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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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天中午,两个孩子来到枯树下取农具。汤姆急着要上鬼屋,哈克也显得着急,却突然说道:

“我说汤姆,你知道今天是礼拜几吗?”

汤姆合计了一下,忽然抬起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

“上帝!我差点忘了,哈克!”

“我也差点忘了,刚才猛然想起今天是礼拜五。”

“该死,咱们一定要小心,哈克。礼拜五干这种事可能要倒霉。”

“可能倒霉?我看是肯定倒霉!其他日子都可以,礼拜五不吉利。”

“傻子都知道礼拜五不吉利。我敢肯定,这不是你先发现的。”

“我从没说过是我先发现的,好不好?礼拜五真的不好,况且我昨晚还做了一个倒霉透顶的梦——我梦见老鼠了。”

“坏了!肯定是倒霉的预兆。老鼠打架了没有?”

“没有。”

“哦,那还好,哈克。老鼠没打架,只能预兆周围有麻烦。咱们小心一点,躲开这个麻烦就行了。今天咱们先不干那事,玩吧。哈克,你知道罗宾汉吗?”

“不知道。罗宾汉是谁?”

“这都不知道,他是英国最了不起的人,也是最好的人。他是个强盗。”

“酷毙了!我真希望我也是强盗。他抢什么人?”

“只抢官吏、主教、富人、国王这些人。他从不欺负穷人,他热爱穷人,还把抢来的东西分给他们。”

“他肯定是条好汉。”

“我敢跟你打赌,哈克,他就是一条好汉。啊,他可是有史以来最高尚的人。跟你说吧,现在已经没有这种人了。他一只手捆在背后,照样打遍英国无敌手。拉开紫杉弓,能射中一英里半外的十美分硬币,从不失手。”

“什么是紫杉弓?”

“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种弓。他要是只擦了个边,就会坐在地上大叫,还骂人。咱们就玩罗宾汉游戏,这个最好玩。我教你。”

“我同意。”

于是他们玩起罗宾汉游戏来,一边玩,一边不时往鬼屋投去不舍的目光,偶尔聊一聊明天可能遇到的情况,不觉玩了整整一下午。太阳西沉时,他们穿过树木投下的长长的影子,走在回家的山岗上,很快便消失在加的夫山上的树林中。

礼拜六,刚过中午,两个孩子又来到了枯树下。他们坐在树荫下,抽着烟闲聊了几句,接着上次挖的坑又挖了几下,并没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汤姆说,多数情况下,有的人只差六英寸就能挖出财宝,却半途而废,结果别人来了后,只挖了一锹,就把财宝全挖了出来。可是,他们这次却一无所获。他们把农具往肩上一扛,悻悻离去,心想虽然时运不济,但他们已完全符合寻宝必需的所有条件。

时值烈日炎炎,他们来到闹鬼的房前。这里一片死寂,恐怖怪异。身处如此荒凉萧条之地,令人沉闷压抑。他们犹豫片刻,心里害怕,不敢贸然闯入,后来悄悄来到门前,战战兢兢往里窥探。只见屋内杂草丛生,遮盖了地面,墙壁未经粉刷,壁炉陈旧,窗框空无一格,楼梯破败颓废,到处挂满蜘蛛网,乱七八糟,参差不齐,却不见一只蜘蛛。他们轻轻走进屋,心怦怦直跳,不敢大声说话,警惕着动静,侧耳谛听,不放过一丝声音,就连肌肉也绷得紧紧张张,时刻准备逃离。

稍过了一会儿,他们对这里渐渐熟悉起来,不再像刚才那么恐惧,好奇地把室内仔细勘查一遍。两个人相当佩服自己的胆量,并为之惊叹不已。接下来,他们要到楼上瞧一瞧,这好比破釜沉舟,自断退路,但他俩要比试胆量,当然只有一个结果,把手里的工具扔到墙角,往楼上爬。楼上同样是一片破败的景象。他们发现墙角有个壁柜,看似藏着秘密,打开一看,才知是个骗局,里面空空如也。此刻他们勇气倍增,得心应手,准备下楼动手,突然……

“嘘”的一声从汤姆嘴里发出。

“怎么啦?”哈克吓得脸色煞白,低声问。

“嘘!……听!……听见没有?”

“听见了!……啊,妈呀!咱们跑吧!”

“安静!千万别动!他们朝门口走过来了。”

两个孩子身体紧贴楼板,眼睛对着木板节孔,恐慌不安地趴在那里等待。

“他们停下了……不,来了……已经到这儿了。别再说话,哈克。上帝啊,我真希望能离开这里!”

