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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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本章涉及了一个危急情况

“谁呀?”布里特尔斯问道。门上还挂着链条,他把门开出一条缝,用一只手为蜡烛遮风,往门外窥探。

“开门,”外面的一个男人说道,“是博街的巡警,你们今天派人去请的。”

听这么一说,他大感宽慰,将门尽量地打开,迎面站着一个身穿大衣的魁梧的男人,他二话没说就走进来,在蹭鞋垫上擦鞋,从容得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

“派个人去接替我的同事好吗,年轻人?”警官说道,“他在双轮马车里照看着马。你们这儿有没有马车房,好让这辆马车停上五分钟或十分钟?”

布里特尔斯做了肯定的回答,为他指了马车房。大个子男人又退到大门外,帮助他的同伴把马车安放停当。布里特尔斯则为他们掌灯,显出非常羡慕的样子。而后,他们重新回到屋里,被领进一个客厅里,脱去了大衣和帽子,露出了他们本来的样子。

敲门的这个男人中等身材,壮实、矮胖,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有一头剪得很短的发亮的黑头发,蓄着半截连鬓胡子,一张圆圆的脸和一双敏锐的眼睛。另一个红头发,骨瘦如柴,脚蹬长筒马靴,其貌不扬,翘鼻子,看上去样子挺凶的。

“告诉你家主人,布莱塞斯和达夫来了,好吗?”身材较胖的那位说道,他捋平了自己的头发,将一副手铐放在桌上,“噢!晚上好,医生。对不起,我可以私下跟你聊几句吗?”

这话是对洛斯伯恩医生说的,他现在又露面了。医生示意布里特尔斯退下,自己将两位女士带进来,把门关上。

“这位是女主人。”洛斯伯恩医生指着梅利太太说道。

布莱塞斯先生鞠了一躬。主人请他坐下来,他将帽子放到地板上,坐到一张椅子里,并示意达夫也坐下来。达夫先生或者似乎不太习惯上流社会的交往,或者对这样的交往不那么自在,反正二者必居其一,四肢肌肉痉挛了一阵,并有点难堪地将手杖顶部塞进自己的嘴里之后,才坐了下来。

“嗨,关于这起抢劫案,医生,”布莱塞斯说道,“情况究竟如何呢?”

洛斯伯恩医生似乎想争取时间,便非常详细地、啰啰嗦嗦地叙述了盗窃案的情况。布莱塞斯先生和达夫先生看上去很老练,不时地互相点头表示会意。

“当然,要等到我亲自看了他们所干的活儿才能断定,”布莱塞斯说道“不过,我初步的看法——我不介意在这一程度上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不是乡巴佬干的,是吗,达夫?”

“当然不是。”达夫回答道。

“而且,把‘乡巴佬’这个词儿译给女士们听,我领会你的意思是,这事不是乡下人干的,是吗?”洛斯伯恩医生笑着问道。

“没错,医生,”布莱塞斯回答道,“这就是这个盗窃案的全部情况,是不是?”

“全部情况。”医生回答道。

“喂,仆人们正在谈论的这个男孩究竟是怎么回事?”布莱塞斯问道。

“一点事也没有。”医生回答道,“其中一个受惊的仆人竟以为他与破门而入的未遂的夜盗行动有些关系。但这是胡说八道,纯属荒唐。”

“如果是这样,那很容易解决。”达夫说道。

“他说的话完全正确。”布莱塞斯说道,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并漫不经心地玩弄手铐,仿佛它们是一副响板似的,“这孩子是什么人?他自己是怎么说的?他从哪里来?他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医生?”

“当然不是,”医生回答道,忐忑不安地望了两位女士一眼,“我知道他的全部经历,但是这事眼下我们不能谈。我想,你们首先想看一看窃贼下手的地点吧?”

