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居里夫人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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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居里夫人自传(2)

在这个新的工作岗位上,我干了一年。这时候,我父亲退休了,我与他一起度过了一年美好的时光。在这一年中,他写了一些文学作品,而我则通过家教得到一些酬劳以补贴家用。与此同时,我继续抓紧时间自学。在俄国人统治之下的华沙,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并非易事,但是,比起在农村的情况,在华沙成功的概率更大一些。最令我兴奋的是,我生平头一次可以走进一间实验室去做实验。这是市政府所属的一个小实验室,我的一位堂哥是该实验室的主任。除了晚上和星期天,我每天都可以进实验室去做一会儿实验,而且通常都是我独自一人在做。我按照课本上所讲的方法做各种各样的物理和化学实验,而且往往会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这种时候,我会为一个小小的成功而兴奋,大受鼓舞;但有的时候,由于缺乏经验而失败,我就非常沮丧。但是,这让我深切地体会到,成功的道路十分坎坷。不过,这也让我更加深信,我的天性决定我更适合搞物理和化学。

后来,我又觅得一个教职。我加入了华沙的一个由热心教育事业并具有共同学习愿望的波兰年轻人组织的学习团体,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独特的学习方式。这个团体有着一定的政治色彩,要求自己的成员应以服务社会、报效祖国为己任。在一次聚会中,有一位青年说道:“我们祖国的希望寄寓于人民的知识水平的提高和道德观念的加强,唯其如此,方能提高我国在世界上的地位。而当前首要的任务就是努力自学,并尽力地在工人和农民中间普及知识。”为此,大家商定:晚间向广大群众传授知识,每人讲授自己所精通的内容。这足以看出,该团体具有秘密结社的性质,因而需要大家具有一定的甘冒风险的精神。好在参加者都具有为祖国而牺牲的精神。我至今依然深信,该团体的参加者必将为祖国、为社会做出积极的贡献。

我当时也参加了这个团体。那相互鼓励、相互切磋、相互帮助的情景,至今回想起来仍不免会欣喜、激动。由于活动经费不足,该团体并未取得很大的成效,但是,直到今天,我依然深信不疑,当时的那种追求以及各种活动,无疑是使波兰社会取得进步的唯一途径。

在社会中,若每个人得不到很好的教育,不具备良好的素质,是不可能建立起一个美好的社会的。为了达到这一美好的目的,每个人都必须完善自己,并共同分担社会责任,尽其全力地投入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中去,并最有效地帮助别人,这样一来,我们的社会必将走向进步,走向美好。

这段时期的这番经历更加坚定了我今后学习、深造的决心。我父亲虽然经济并不宽裕,但爱女之心促使他帮助我尽快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姐姐在巴黎刚一结婚,我便决定前往巴黎求学,与她住在一起。父亲和我都希望我学成回国,再与他一起生活,但是,后来我因在巴黎结婚了,便留在那里,没有再回到华沙的父亲身边。

父亲年轻时就一直梦想着做科学研究工作,我后来在法国取得的成功,使远在祖国华沙的父亲深感慰藉,因为我圆了他的梦,所以父女虽天各一方,但他仍旧心情舒畅。父亲无私的爱,令我没齿难忘。后来,父亲与我已婚的哥哥住在一起,他像个慈祥的老爷爷一样教育着自己的儿孙辈。1902年,他年逾古稀时,驾鹤西去,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遗憾,让我们悲痛不已。

1891年11月,我二十四岁时,终于实现了我多年来魂牵梦绕的夙愿。当我来到巴黎,受到了姐姐、姐夫的热情欢迎,但我只在他们家住了几个月,便另觅住处了,因为他们为了行医方便住在巴黎郊外,离我上学的学校太远,我需要就近住宿,好省下时间学习。

我同许多波兰学生一样,租住了一间很小的房间,除必不可少的家具外,可谓家徒四壁。我就这样艰难地度过了四年的学生生活。

四年中所取得的学习上的进步,不可能一一说出来。我只身一人,没有任何纷扰,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而学业上的进步又使得我心满意足,欢快不已。关于日常生活,可以说是相当艰难,因为自己的积蓄不多,亲人们也无多大能力帮助我。但并非我一人如此,据我所知许多来自波兰的留学生都是大同小异的。我住在顶层阁楼里,冬天非常冷,取暖炉又小,屋子里怎么也烧不暖和,而且还经常缺煤,所以屋子里脸盆中的水夜晚常常结冰。为了睡得暖和一些,我把所有的衣服全压在被子上。我只有一盏酒精炉可以用来烧饭,其他的炊事用具就谈不上了。为了省钱省时间,我常常是一点点面包加一杯巧克力,再加几个鸡蛋和一个水果充饥。我独自处理家务,没有任何人帮助,取暖用的煤,也是我亲自搬上七楼的。

