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极目楚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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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寸钉”是在73岁那年死的。

死之前,看得出来他十分地想对王碧莲好。这几十年来,他对王碧莲百依百顺,有时候他出差到大城市去,就会想着法子给王碧莲买最好的化妆品、漂亮的衣服、皮鞋……没和王碧莲结婚前,他抽烟抽得很凶,王碧莲闻不惯烟味,他就下决心戒了。拔乱反正那段时间,他被勒令写交待材料,停职检查,他就借酒消愁,王碧莲恼火地说你再喝酒我就和你分居,他又戒了酒。这倒反救了他的命。

这几十年来,王碧莲都是冷眼冷心向着他,“三寸钉”就是乐意接受。

大丫大崽考上大学都回江西工作后,她心里空荡荡的,十分舍不得。后来二崽又走了,多少次她从梦中哭醒来。也有多少次她都想用冷冷地眼光看他,铁了心要和“三寸钉”离婚,但她又开不了口。结婚的时候她和“三寸钉”有过约定,不准到她这个家去,他真的做到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平时也很喜欢大丫大崽姐弟,她们俩人的个儿高,长相好,学习好,在别人嘴里的口碑好,他也感到沾了光。作为继父,他也十分想和这对姐弟搞好关系,并想为她们做点什么,换得她们的好感。可大丫大崽姐弟眼睛里根本容不进他,也压根不理睬他,当然大丫大崽也不理睬张家的姐弟。每个月发工资,他都如数地把钱交到王碧莲的手上。他也要求他的一对儿女叫“妈”。王碧莲并不接受,女孩子张思思性格有些像“三寸钉”,她从小缺少母爱,所以一直都叫王碧莲‘妈妈’。男孩子张卫东倒是很少叫。可王碧莲从来不在乎,叫不叫随他们去。

这对儿女要读书的时候“三寸钉”只顾着去搞阶级斗争,对他们的学习不闻不问,没有大人管教,造成这对姐弟的学习成绩都不太好,考大学考中专没得戏。张思思22岁就嫁人了。张卫东先是学开车,后来和别人合伙开大货车,再后来自已买了小车开出租车。

退了休后,“三寸钉”在思想上反倒“解放”了,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往事,但也没有人来理他、打扰他。可他身子不争气,多次发生脑梗塞,时好时坏。别人都说这是他的报应,过去做坏事做得太多。

比他小15岁的王碧莲,有自已的工作,一直在单位的保育院上班。她相貌娇好,待人和气,对保育院里的小孩子尽心尽责,工作中赢得了大家的好评。特别是大丫大崽连连考上外省的一本大学,在全厂全镇全县都出了名,厂里的学校都以他们姐弟为骄傲,使得王碧莲脸上也有光。

王碧莲是55岁退休的,退休后她倒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三寸钉”就再一次发生脑梗住院了,王碧莲就把医院当成了家,侍候着“三寸钉”。大家都讲这“三寸钉”是晚年修来的福气,这么好地二婚老婆来侍候他。

“三寸钉”要走的时候还拉她的手,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才走的。

办完“三寸钉”的丧事。王碧莲把张思思和张卫东叫来说话:“我跟你们的爸爸结婚20多年,我照顾了他16年,也算对得起你们张家了。他的钱我一分也没有动,东西一点也不要,钱全部记在这本小本子上。你们也都成家立业了,我也要离开这里了,我的儿女都在江西,我要到他们那里去,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张思思哭道:“你对爸爸这么好,没有你我爸爸活不了这么长时间。我们要感谢你。”

“感谢就没这个必要,我只做一个女人应该做的事。虽然你们的爸爸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娶了我,但现在也过去几十年了,他也算是安详地走了,我也算良心有安。”

前些天,王碧莲的大姐王碧玉因患上糖尿病,又摔了一跤,把膑骨摔断了,起不了床。王碧莲就搬她家来侍候她。大姐说“我不要你侍候,我有我自已的女儿、媳妇、孙子孙女,现在还有重孙了,你回江西去。”

王碧莲说:“我和牛兴福分开都快30年了,30年都过来了还怕这一两年,你是有女儿、媳妇、孙女,可她们哪个有时间?当奶奶的当奶奶,当外婆地当外婆,他姚石祜现在孱弱得连放屁都希望有人帮他揉出来,哪还有精力来照顾你?这几十年,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你就让我来照顾你,等你痊愈了再说。”

“再说啥子?”

“离婚是我先提出来的,现在要去江西,他应该来接我,否则,我会没有面子的。”

“你这个人啦,都一把年纪了,还显摆啥子面子?”

“总要一个说法才好,40多年前,我是自愿去的,现在我又这样去不被人家笑话?”

“那我打电话喊他来接你?”

“等你的病更好了一些再说。”

王碧玉想想也对,两个大女儿都在当奶奶,侍候坐月子的媳妇,儿媳妇有一个在当外婆,儿女、孙子都有自已的家。

王碧莲对姐姐感情很深,姐姐比她大14岁,差不多是大一辈人。从老家发大水起,她都把姐姐家当成自已的家。她被送回家乡时,全靠姐姐一家的帮助。大丫大崽能顺利地读书,二崽能活下来,也靠大姐家的米汤。姚石祜要王碧莲嫁给“三寸钉”,为这事他们夫妻吵翻了,左一句骂,右一句吵,她的几个女儿、儿子都站在她一边。后来姚石祜又在工厂里同“三寸钉”搞“清理阶级队伍”,搞得很不得人心,也伤害了家里人的面子。王碧莲嫁给了“三寸钉”后,大丫大崽也得到了姐姐一家的照顾。她家族人也多,一般人不敢欺负大丫大崽。王碧莲从心眼里很感谢大姐。现在大姐有难,她理所当然要帮。

“那我们就定一个约定,我好了你就回江西,我打电话给他,要他来接你。我这妹郎牛兴福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到了这里来还买酒买东西来看我们家这个没良心的人,弄得这么好的人打了几十年的光身,多可怜……”

大姐这么一说,弄得王碧莲眼泪都流下来了。“好,说定了,你身子好了我就去江西。”

王碧莲为姐姐端屎倒尿的,照顾得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