“当然,”布莱塞斯先生说道,“我们最好先检查房屋,然后询问仆人。这是办事的老规矩。”

于是,灯烛弄来了。布莱塞斯先生和达夫先生在地方警官、布里特尔斯、贾尔斯,总之在其他人的陪同下,走进了走道尽头的那个房间里,站在窗前往外看;又经由草坪绕到外头,从窗口往里瞧;接着,拿了一支蜡烛照着窗板察看了一番;后来,拿了一盏灯寻找脚印;临了又拿了一把干草叉搜索灌木丛。之后,在所有旁观者全神贯注的当儿,他们又回到屋里,贾尔斯先生和布里特尔斯对他们在前一天夜里的历险中出过的一份力作了夸张的描述:反反复复地讲了大约六次,彼此互相矛盾,第一次至少有一个重要的方面互相矛盾;最后一次至少有十二个重要的方面互相矛盾。这件事完成之后,布莱塞斯和达夫让大家离开房间。他们留下来一块商量了好长时间。相比之下,名医就最棘手的医术问题的会诊也只不过是儿戏而已。

与此同时,医生在隔壁房间里坐立不安,不断地来回踱步;而梅利太太和罗斯小姐的脸上带着焦虑的神色在旁边观望。

“说实在的,”医生在房里迅速地转了几圈之后戛然止步,说道,“我简直不晓得该怎么办。”

“无疑,”罗斯说道,“如实地向这两位警官重复这个可怜的孩子的经历,足以使他免罪。”

“我对此表示怀疑,亲爱的小姐,”医生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不论是对他们还是更高级的法官来说,都不能使他免罪。毕竟,他们会问:他是干什么的?一个出逃者。仅从世俗的因素和趋势判断,他的经历是非常可疑的。”

“你相信他的经历,是吧?”罗斯插话道。

“说来奇怪,我相信它。也许我这样做是个老傻瓜。”医生回答道,“然而,我认为,这根本不是为经验丰富的警官编造的故事。”

“为什么不是呢?”罗斯问道。

“因为,我的漂亮的盘问人,”医生回答道,“因为在他们看来,他的经历中有不少丑陋之处;他只能证明显得对他不利的部分,不能证明那些有利的部分。这些该死的家伙,他们一定会问明原因,决不会把任何东西视为理所当然的。你瞧,据他自己说,他在过去某段时间里一直是盗贼的同伴。他因被指控扒窃一位先生的口袋而被送到警察局。他从那位先生家里被强行带到一个他既无法描述也无法指认的地方。他对那个地方的情况一无所知。他被两个男人带到彻特西。这两个人似乎特别喜欢他,不管他愿不愿意。后来,他被塞进一个窗口去抢劫一户人家;然后,正当他打算惊动这家子人,以便做出使自己走上正道、洗刷罪名的举动时,半路突然蹿出像笨狗般没教养的男管家,并向他开枪!仿佛有意阻止他做出任何对自己有益的事似的!这一切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罗斯对医生的急躁情绪一笑置之,回答道,“但是我仍然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定罪。”

“不明白,”医生回答道,“当然不明白!愿上帝保佑你们女性的明亮的眼睛!不论好歹,它们只是看到问题的一面,而且总是看到它们最初见到的那一面。”

医生发表了一通经验之谈之后,将双手插进口袋,又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在房里来回踱步。

“对这个问题我考虑得越多,”医生说道,“就越清楚,如果让这些人知道这孩子的真实经历,将会带来没完没了的麻烦和困难。我敢肯定他们不会相信。况且,即便最终他们不能怎么处置他,但继续把这事拖延下去,对此提出种种怀疑并张扬出去,实际上一定会妨碍你们把他救出苦海的慈善计划的。”

“噢!那该怎么办呢?”罗斯喊道,“天啊,天啊!他们为什么叫这些人来?”“为什么,真是的!”梅利太太大声说道,“无论如何,我可不要他们到这儿来。”

“我们唯一的办法是,”洛斯伯恩医生终于异常冷静地坐下来,说道,“我们必须硬着头皮试着将这件事对付过去。我们的目的是正当的,据此我们就情有可原。这孩子患有严重的热病症状,其健康状况再也不允许任何人跟他交谈。这是一大慰藉,我们必须充分地利用它;如果毫无用处,那也不是我们的过错。进来!”

