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是刚才林音用来挤兑陆西城的话吗?风水轮流转,竟成了项北用来讽刺的利器。
林音一直沉默地低着头,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
项北仔细地端详着她的反应,顺手捻起一颗葡萄,笑意盈盈地塞进嘴里,吐出来的却是更加冰冷的话语:“还是说,你不擅长玩游戏,比较擅长……玩人?”
林音猛地抬头,眼中充斥着愤怒的火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不好意思,钱我会一分一分地还给你,这份工作从现在开始我不做了!”
项北冲着对自己挥拳大喊的林音,一声冷哼:“别恼羞成怒啊,干嘛这么口没遮拦说出我们之间也存在着这样的金钱交易。该不会是憎恨我这么早把你的真面目揭穿吧?装无辜装失忆当三年前什么都没发生过,眼看着陆西城不上勾,又迫不及待另觅他欢,很精彩并且现实的版本啊……”
“够了!好像还有我没有提问吧?”
整个晚上都很沉默的陆西城突然站了起来,犀利的目光直落到林音身上,脑海中却交错着紊乱的话语和画面。
“等等,你们输了,这套房子已经归我了!”
“她为了10万块,答应做我的‘特别助理’,提供‘贴身’服务。”
“擦就擦,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又不吃亏!”
……
还有林音在飞机上与相识不久的温御亲热耳语的画面,林音穿着温御的T恤毫不避讳地坐在他的床上的画面……
项北说,她就是个无耻得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女人!他多么想证明项北错了。
可是……现实总是赤裸直接得让人不敢正视。
陆西城的手指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散发出赤裸裸的轻蔑和憎恨:“那么请问高贵的、视金钱如粪土的林音,你三年前离开星城的时候是不是从我们家拿走了50万?”
问题如此轻巧。
但是这一刻,全场沉重得寂静无声……安静到只能听到海潮的声音。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层出不穷的,先是不可相信的惊讶,然后是不能理解的皱眉,最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陆西城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可是刚才他的问题就像是一根锐利的刺扎入了自己的身体。
三年前,仅仅因为50万,林音就放弃了他们的感情,并且作为交换离开了星城。
三年后,她回来了。市侩,算计,更让让人厌恶的满脑子只有赚钱,赚钱!
陆西城直勾勾地看着林音,此时她的无言,更是一种沉默的回答。
僵滞的气氛,紧紧锁住了两人。
可是,真正心痛的人,又是谁呢?
“游戏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林特助。”空气中传来一声深谙一切的轻笑,项北缓缓地鼓掌,然后站在林音身边,俯下身体在她耳边问道,“如果回答不出来的话,我希望你立刻、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林音的目光定定扫过场上的所有人。
陆西城的恶言质问,项北的落井下石和叶黎珊转瞬而过的犹疑,甚至温御和池小缘的躲闪目光,像是黑暗中的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林音的脸上。一丝苦涩的微笑慢慢飘散开来。
震惊之后,现在她的脑中,反而是一片平静的空茫。
……林音,从头到尾你不过是陆家的玩具,一件玩腻了就会彻底丢到一边的玩具……
……你还在期望什么?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吗?别傻了……
发明“真心话大冒险”的人,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却也最睿智的人。因为他最清楚地明白,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这两者之间根本不存在选择。
林音甚至听到了自己咬碎牙齿的声音——三亚,真是一场快乐的旅行!原来从头到尾,它都只是你们安排的可以更加羞辱我的一个游戏!
“好,我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从你们这个恶心的世界里滚出去!”
她望着所有人,忽然明白了,自己期望能跟他们和平共处,能够重新成为朋友,到底有多么的愚蠢,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傻瓜。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友谊,什么是情感,他们的心目中只有衡量金钱,地位,名誉的砝码。
她挺直身子,尽量步步踩稳地往前走。
“林音……”
身后传来了叶黎珊关切的呼唤,和被海风撩起的白纱一起,挽留着林音的脚步。
她颤抖地吸了口寒冷的夜风,倔强的身影慢慢步出凉亭,再也忍受不住地朝寂静的海滩冲去。
人生是最坏的。
因为从我们降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它就见证着我们,出演一出步步走向衰亡的悲剧。
人生又是最好的。
因为我们是这出悲剧的作者,在它彻底结束前,还可以尽量编排出令人感动的篇章。
“林音!等等!”
