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进入梧桐镇,梧桐镇的平民一半是农民一半是猎户,是个很奇异而又合理的组合,肉和粮两不缺。
我们进来的时候,刚好有一队猎户从北边的梧桐林打猎而归,那是一种叫不来名字的动物,个头有藏獒那么大,身体修长,马一样的四蹄,剥了皮以后没有肥肉。
伯母似乎和他们很熟络,主动打招呼道:“今天收获不小啊。”
“哈哈哈,不换,不换!”
有个脸色赤红,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健壮肌肉的大汉哈哈大笑,他用力拍拍肩膀上的猎物,即有一份得意,也有一些兴奋。
后面的三个壮汉,还有两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也都笑道:“不换!不换!”
肖阳出声问:“不换什么啊?”
赤脸大汉咦了一声,仔细端详肖阳半天,问道:“莫非你是小不换?”
肖阳恍然大悟,原来人家说的是母亲的游戏名,不由一阵恶寒。
我心里笑翻天了,“小不换”,好萌的名字。
肖阳缩缩脖子道:“大叔好,我是金不换的女儿,钱多多!请多多关照!”
“呃好名字!”大汉不知该说什么合适,只好随口乱夸一句,红彤彤的脸上拉下一条黑线。
关键是伯母的名字太过霸道,而肖阳的名字又太过俗气,“你钱再多我就是不换”,连我都觉得别扭。
伯母道:“这个是我的傻姑爷,你们先忙着,我带他俩去看看小凤凰,等会儿跟你们蹭饭。”
赤脸汉子冲身后的几位笑道:“哈哈,看来咱们今天有口福了,不知道不换又带来啥好酒。”
一位小伙子笑道:“不管啥好酒,反正肯定是好酒,就是不清楚量海不海啊,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笑。
伯母爽朗笑道:“足够把你们醉死!这两坛子‘西北望’先给你们润润嗓子。”伯母打个响指,两个黑色坛子出现在割肉案板上,上面红纸黑字写着“西北望”三字,让人一看就觉得烈性十足,口干舌燥。
伯母又拿出一个拳头大的红绸布袋,放到酒坛上,道:“虎嫂一直念叨的‘猫不甜’胭脂,我游历冰源城时别人送了一盒,这个功劳就让给虎哥你了。有了它今天多喝一点也不用担心进不了家门。”
赤脸汉子狂喜:“好东西啊!这下耳根可以清净几天了。”
伯母一笑,遂转身带着我们离去。
路上,我好奇地问:“您说的小凤凰是人还是真的凤凰?”
伯母笑道:“虽然是游戏,凤凰也只是个传说。小凤凰是个孤儿,是虎子从梧桐林里捡回来的,不知道父母是谁、是否在世,于是镇长收养了她。因为是从梧桐林捡到的,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叫小凤凰。另外还含了镇民一份慈爱,凤凰的父母自然是凤凰,不会跟凡人混在一起,不过总有一天会回到梧桐镇接她回家的。小凤凰也因此不会悲伤,而只有期待和思念。小姑娘今年才六岁,很有肖阳小时候的影子,非常招人喜欢。”
“哦?肖阳小时候的影子?嘿嘿,那一定很调皮了!”我的心忽然有些痒痒的,不知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愫驱使我竟然想要收养她。
肖阳亮亮拳头:“她是她我是我,想从她身上了解我的童年那是妄想,把对我的爱映射到别人身上本来就是个错误。还有,你最好打消那种心思,小凤凰在梧桐镇是凤凰,出了梧桐镇或许会连麻雀都不如,咱们不能因为好心而害了她。”
犹如一盆凉水浇下,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缓缓点头。
伯母讶异地看了女儿一眼,欣慰又失落地笑了笑。
我不自禁揽住肖阳的纤腰,仿佛只有这样才安全,才完整。
“宝贝,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更喜欢当猪肉绦中。”