“好了,先生,”布莱塞斯走进房间说道,后面跟着他的同事,他先将房门关紧,然后才继续说道,“这案子不是预谋的。”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预谋的呢?”医生不耐烦地问道。

“当仆人介入的时候,女士们,”布莱塞斯侧过身来对她们说道,仿佛他可怜她们的无知,却又蔑视医生的无知似的,“当仆人介入时,我们就称它为预谋的抢劫案。”“在本案中,没有人怀疑过他们。”梅利太太说道。

“很可能没有人怀疑,太太。”布莱塞斯回答道,“不过,尽管如此,他们本来可以介入。”

“正因为无人怀疑的缘故,他们更有可能介入。”达夫说道。

“我们发现,这是伦敦人干的,”布莱塞斯继续报告道,“因为作案的手法是一流的。”

“确实很巧妙。”达夫低声附和道。

“有两个人作案,”布莱塞斯继续说道,“他们还带来了一个男孩,从那扇窗口的大小一看就明白。眼下能说的就这么多。对不起,我们马上要看看楼上的那个孩子。”

“也许他们想先喝点什么,梅利太太?”医生说道,脸上露出喜色,仿佛他想出了新主意。

“噢!当然可以!”罗斯热情洋溢地大声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马上可以办到。”

“哦,谢谢,小姐!”布莱塞斯说着,拉起衣袖在嘴上抹了一把,“这种差事容易令人口渴。什么方便就喝什么,小姐,别特意为我们劳神了。”

“喝什么呢?”医生说着,随小姐来到了餐具柜。

“来点儿烈酒,医生,如果你们无所谓的话。”布莱塞斯回答道,“从伦敦一路乘马车过来很冷,太太。况且我总是发现烈酒更容易御寒,令人有一种热乎乎的感觉。”这一有趣的看法是向梅利太太发表的,她非常风雅有礼地采纳了。就在布莱塞斯正在向她发表这一见解时,医生悄悄地溜出房间。

“啊!”布莱塞斯先生说道,他不是拿着酒杯的脚,而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抓住杯底,把它举到自己的胸前,“在我一生中,像这类案子我见得多啦,女士们。”“埃德蒙顿后巷的那次溜门撬锁案就是,”布莱塞斯道。达夫先生帮着同事回忆:“那次作案的方式跟这次有点像,是不是?”布莱塞斯先生回答道:“那次是康基·奇克威德干的,没错。”

“你老是把那个案子挂到他头上,”达夫回答道,“那次是法米利·贝利干的,我可以肯定。康基跟那案子再没有任何关系,就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胡说!”布莱塞斯先生反驳道,“我不至于如此无知。可是,你留心康基自己的钱被抢的时间了吗?那是多么令人吃惊的啊!比我读过的任何小说都精彩!”

“那是怎么回事?”罗斯问道。她迫不及待地想鼓励这两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身上表现出来的任何愉快心情。