在别人看来,我过的日子未免过于艰苦,我却自得其乐,每天都心情愉快地埋头于学习之中。这段生活经历也让我充分地体会到自由与独立精神弥足珍贵。在偌大的巴黎,我默默无闻,无人知晓,独自生活在自己狭小的天地间。尽管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但我并不沮丧消沉,并不觉得凄惨。当然,有时候,孤独之感会突然涌上心头,好在我的情绪通常十分平静,精神上十分满足,所以孤独情绪也能转瞬即逝。

我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学习上,特别是在开始时,学习上有着一定的困难。确实,我以前的基础知识很弱,虽然来之前做了一些准备,却是很不充分的,与法国同学相比有着较大的差距,尤其数学的差距更大,我不得不付出巨大的努力去弥补自己的不足。我把白天的时间分别用于课堂、实验室和图书馆,晚上则一个人躲在阁楼陋室中刻苦努力,常常学到深夜尚不停手。每每学到新的东西,我便会兴奋、激动起来。科学奥秘如同一个新的世界渐渐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因而也就可以自由地学习它们,掌握它们,这真的让我非常开心。

与同学们的和睦相处也给我留下了愉快的印象。刚到巴黎时,我沉默寡言、腼腆羞涩,但不久我便发现同学们一个个全都学习认真、待人亲切,于是我开始同他们一起讨论学习上的问题,这更增加了我学习的兴趣。

在我就读的那个系里,没有波兰学生,但我与一个波兰侨民小团体关系很密切。我常常参加他们在一个简陋的小屋里举行的聚会,讨论我的祖国波兰的各种问题,我那怀念祖国的情感在此可以大胆地抒发。我们有时一起外出散步,有时还参加公众集会,对政治保持着一种极大的热情。但第一学年临近结束时,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小团体,因为我觉得自己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这样才能尽快地完成学业,即使在假期里,我也在抓紧时间复习我的数学。

我孜孜不倦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先前在知识方面的种种差距给弥补上了,从而可以与同学们一起通过考试。1893年,物理结业考试时,我名列前茅;1894年,数学结业考试时,我位于乙等,我对自己所取得的成绩颇为满意。

我姐夫后来在谈及我那几年艰苦学习的情况时,戏谑地说成“我小姨子一生中最英勇顽强的时期”。我自己也始终把这段时期的艰苦奋斗视为我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个美好的时期。在这期间,我孤身奋斗,没日没夜地全身心地埋头钻研,终于达到了有能力进行科学研究的程度。

也就是在1894年,我与皮埃尔·居里第一次见面了。我的一位同胞、弗利堡大学的教师打电话邀请我去他家玩,同时还邀请了巴黎的一位年轻的物理学家,他对后者非常熟悉也非常赞赏。当我走进我这位同胞家的客厅时,立即看见了这个年轻人。他站在朝向阳台的一扇法式窗户前,宛如窗玻璃上镶嵌的一幅画。他身材修长,红棕色秀发,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他神态飘逸,表情深沉而温柔。乍一见他,你会觉得他是一个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梦幻者。

他对我表示出一种质朴而真诚的态度,似乎对我很有好感。在这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希望以后能再见到我,继续讨论科学和社会等各种问题,对这些问题,我俩看法相似,很谈得来。

随后,他便前来我的学生公寓拜访我,我们渐渐地成了好朋友。他向我介绍了他每天的工作情况、他的研究以及他献身科学的梦想与决心。不久之后,他便向我吐露心扉,希望与我共同生活,共同追寻科学的梦想,但开始时,我一下子还下不了决心,我犹豫着,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得永远离开自己的祖国和家人。

假期来临,我回到波兰,当时对是否返回巴黎尚未作出决定。但是,那年秋天,我为了准备博士论文,又回到了巴黎,进了巴黎大学的一所物理实验室,开始进行实验研究。

我又见到了皮埃尔·居里。由于科研的缘故,我与他的接触日益增多,关系也渐渐地愈加密切。等到我们彼此双方都感觉到除了对方以外,我们两人谁也不可能找到更合适的生活伴侣时,我们便决定结成秦晋之好,并于1895年7月举行了婚礼。