肖阳在我脖子上来了个割喉的动作,宽容一笑。
伯母故意做了个发抖的动作寒碜我们,然后转过身走在前面带路。
梧桐镇因为是依附梧桐林而建,所以房屋并不整齐,呈一条弧形带状,圆弧外是百顷良田,圆弧内便是神秘而富饶的梧桐林,镇首到镇尾共长两公里左右,最宽处并排十多间青石房,最窄处只有一间小茅屋,如果从高空俯视很像一条刚刚吞下食物的蛇。而老镇长和小凤凰的家就在“蛇”的七寸处,是一间青砖青瓦的二层楼房屋,在梧桐镇属于最讲究的“豪华别墅”了。
当我们找到小凤凰时,她正跟着一帮半大孩子在镇长家的大院儿里嬉戏打闹,小凤凰扮演“坏蛋皇帝”,其他孩子有的扮演皇帝的走狗,有的扮演刺杀皇帝的英雄,手里提着各式“刀枪棍棒”,乱打一锅粥。
而白发苍苍的老镇长则爬在二楼窗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群小家伙们表演,本已布满褶子的脸庞因为浓浓笑意而几乎接近于“千年柳”的树皮。但是无论是谁看到这张脸,都不会心生恐惧,反而会觉得暖洋洋的,安详,发自内心地去尊敬、爱戴他。
我们没有进入院子,怕打搅到这活泼、生动而祥和场景。
小凤凰追着一个“刺杀狗皇帝失败”的壮小伙,边追边喊:“不准跑,站住。你是英雄跑什么,快停下让我砍头。”
她越喊,那个小家伙跑的越快。
其他几个扮演“英雄”的孩子看不过去了,一窝蜂上去把那个“胆小鬼英雄”给堵住,生擒活捉后很痛快地交给“狗皇帝”处死了。
老镇长发出“嗨嗨嗨”的笑声,白胡子猛烈地颤抖,笑到后来竟然笑出了泪水。泪水纵横在密密的沟壑中,让人辨不出他到底是开心还是哀伤。
伯母低声道:“咱们走吧。”然后把一包糖果挂在竹栅栏上,转身带着我们离去。
等离开很远后,伯母道:“老镇长的儿子就是这样死的,他是一名冒险者,想在佣兵大联盟闯出点名堂,一次任务中被他的同伴活生生喂给了妖魔,原因就是他见到妖魔时怯逃了。”
肖阳冷哼道:“不仅人死了,还要背个胆小鬼的名。”
我笑道:“这句话你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也可以叹着气说,但一声冷哼就走入误区了。这种事不能予以评价的,否则怎么说怎么错。面对不可匹敌的敌人,我们会生出两种最基本的心态:恐惧、无力感,被支配了就会逃跑、不知所措干等死,或者歇斯底里乱发神经。如果能超越这两种心态,不是英雄就是莽夫,而英雄和莽夫两者间的界限其实很模糊,能支撑个一两招的是英雄,冲上去立马翘辫子的便是莽夫,给予定位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观众,观众往往以能力论英雄而不是以心态论英雄。你的一声冷哼让我担忧,作为你的爱人,我情愿你当懦夫也不希望你往上冲。可是肖阳就是肖阳,宁折不弯的一个主儿,骨子里就是莽夫,别人的看法影响不了她。你说我是不是很苦?”
肖阳揉揉我的头发,柔声笑道:“宝贝,不要害怕,我不会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充英雄当好汉。以前的肖阳是孤独的,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可现在的肖阳是王一爻的心脏,我死了你必然活不成,所以我只会藏在你的胸膛里,做自己分内的事。那个英雄就让你来做吧。”
我宽慰地一笑,紧紧搂住她:“谢谢!心脏不死,我不会死!”
伯母揉着脑门,状似痛苦地道:“你们俩说得我糊涂了,你不死他就不会死,你不死她就不会死,那岂不是要永远活下去?真是国家的灾难。算了,这个话题太沉重,我带你们进梧桐林玩玩,试试你们的机缘吧。”
我和肖阳异口同声问:“什么机缘?”
伯母神秘地笑道:“不可说,一说就不叫机缘了,而是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