两个男人走进房门。两个孩子心里都在自言自语:“是那个又聋又哑的西班牙老头,最近来过镇上一两回。另一个人从没见过面。”

“另一个人”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这张脸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西班牙人裹着一条塞拉普毛毯披肩,长着花白浓密的络腮胡子,墨西哥宽边帽下飘垂着长长的白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绿色墨镜。刚进屋时,“另一个人”在低声说话。这时两人已坐在地上,面朝门,背对墙。说话的那位还在继续嘀咕,看来他渐渐放松了警惕,嘴里的话也越来越清晰可辨:

“不,”他说,“我整个想了一遍,还是不想干,太危险。”

“危险?”那个“又聋又哑”的西班牙人咕哝着说,“懦夫!”

两个孩子大吃一惊。这声音把他们吓得屏住呼吸,浑身发抖——是印第安·乔的声音!

然后是一阵沉默。印第安·乔说:

“上回在那边干的那事,比这更危险,不也啥事没有。”

“这是两码事。上回是在上游,周围没有住家,只是没得手,但没人知道咱们干过。”

“得了,有什么能比白天到这里更危险!谁看见咱们都会起疑心。”

“这我知道。可是干完那件蠢事以后,近处没地方可去。我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昨天就想走,但想走没那么容易。两个鬼小子在山上玩,把咱们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鬼小子”听了这话吓得浑身战栗,但又觉得非常幸运,幸亏他们记得昨天是礼拜五,于是做出了等待一天的决定。可他们心里后悔,干吗不等上一年!

两个男人拿出干粮,草草吃了午饭。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和思索之后,印第安·乔说:

“我说伙计,你回上游去,那是你的地盘,在那里等我的消息。我再冒险往镇上走一趟,看看情况。等我摸清周围的动向,觉得没有问题了,咱们再干那件‘危险的’好事。然后直奔得克萨斯州!咱俩一起走!”

这主意令人满意。两个男人不久便困得直打哈欠。印第安·乔说:

“我瞌睡死了!该你守着了。”

他蜷着身子躺在草上,很快打起呼噜来。他的同伙动了他一两下,这才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守着的这人也开始打起瞌睡,脑袋越垂越低。此时两个男人都已鼾声如雷。

两个孩子长舒一口气,感到庆幸。汤姆低声说:

“机会来了,走!”

哈克说:

“不行,要是他们醒了,我就死定了。”

汤姆催促,哈克不走。汤姆只好慢悠悠地爬起来,准备独自下楼。可他刚一迈步,该死的楼板就发出可恶的嘎吱声,把他差点吓死,赶紧又趴下,再不敢轻举妄动。两个孩子趴在那里等着迟迟不来的时机。看来必须得熬下去,没有尽头的时光,灰暗阴沉。后来,太阳终于开始西沉,见此情景,他们深感欣慰。

这时,其中一个人的鼾声突然停止。印第安·乔坐起身,往四下看了看,见他同伙的脑袋正耷拉在膝盖上,便冲他狞笑一声,一脚把他踹醒,说:

“嗨!你这叫守望呀?也罢,什么也没发生。”

“天哪!我睡着了?”

“哼,差点睡死。开动了,伙计。偷来的东西搁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还像往常一样留在这里吧。暂时用不着,去南方时再来取。六百五十美元的银币带着是个累赘。”

“那好吧,再来一趟也没关系。”

“是没关系。不过我想还是像以前那样,晚上来。这样好些。”

“没错。不过,恐怕我得要等好长时间,才能有机会动手。恐怕还会有意外。放在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照旧把它埋起来,埋得深一点。”

“好主意!”他的同伙说着,走到屋子的另一头,跪下来,掀起壁炉后面的石头,拿出一个袋子,里面发出悦耳的叮当声。他从袋子里数出二三十块美元留给自己,又数出同样的数目留给印第安·乔,然后把袋子递给他。

印第安·乔跪在墙角,用猎刀挖起坑来,准备把袋子埋起来。

两个孩子顿时忘记一切恐惧和烦恼,美滋滋地看着两个男人的举动。运气好得无法想象!六百美元的现金足以让六个孩子成为富翁!这是最快乐、运气最好的财宝,不用发愁到哪里去找。他俩不停用胳膊肘互相捅着对方,捅得那么灵巧,不言自明,意思说:“现在你高兴了吧,咱们没白来!”

