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到。
木齐山是京畿地区数得上名儿的风景秀美之地,这块福山宝地钟灵毓秀,将一整块平原分隔成两个小镇,西齐镇以竹海云涛闻名,恍如仙境,大夏的文人墨客时时光顾,留下了许多画作和诗篇,更有许多附庸风雅的高官贵人,在这里置下了别庄,以求占点仙气。
而一山之隔的南齐镇却是风水师口中的风水宝地,尤其是木齐山的南侧,是大夏的开国重臣慕家的墓地。
南齐镇一共一千来户人,民风淳朴,每年这个时候,木齐山下总会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前来祭拜祖先,顺便到镇中一游,镇民们也就喜欢拿出点自家酿的米酒、腌制的腊肉来卖。
不过,南齐镇上最有名的米酒,当属镇西的沐风酒家,它坐落在木齐山到京城的必经之处,里面的米酒乃是当地一绝,甘香醇厚,迷而不醉。
这一阵子,最让南齐镇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沐风酒家。一个月前,有人出了银子,用旁边一栋华丽的酒楼置换了这三间平房的沐风酒家,风老板差点没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乐不颠颠地就搬了出去。
小地方的人没啥见识,一致认为这新任的老板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每日里得空就往酒家门前张望着,想看看这个傻瓜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直过了小半个月,那老板才慢悠悠地现了身,既不是脑满肠肥的商贾,也不是不懂世事的少爷,只是一个寻常的妇道人家带着两个伙计。
那老板娘长得只能算是清秀,约莫二十四五岁,脸色惨白惨白的,看起来就好像个病秧子,唯独一双眼睛十分清亮,黑的仿佛一汪深潭。
酒家连招牌都没换,还是卖些酒和小食,老板娘和伙计都懒得要命,一天卖一顿中饭和两顿点心,辰末开门,酉时过了便开始打烊,看得对面那起早摸黑的酒楼老板眼睛都快出血了。
小镇的人没什么大事,好奇心能杀死猫,酒家一开业,放了两串鞭炮,便有人探头探脑地进了门,这没几天下来,整个小镇便都传开了:这老板娘开的是黑店,一壶酒居然要卖五钱银子,这是抢钱啊!
再过两天,小镇又传开了:这家店里的小食和点心可真是好吃啊,尤其是一道醋浸花生和腌脆萝卜,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又过了两天,全小镇的人都知道了,到这酒家喝酒,结帐的时候,老板娘必定会在柜台后问上一句:这酒如何啊?
若是你答“尚可”,这五钱银子的酒钱一分不少。
若是你答“不错”,这餐饭钱的零头八成就抹掉了。
若是你诚诚恳恳地把这酒夸成一朵花,老板娘必定会瞥上你一眼,淡淡地吩咐一句:酒钱免了。
“诸位不知道有没有和小生一样,有种奇怪的感觉?”此时此刻,闲聊的人群中,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悠然问道。
“田秀才,什么感觉?你是读书人,咱们粗人比不上,没啥感觉啊。”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那双眼睛一瞥过来,就好像冰雪初融,又好似银瓶乍破,还好比寒梅初绽……心神俱醉啊。”那田秀才摇头晃脑地说着,眯起了眼睛,仿佛在回味那一瞥。
大伙儿的哄笑声更响亮了:“田秀才,是春天到了的缘故吧。”
“田秀才思春了,不过你的话咱们听不懂,有本事对着那老板娘去说啊。”
忽然,有个声音迟疑着响了起来:“别说,其实那老板娘的眼睛真是……特别,让人看了还想再看。”
“我也见过,”另一个人探出头来,“她瞥了我一眼就走了,我可真想求她再看我几眼。”
田秀才更加得意了,拱了拱手说:“英雄所见略同,这个中滋味,你们这群俗人,都是不懂的。”
有人又起哄了起来:“秀才,你这么懂,不如你去把那老板娘娶了回来,就可以****看,时时看了,省得每天花五钱银子去喝酒。”
“是啊,你的老婆都没了好久了,就凭你一个秀才,又是私塾的先生,那老板娘一定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呸!”田秀才呸了他们一口,却也不着恼,想来是个脾气极好的,“用得着你们瞎出主意?被你们这些人人一说,原来极美的事情都能说俗了。”
说着,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分开人群,便往沐风酒家而去。
正值三月,空气中散落着花的清香,镇中的小路上不时有陌生人骑马、坐轿走过,此时正值祭奠先人的时节,是南齐镇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田秀才喜滋滋地到了酒家,和往常一样,要了几盘小食,一壶小酒,坐在最靠近柜台的那张桌上,只见老板娘懒洋洋地趴在柜台内,只露出了一头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