当时,皮埃尔·居里刚刚获得博士学位,并受聘在巴黎的两所学校任教。这一年,他三十六岁,已经是国内外颇有名气的物理学家了。他一门心思地投入科学研究之中,很少关心自己的职位、待遇等方面的问题,所以他的经济状况很是一般。结婚前,他与父母在一起生活,住在巴黎郊区的苏城。他十分孝顺,我记得他第一次跟我谈到他的父母时,用了“慈父慈母”一词。说实在的,他并未夸大其词。他父亲是一位造诣颇深的物理学家,为人慷慨豁达、性格刚强;他母亲是一位贤妻良母,一生相夫教子,无怨无悔。皮埃尔·居里的哥哥是蒙彼利埃大学的教授,皮埃尔对哥哥十分敬重,弟兄二人情深意笃。我有幸进入这样一个家庭,心里十分高兴,而且我也确实受到这家人的热情欢迎。

我们举行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婚礼,前来参加婚礼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亲朋好友。我父亲和姐姐从波兰赶来了,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和皮埃尔都没有专门购置什么结婚礼服,除了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供我们居住和工作以外,我俩并无其他奢望。我们很高兴地找到了一个三居室,从窗口看出去是一座美丽的花园。老人们为我们购置了一些家具什物。我的一位亲戚送给我一份喜钱,我们用它买了两辆自行车,以便出去远游。

第二章 从事研究

结婚之后,对我来说,一种新的生活开始了,这与前几年那形只影单的生活真是天壤之别。我与丈夫情意相投,共同的志趣爱好和工作把我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们几乎总在一起,很少分开,以致我只保留有皮埃尔写给我的少数的几封信。我丈夫在教学之余,把时间几乎全都用于他学校的实验室,我也获准与他一起在实验室工作。

我们的住所就在学校附近,所以来去都不会花多少时间。由于收入甚微,我们不得不花很多时间来料理家务,尤其得自己动手做饭。这样一来,就与我们的学习与研究产生了冲突,想要妥善处理这一矛盾并非易事。不过我还算坚强,勉勉强强地总算把事情处理好了。让我尤为高兴的是,小家庭的生活没有被这些家务琐事搅乱,我们仍旧能过上温馨平静的日子。

我在实验室工作的同时,还不得不学习少量的课程,因为我决心参加教师合格证书考试,以便日后在女子中学任教。经过数月的努力,1896年8月,我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顺利地通过了考试。

在工作之余,我们主要的消遣方式就是散步和骑自行车去郊外野游。皮埃尔对户外活动非常喜欢,对于森林里的动植物有着极大的兴趣。他的足迹踏遍了巴黎附近的一座座森林。我也一向喜爱农村,所以经常夫妻双双饶有兴趣地骑车郊游。这种郊游对我对他都有很大的好处,使我们的大脑在紧张的科学研究之后得以充分地放松,紧张的心情得以缓解。郊游归来,往往还会带回几束香气扑鼻的香花野草。有时候,游兴高涨,竟至忘了时间,直到深夜方归。我们还定期去探望皮埃尔的父母,他们为我们留着专用的房间。

假期里,我们可以骑上自行车,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们的足迹踏过奥弗涅和塞樊纳山区,以及海边的许多地方。我俩都非常喜欢整天长距离的远游,每天晚上总要找一个新的地方歇息。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皮埃尔就会老想着回到实验室去干活。有一年假期,我们一起去了喀尔巴阡山区看望我的家人,而且,因这次远行,皮埃尔还学会了几句波兰话。

然而,在我们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当然还是科学研究。皮埃尔对自己所教授的课程非常认真,仔细地备课,我有时也帮他收集一些资料。在帮他收集资料的过程中,我也同样有所收获。不过,我们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用于科学研究。

那时候,皮埃尔还没有自己的个人实验室。学校的实验室虽然可以使用,却不能满足他的研究需要。因此,我就把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角落辟作“实验角”。地方虽然狭小,却可以想用就用,不受约束。我从这件事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在条件不甚满意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想办法改善条件,心情愉快地工作。这一时期,皮埃尔忙于晶体研究,而我则在研究钢的磁性。1897年,我的这一研究结束后,当年就发表了研究报告。

这一年,我们爱情的结晶———女儿艾莱娜出生了,这使得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几个星期之后,皮埃尔的母亲又去世了。于是我们便在巴黎郊区租了一个带花园的屋子,把他的父亲接过来与我们同住。皮埃尔生前,我们同他父亲一直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