“这是一起本来谁也不会深究的抢劫案,小姐,”布莱塞斯说道,“这个康基·奇克威德——”“康基的意思是大鼻子,小姐。”达夫插话道。

“小姐当然知道这个,是吧?”布莱塞斯先生问道,“怎么老打岔,你这个搭档!这位康基·奇克威德在巴特尔市里奇小巷开了一家客栈,小姐。他还拥有一个地窖,许多青年贵族都上那儿观看斗鸡、耍獾之类的把戏。游戏是以理性的方式进行的,我常常去观看。那时候,他还不是这个家族的一员;一天夜里,他放在粗帆布袋里的三百二十七个几尼被人抢走了。那是一只眼睛戴着黑眼罩的高个子男人从他的寝室偷走的。窃贼先躲在床底下,抢了钱之后突然纵身跳出窗外,因为那扇窗户只有一层楼高。他的动作敏捷。不过,康基的动作也很快,他被这一响声惊醒了,从床上一跃而起,用一把老式大口径短枪向小偷身后开了一枪,惊动了左邻右舍。他们马上大喊‘抓贼’。当他们在附近搜索时,发现康基击中了盗贼,一路上血迹斑斑,直到相隔很远的围篱,血迹才消失。然而,强盗携带现金逃跑了。因此持有售酒执照的客栈老板奇克威德先生的名字就跟其他破产者一起出现在公报上。于是,为这个可怜人组织了形形色色的救济、捐款,诸如此类的活动不一而足。他因蒙受损失而情绪低落,连续三四天在大街上来回踱步,绝望地揪自己的头发,许多人担心他可能会自杀。一天,他匆匆忙忙地走进地方公署,私下会见了地方保安官,交谈了很长时间之后,保安官按铃命令杰姆·斯派尔斯(杰姆是一个能干的警官)进来,叫他协助奇克威德先生捉拿抢劫他家的盗贼。‘我看见他,斯派尔斯,昨天上午从我家经过。’奇克威德说道。‘你为什么不霍地跳起来将他逮住?’斯派尔斯问道。‘我太惊慌失措了,以致任何人用一支牙签就能使我的脑壳破裂,’这位可怜人说道,‘不过我们一定能逮着他,因为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他还会从我家经过。’斯派尔斯一听到这句话,就往口袋里装了一条干净的内衣和一把梳子,说不定他需要逗留一两天。然后,他出发了,把自己安置在客栈的窗口旁,用红色小窗帘作掩护。他戴着帽子,一切准备就绪,说出击就出击。夜深了,他正在这儿抽着烟斗,这时,奇克威德突然大喊‘他来啦!捉贼!杀人啦!’杰姆·斯派尔斯冲了出来,看见奇克威德飞也似的跑到街上,边跑边大喊捉贼。斯派尔斯也跑了过去。奇克威德继续往前跑。人们转过身来,人人都高喊‘捉贼!’而奇克威德本人也像发疯似的一直不停地叫喊。当他沿街角拐弯的时候,斯派尔斯有一瞬间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他飞快地冲过拐角,看到了一小群人,便探头进去。‘哪一个是贼?’‘该死!’奇克威德说道,‘又让他给跑啦!’这事非常蹊跷,但到处都找不到,于是他们又返回客栈。第二天早晨,斯派尔斯又守在老地方,从窗帘后面留心地守候一个一只眼睛戴着黑眼罩的高个子男人,直到他两眼再次发疼。最后,他忍不住合起双眼,想让它们放松片刻;就在他闭起双眼的当儿,他又听到奇克威德大喊:‘他来啦!’他再次猛冲出去,奇克威德跑在他前头,已跑到沿街的半路上。在跑了比昨天多一倍的路程之后,那个贼又不见了!这样的追捕又重复了一两次,直到半数的邻居声称奇克威德是被魔鬼抢劫了,魔鬼以后又来捉弄他;而另一半邻居则认为可怜的奇克威德先生已因忧伤而发疯了。”

“杰姆·斯派尔斯是怎么说的?”医生问道。他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后不久就回到房里了。

“杰姆·斯派尔斯,”警官继续说道,“有好长时间什么话也不说,却耳听八方,但表面上却看不出来,这表明他精通本行。可是有一天早晨,他走进酒吧间,掏出鼻烟盒,说道:‘奇克威德,我已经找到抢劫犯了。’‘是吗?’奇克威德说道,‘噢,亲爱的斯派尔斯,只要让我报仇,我死也心甘!噢,亲爱的斯派尔斯,坏人在哪儿呢?’‘喂!’斯派尔斯说着,给了他一撮鼻烟,‘别再胡说八道了!这全是你自己干的。’这事确实是他干的,而且从中他还赚了不少钱。倘若他不是这么急于想装门面,那么谁也不会发现!”布莱塞斯先生说着,放下酒杯,叮当一声把手铐合上。

“确实非常蹊跷,”医生说道,“现在,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上楼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先生。”布莱塞斯先生回答道。两位警官紧跟在洛斯伯恩医生后面,上楼来到奥利弗的房里;贾尔斯先生拿着一支点燃的蜡烛走在最前面。

奥利弗昏昏沉沉的,看上去病情更重了,热病也比表面看来来得严重。在医生的协助下,奥利弗设法在床上坐直了一分钟左右;眼睛看着这两个陌生人,根本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他似乎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或者发生了什么。“这,”洛斯伯恩医生说道,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却很热情,“这就是那个小孩。他因年幼无知,擅自闯入某某先生后面的庭园,而意外地被弹簧枪击伤,今天早晨来到这家求助,马上被手里拿蜡烛的这位机灵的先生逮住,并受到粗暴的对待。他已经将这孩子的生命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作为医生我可以证明这一点。”

当贾尔斯先生被这样介绍给他们时,布莱塞斯先生和达夫先生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这位手足无措的男管家怀着既恐惧又困惑不解的荒谬可笑的复杂心情先看看他们,又看看奥利弗,然后再看看洛斯伯恩医生。