乔的刀碰到了东西。

“喂!”他说。

“怎么回事?”他的同伙问。

“是一块半朽的木板,不,是个箱子。过来帮我一把,咱们看看,怎么放在这里。不用了,我已经撬了个洞。”

他伸手把箱子拖了出来。

“伙计,是钱!”

两个男人捧着硬币细看。原来是金币。楼上的两个孩子和他们一样激动,一样欢欣。

乔的同伙说:

“咱们快点干。我刚才看见,草里有把生锈的破锄头,就在壁炉那边的墙角。”

他跑去拿来两个孩子用过的锄头和铁锹。印第安·乔接过锄头,仔细瞧了瞧,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了两句,刨起地来。

箱子很快露了出来。不是很大,裹着铁皮,也曾非常坚固,但年代久远,已经腐朽。两个男人盯着财宝,狂喜不已,哑然无语。

“帕德,有好几千美元。”印第安·乔说。

“据说,莫雷尔黑帮有一年夏天曾在这一带活动。”陌生人说。

“我知道,”印第安·乔说,“我看,像是他们埋的。”

“这下,你用不着干那事了。”

杂种眉头一皱,说:

“你不懂。至少你不清楚那件事。那可不是抢劫,是报仇!”他目露凶光。“你得帮我一把。等事成之后,我就去得克萨斯州。你现在回家,找你老婆南希和孩子,哪也不要去,等我消息。”

“好吧,我听你的。这些东西怎么办,要不要先埋起来?”

“要!(楼上的孩子欣喜若狂)不!以大酋长的名义,绝对不能!(楼上的孩子非常沮丧)我差点忘了。锄头上粘着泥土!(两个孩子一听吓得半死)这里哪来的锄头和铁锹?上面怎么会粘着泥土?谁拿到这里来的?人去哪了?你听见有人吗?看见没有?什么!再埋起来,让他们来了看见地被翻过?不行,绝对不行。把它搬到我的窝里去。”

“好,当然要搬!刚才就该想到。你是说搬到一号?”

“不,二号,十字架下面。别的地方不行,太不安全。”

“好吧,天快黑了,该出发了。”

印第安·乔站起来,挨个儿从几个窗口小心往外窥视,然后说:

“谁会把农具拿到这里来呢?你说楼上会不会有人?”

两个孩子吓得差点断气。印第安·乔抓住刀,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往楼梯走去。两个孩子想躲进壁橱,可已经吓得没有了力气。

楼梯传来嘎吱吱的响声!

刻不容缓的险情激起两个孩子的决心,他们正欲冲向壁橱,忽听哗啦一声,腐朽的楼梯板已经断裂,印第安·乔连人带板摔下来,把楼梯砸成碎片,落在上面。他咒骂了一声爬起来,他的同伙却说:

“你这是何苦呢?如果顶上有人,让他们待着好了,管他呢!要是他们想跳下来找麻烦,咱们不反对!再过十五分钟,天就黑了,要是他们想跟踪,就让他们跟踪。我乐意奉陪。要我说,不管是谁想挖那些东西,见了咱俩,准以为是遇见了鬼。我敢打赌,他们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乔嘟哝了几句,赞成同伙的看法,趁天还没黑,抓紧时间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很快,两个男人溜出房子,在渐浓的暮色中带着宝箱朝河边走去。

汤姆和哈克爬起来,浑身疲软,却深感庆幸。他俩透过木板墙的裂缝盯着两个男人的背影。想跟踪吗?不,他俩不敢。他们能从楼上下来,没摔折脖子,就很满足了。

他们翻过山岗,沿着小路朝镇子走去,并无多少话语,心里一直悔恨,恨厄运作弄,悔不该把铁锹和锄头拿到鬼屋。不然的话,印第安·乔绝对不会起疑心。他肯定会把金银埋在那里,等“报仇”后再来取。那时,他会不幸地发现,钱已不翼而飞。可悲啊,真是倒霉透顶,干吗要把农具拿到那里!他们决定留意那个“西班牙人”,等他溜进镇上伺机干他的报仇勾当时,就跟踪他到“二号”。无论那个地方在哪儿,他们会一直跟到底。这时,汤姆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等等,报仇?哈克,他可能指的是对付我俩!”

“啊?不!”哈克惊叫,差点晕倒。

他俩仔细分析了一遍,走进镇子时,都一致相信,他很可能指的是别人——至少他不是指汤姆以外的人,因为只有汤姆作过证。

汤姆一个人处在危险中。对他来说,这真是非常不好受!他想,要是有人陪同,情况就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