已经冲到了酒店外面的林音,听到了后面匆匆赶来的叶黎珊焦急的声音。
林音放缓脚步,无奈地转回头望向自己最好的朋友……不,也许现在该改称为“曾经最好的朋友”。
看着叶黎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一种自暴自弃的冷漠不可遏止地爬上了心头。
“我想,你追上来该不会只是为了担心我、想安慰我吧?”林音曲起双臂,自我保护地环抱在胸前。
永远聪明、漂亮、幸福的叶黎珊,此刻露出了受伤、脆弱的眼神。她一贯娇柔的娃娃音,在海风中嘶哑地轻吼。
“林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相信你为了50万做出不堪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沙滩上的光影轮流在林音和叶黎珊的脸上交替,林音的表情悲伤而冰冷,紧握住的拳头也变得一点一点的冰凉。
“发生任何事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彻底‘滚’出了你们的世界!”
“够了!我不要再听你说这种没用的话。”叶黎珊一下子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声音也失去控制变得尖利,“如果你觉得是全世界都对不起你,那么你现在就告诉我,为什么你当初会同意离开?如果你是受害者的话,西城又为什么会恨你?”
他恨我?……
不,他从头至尾都在蔑视我,践踏我的尊严而已。
林音看着远方的沙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远方是无尽的一片灰蒙。
“对不起,黎珊……我回答不了你刚刚的问题……”
叶黎珊用力地握住林音的手臂,语气和缓但却无比坚定地看向林音。她太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了,三年前林音的离开仿佛一个结锁在所有人的心上,包括她和陆西城。
“我担心你!你明白吗林音?!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告诉我这些问题的答案……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一定想知道吗……”林音虚弱地倚靠着叶黎珊,轻哼了一声,然后突然不可遏制地冲叶黎珊嘶吼出了答案,“三年前的那天,我像个傻瓜在珞樱大道上等了陆西城整整一个晚上!可是他根本没有出现,最后我等来的却是一张让我们全家从星城滚蛋的五十万支票!”
这不可能!
叶黎珊吃惊地张大了嘴,并不是因为林音的狂躁,而是为了自己心头一个更难测的秘密。
这不可能!
叶黎姗的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三年前的同一个晚上,陆西城在同样的地点也整整等了林音一个晚上!这也是陆西城为什么会对林音如此敌视的原因。
他们两人不可能错过却又真真切切地彼此错过了!
究竟是什么让两人错过了,然后相互误解、相互伤害!那笔让两人都憎恶至极的五十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这两个人的分离真的只是因为一个扑朔迷离的“误会”?
“林音……”叶黎珊张了张嘴,想向林音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真相,可是一阵带着咸腥的海风,将她一瞬间的勇气吹散。
林音带着真相揭开后的愤怒和悲伤,叶黎珊怀着知道真相后的惊讶和不安,并肩走在沙滩上。两人漫无目的,也不知停歇地往前走着,沉默不语。
夜晚的大海,涛声隆隆,吞噬了尘世间的一切喧哗。
“哈!真的是你,我们等你很久了!是时候找你们来算算几天前被送进局子的账了!”
沉浸在愤怒而又悲伤的回忆中,林音突然被似曾相识的声音惊醒,抬头望向从前方跌跌撞撞冲来的几个模糊身影。借着沙滩边微弱的灯光,她终于认出来,领头的正是六天前自己初到海南时,因为抢劫自己的行李被陆西城打得半死,还被抓进派出所的棕榈头。
她立刻脸色发白地回头冲叶黎珊大喝道:“不好!叶黎珊快跑!”
“不要,我跟你一起……”
“傻瓜!我们俩能抵什么用,要抱着一起完蛋吗?!他们可是几天前就抢我们行李的家伙,赶快回去叫人啊!”