“我想,你该不是想否认吧?”医生说着,又将奥利弗轻轻地放到床上。

“我这样做完全——完全出于好意,先生!”贾尔斯回答道,“我真的以为他就是那个男孩,否则我就不会干预他。我不是一个生性残酷的人,先生。”

“以为他是什么男孩?”年长的警官问道。

“盗贼的儿子,先生!”贾尔斯回答道,“他们——他们当然有一个男孩。”

“是吗?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布莱塞斯问道。

“现在认为什么?”贾尔斯问道,毫无表情地望着提问人。

“还认为是同一个男孩?笨蛋。”布莱塞斯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贾尔斯愁容满脸地回答道,“我当时不能断定。”

“你现在认为怎样?”布莱塞斯先生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认为。”可怜的贾尔斯回答道,“我认为他不是那个孩子;其实,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不是。这不可能,你也知道。”

“这个人喝醉了吗,先生?”布莱塞斯回过头来问医生道。

“你真是一个大傻瓜!”达夫极其轻蔑地对贾尔斯先生说道。

在上述短短对话的过程中洛斯伯恩医生一直在给奥利弗诊脉。现在,他从床边的椅子站起来,说,如果警官对这个问题有任何疑问的话,不妨到隔壁房间问问布里特尔斯。

根据这一建议,他们走到隔壁房间。被叫到那里的布里特尔斯先生和他可敬的上司贾尔斯一样陷入一阵矛盾百出、无中生有的奇妙的迷惘中,除了他本人感到极其困惑外,对于解开这个疑案没有什么特别的帮助;事实上,他只是声称,如果此刻作案的小孩站在他面前,他也辨认不出来;他把奥利弗当作那个作案的孩子,只是因为贾尔斯先生说他就是那个小孩;况且,贾尔斯先生在五分钟前还在厨房承认,他开始感到非常抱歉,说他过于草率了。

在其他种种别出心裁的猜测中,后来他们又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贾尔斯是否真的开枪击中过任何人?检查了与他用过的那支配对的另一支手枪之后,发现原来除了装上火药和牛皮纸外,根本没有装上毁灭性的子弹。这一发现给每个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医生除外,他在大约十分钟前把子弹取出来了。谁也比不上贾尔斯先生印象深刻。好几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在为致命地伤害一个同类而苦恼。现在,他已不得不抓住这一新的看法,极力加以赞成。最终,这两位警官不再怎么操心奥利弗的事,让彻特西的警察留在屋里,他们自己到镇上过夜,答应第二天早晨再回来。

翌日早晨,流传着这样的谣言,说有两个男人和一个男孩被关在金斯敦牢房里,他们是昨天夜里因形迹可疑被逮捕的;于是,布莱塞斯先生和达夫先生便赶到了金斯敦。然而,经调查,所谓形迹可疑终归变成了这样的事实:他们被人发现在干草堆下面睡觉。虽然这是一大罪行,但只能判处监禁;同时,从宽大的英国法律以及从法律对君主的一切臣民的博爱的角度看来,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要判那个睡觉者或那些睡觉者犯有伴随暴力的夜盗罪,从而让他们被处死,尚缺乏令人满意的证据。布莱塞斯先生和达夫先生一无所获,只好又悻悻地回来。

总之,经过进一步的审查和大量的交涉之后,附近的地方保安官终于被说服,允许梅利太太和洛斯伯恩医生联合保释奥利弗,但法庭一有传唤,奥利弗必须随叫随到。布莱塞斯和达夫获得两三个几尼的奖赏之后,带着对此案的不同看法回到了镇上。达夫先生在对所有的情况作出了成熟的考虑之后,倾向于认为这桩未遂的夜盗案系法米利·贝特所为;而布莱塞斯先生同样倾向于把这起案件的全部功劳归于大窃贼康基·奇克威德先生。

与此同时,奥利弗在梅利太太、罗斯和善良的洛斯伯恩医生的共同照料下渐渐地康复。倘若充满感激、发自内心、滔滔不绝的热情祷告在天国能够听到——如果它们不被听到,那算什么祷告!——那么,这个孤儿为他们祈求的神恩已进入了他们的灵魂,传播着安宁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