扎,这些皮外伤,更不用说了。
刚才,该让陆九重给我个大黑药丸。正在我琢磨着怎么把池琛放倒包扎伤口时,池琛突然回过头看我,冷冷笑道:“之前,你疼得爽不爽。”
我微微一怔,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都这个时候了,他还问这个?
但我点点头道句,“还好。”
池琛眸子一眯,不悦的回头,啐了句“嘴硬的东西”!我深吸口气,到底是谁嘴硬?那厢儿池琛微扬着下巴,满身的血,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脊背挺得直直的。
这样的池琛,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让人想要心疼他。
尤其是看着那截空荡荡的袖子和他苍白脸上的血,鲜红色的血正从被划破的脸上不断的冒出来……
承认了吧,寒霜,你心疼他。
“嗯,没错,我嘴硬,我快要疼死了。”我没有反驳,他脊背一僵,没有回说,大概他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他很疼。
我多想问一问他伤到哪儿了,还有他有没有被……
但是,我不敢。
我只能靠观察。
池琛的黑色西装上也有不少刀口,那些刀口不断往外渗出血,那些血沿着黑西装一直蔓延到衣尾,在他身下晕开,将竹席染红……
我以为,他会一直一声不吭的在我床边坐着呢,不料,他再度开口却是说:“下次不会了。”
“什么下次?”
我心下一紧,而他别过脸去,声音淡淡:“没有什么。”
“……”
池琛背过身,身子依旧在隐隐的发抖。
我记得鬼少了鬼气,就好比人没了血液一样,虽然两者本质上完全不同,但是池琛的确会痛的难熬,据说那是一种被针扎的疼,而我刚才,恰好感受过!
此刻,我除了手臂隐隐作痛外,已经没有任何不适。
我回头,看着从门口一路延伸到床边的血,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那是刚才池琛压在我身上……
想到方才的缓蛊,我有些耳红。
刚才的他,那缓蛊和之前好像不大一样。
或者说,是我失去了知觉,比较敏感吧……
池琛不可能对我有什么的。
我抿了抿唇,嘴巴里还有些血腥味道,算了,豁出去了!
“池琛,我给你包扎吧!”
我抬手去碰他,谁知道,他却身子一晃倒了下来!
“池琛!”
我迅速伸出手抱住他,用的恰好是那条被打断的小臂疼得我脸色一白。
“喂!”
我喘着粗气抱着池琛,倒在我怀里的池琛,偌大的身子竟然柔软的可怕,他脸上身上都是血,这般支离破碎,如若破碎的娃娃般……叫人心疼万分。
我承认,我心疼。
池琛似乎昏过去了。
管他真昏假昏,我看着旁侧梁丘八月给我包扎手臂剩下的绷带,咬着牙,耐着我手臂上的剧痛,将池琛扶上床。
池琛拖过去的地方,满满都是血……
经过刚才的痛楚后,我对手臂的疼已经免疫许多,我迅速把池琛的衣服都绞了开,直接看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
目光触及他身下蛰伏的某物,别开眼,明知道这不是他的身体,还是有些尴尬。
从前,在古墓里,被机关戳伤的人太多。
一个倒斗队里必不可少的就是土医生。
我就是那个土医生。
缝针之事,我很擅长。
只不过我刚刚痛的死去活来,这会儿手臂又疼着,虽然我不介意,可是我还是很累。
我几乎是全程咬牙给池琛缝合完毕伤口,从脸上到脚跟,一共九十七道刀口。
待我放下针,给池琛包扎好时,只来得及给他把染血的薄被盖在身上,就头重脚轻昏了过去!
……
我醒来的时候,周围日暮四壁,王八汤的香香味道蔓延在鼻尖。
我侧过头,看见池琛正在桌边吃东西,也许……是王八汤。
他还真吃上了。
池琛脸上贴着我给包的白纱布,看起来带了几分的呆萌,但他看我的眼神有些闪躲,只一眼就匆匆移开了视线。
我目光一转,也注意到,陆九重并不在。
梁丘八月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霜霜!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好佩服你!”
“我回来的时候都惊呆啦!原来你还是医生呀!”
我抿唇一笑,“略懂一二。八月,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看向窗外,太阳就快要下山了,一天又过去了。
“唔,六点多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后说道。
我道:“你大师兄呢?”
梁丘八月扶着我坐起来,眯眼笑道:“他去帮你卖东西了。不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那边儿,池琛轻咳了声。
“咳,寒霜,过来吃东西。”
寒霜……
这么好的语气,让我微微一怔。
池琛没有回头,面前梁丘八月眼底划过抹浓浓的笑意,“哇唔,你们好甜蜜哒,看到你对他这么好咩!我都感动了!快去呀!快去!”
我看着比我还激动的梁丘八月,说不出话来。
我对池琛好?还是池琛对我更好?
他昨天傍晚,应是提早知道自己要昏睡,所以非要倒那一斗不可;
他看见四不像时,也是提早知道自己会中毒,所以挥刀自断一臂。
我低眸,应了声“好”,在梁丘八月的扶持下走过去。
我就坐在池琛旁边,梁丘八月给我盛了汤。
余光扫了一眼池琛,他单手舀着汤,喝一口,放下,再去抓饼,反反复复。我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梁丘八月皱着眉,目光在我和池琛中间来回游移,一片安静中,门口传来陆九重的哈哈大笑声——
“哈哈哈哈!道爷我满载而归的回来啦!”他在门口背着光,傻笑龇着一口白牙,“快猜猜我卖了多少钱!”
屋内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欢乐起来,梁丘八月飞快的跑过去,“多少多少?”
陆九重却看向我,“寒霜!你来说!”
陆九重和我的“断袖之癖”误会已解开,他不再喊我霜霜,我真是谢天谢地,我扫了一眼池琛,他兀自喝着汤,没说话。
我之前,我让那老板给我二十万,只是不想多生事端,其实,这包里的东西,少说是四十万。
看陆九重这么开心……东西应该超过四十万,索性就直接说个整数。
“五十万。”
谁知陆九重抬起一根手指头,帅气的摆摆,“NO!NO!NO!是一百万!”
他背着我的包,走过来,把包在我面前拉开拉链道——
“看!”
我看着那满满一包的红票子,着实叫人心花怒放,只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若不是池琛,我万万赚不到那么多钱。
池琛依旧面无表情的喝着汤,顺便抬脚,轻轻踢我道——
“快喝,汤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