林音用力推了一把有些惊慌未定的叶黎珊,然后转头看向已经慢慢逼近自己的几人。
领头的棕榈头远远看到有人跑掉,立刻领着弟兄加快脚步追了过来,一路跑一路叫嚣着:“还有人想跑?!怎么着,想回去叫人?好呀!把上次那个臭小子叫出来,今天要让他们好看!”
海边凉亭里,只剩下陆西城和项北依旧坐着,保持着游戏散场时的位置。
陆西城背靠一根柱子,连白纱帐飘舞到身上也不为所动,只有脸上的表情阴晴起落。
项北在一旁冷眼看着陆西城一副深陷入回忆的模样,冷冷地哼了一声。
陆西城目光越向远方深霭一般黑色的大海,他的脸上,不知为什么却透出了深深的疲惫。
两人沉默之间,叶黎珊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被海风吹散的乱发如蜘蛛网般披拂在头顶,从未有过的惊惶模样。
她一看到陆西城和项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西城,项北!林音和我碰到了歹徒!她出事了,你们快点去救她啊!”
“你说什么?!”刚才还阴郁消沉的陆西城,猛地站了起来,紧握住叶黎珊的手臂:“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叶黎珊吃痛地扭扭手腕,却无法挣脱陆西城的桎梏,“酒店外有几个歹徒,林音说就是上次抢劫我们行李的那几个……”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陆西城就黑了脸冲了出去。项北抬手刚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手机。
“HI,抱歉,Amanda,这么晚还给你电话。但我想我们现在遇到了件麻烦事,需要你们饭店保安的帮助……”
项北沉稳的声音,在海潮的声声起伏中独自响起。
而叶黎珊则看着陆西城那渐渐化为黑点消失在远方的背影,怔然站在原地。
林音这边,站在她对面的棕榈头的脸上,正露出有些木然的神情。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好笑地歪着嘴巴:“真是听起来不错的建议。”
“那么……你准备接受我的讲和了吗?”林音咽了口口水,虽然刚刚面对歹徒说出那番推心置腹的规劝,但她的腿却一直不由自主地打颤。
“你有病吧你!以为在拍电视啊!妈的在老子面前还装什么正经!!”棕榈头向左右的同伴使了个颜色,立刻就有两个人冲出来,一把架住了身形纤细的林音。
“你们这些王八蛋,想干什么?!”林音还来不及再说什么,棕榈头已经用手扣住林音的下巴,将她撇到一边的脸一点一点地扳了过来。
“臭婊子,我们干什么!比如说,老子就想摸摸你的脸……”
话音还未落,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就在沙滩边响起。
林音的脸被打偏到一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连脚下也虚浮地踉跄起来。
“把话给你挑明了吧,今天不让哥几个开心够了就别想走……”
棕榈头抬起手,轻轻摸了把林音的脸。看着她眼睛里深深的恐惧,他怪笑了一声,粗野地凑上充斥着酒气的嘴唇。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肮脏的气息喷在她的身上,如同一场巨大恐怖的风暴。
她被侵犯了……
这个噩梦般的可怕意识,就像是刀子一样刺进了她的身体。
一瞬间,林音潜藏在心里的什么东西爆炸开来,仿佛一条恶心的虫子钻了进去,传来被撕咬啃噬的刺痛感。
像是走火入魔的林音,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刺耳尖叫,那疯了一样的声音吓坏了周围等着看好戏的混混。她竟生出一股蛮力,凶狠地挣开钳制住自己的混混,不顾一切地撕扯着贴近自己的棕榈头,闭着眼胡乱地又抓又咬,就像是一只陷入疯狂的困兽。
棕榈头的身体上很快落下几道指甲的抓痕,他狠狠地扇了林音一个耳光,林音一个踉跄,重重跌回沙滩上。
棕榈头走过去跨坐在林音的身上,压住她不断挣扎的双腿,用双手用力地掰着她的肩膀,空气中传来衣服被撕扯的破裂声,还有女孩咬着牙的哭泣……
棕榈头的身影像个张牙舞爪的怪兽,向挣扎的林音倾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