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来”三个狂草大字尽显洒脱狂放和不羁感,三层楼阁树立,每个房檐宫阙系挂有一串青铜寄福铃,清风拂过一阵叮当叮当的铁铃声响,格外悦耳清脆,十分好听。门口两头狰狞贪婪的貔貅石像栩栩如生,这家坐落西街的客栈酒楼在整个京都并非算得上顶尖酒楼,但以奇特闻名京都,倒也算得上是一小有名气的酒楼了。
此刻,秦凡与狂月一路西行,来到这酒楼狂月竟十分熟络的样子,一口气登上三楼贵宾室,那里仅有可数的几张桌子,倒也清净,和楼下人海人潮的热闹景象像是两个不同的天地。
二人刚刚落座,小二便已匆匆而来,拿着菜单毛笔躬身笑道:“二位吃着什么?咱们这里别的没有,只有各种味美奇菜,都是许多酒楼想吃却吃不到的美味啊!”小二特意将“奇”字咬的很重。
秦凡“啊”了一声,下意识的接过小二手里的单子,随意撇了一眼只见上头尽是什么“烹七彩鹿尾”“红烧妖蛟筋”“麻辣血麒麟”等等听都未曾听说过的奇菜,果然不愧是以奇闻名京都的酒楼,心下不禁啧啧感叹不已,他本就是出身农家,除了花满楼之外他还从未来过如此奇特的酒楼,不禁造型奇特就连菜色也是其他酒店所没有的海味山珍,不禁有些无措。又看了眼一身布衣的光头狂月僧人,开口道:“随便来几道清淡的招牌菜就罢了,至于其他,便再来些茶水算了。”僧人将就清心寡欲不能饮酒,这一点秦凡还是了解的,当即挥挥手示意小二下去。却不曾想那狂月闻言眼睛一瞪,扯住就要离开的小二,哈哈大笑起来,骂道:“我这新结实的兄弟不清楚,你这混蛋还会不明白我的老规矩?”而后放开店小二,看向秦凡佯怒道:“大老爷们的学什么文酸秀才,喝茶干甚!”
秦凡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和尚不喝茶难道喝酒?
却怎料到那狂月竟真的哈哈大笑起来,喝道:“来他十斤牛肉,四十坛红高粱!”秦凡有些发傻,心道这还是出家人么?怎么是个酒肉和尚。那小二倒神色如常,显然是认识狂月的,答应了一声后便匆忙下去准备了。
眼看着狂月一副兴冲冲的亢奋模样,就像是被关押了许久的犯人刑满释放了似的,不由苦笑,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不好阻止也不好说其他的话,只是有些尴尬的看着小二不一会便搬上来大大小小数十个酒坛子,狂月一边倒酒一边酒鬼似的发出不耐烦吸口水的啧啧声。好大一会儿,秦凡才挤出来一句:“出家人也能……饮酒?”
狂月正狂饮的起劲,闻言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当然是……不能啦!”他话一顿,秦凡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来,却想不到蹦出这么一句,话未思考便笑骂道:“那你还喝!”这语气已是有些不太礼貌了,话出口他才心道不好,二人感情还未深到相互嬉笑怒骂的地步,这话一出怕是有些过分了。
“切,老子最烦的便是什么规矩了,这不许那不让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不是有句话叫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狂月对秦凡的话丝毫没有介意,反而张口反驳。
秦凡一愣,看着宝相庄严的僧人吃的满嘴油腻,一只手提着酒坛子,一只手提着大块牛肉,不时的喝口酒吃一口肉,不禁瞠目结舌。
那狂月也不去看秦凡作何反应,只是闷头喝酒吃肉,也不知是喝了第几坛酒的时候,放下空酒坛,抬头却见秦凡也学着他的样子徒手抓起大块牛肉,另一只手提起一大碗红高粱米酒,狠狠地撕扯下一口牛肉,猛的灌了一口大碗里的酒,虽然被酒辣的够呛,但还是伸出大拇指来高声大喝道:“好酒!”
前世里酒肉和尚他见的多了,甚至还亲眼见过和尚集市里细细点评牛肉哪一部分最好吃,哪一部分最难吃,俨然一副专家模样。今日见这狂月喝酒吃肉也只是起初有些愕然,但很快便释然了,这僧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而已,偷吃个酒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即也不再犹豫,一并加入其中,大口吃肉喝酒。
狂月不着痕迹的暗暗点了点头,有些欣赏的看了秦凡一眼,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往日里常人见到他这般作为不是被人暗骂便是瞧不起鄙视,想不到今日这新结实的好友非但没有露出鄙视厌恶之色,反而如常吃饭喝酒,甚至还学着他的模样大口吃喝。本就对秦凡有些好感亲近之意,此刻这感情更加浓厚,秦凡见狂月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也停了下来。随即,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刻,似乎没了身份之别,没了周遭其他人,没了一切,只有两个男人哈哈大笑声,格外响亮。
二人你一碗,我一坛,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哈哈大笑不止,你来我往间一股男人之间的情怀在缓缓流淌,男人三大铁,一起扛枪,喝酒,嫖x,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当当”
二人正吃喝说笑间,突然一阵叩门声响起,只见店小二躬身进来招呼一声,问道:“诸位客观,听曲不?我这有个瞎老丈虽眼不能视,弹琴却是一绝,比不得花满楼上的花娘姬妾美艳绝伦,但这弹曲却少有人可比,诸位不若试听下?若是觉得不错,打赏几个零花钱便是足够。”说完腰躬的更弯了,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表情。
秦凡与狂月正吃喝的起劲,被这小二闯进门来打扰了兴致,狂月登时变了脸色,一脸怒容,就要开口喝骂,那秦凡却是一愣,只见一大约六十几许的老人一手怀抱着古琴,另一只手则是握住一根青竹拐杖,头发被一根木棍简单的扎束起来,一张饱经沧桑满是皱纹的脸上双眸禁闭,偶尔开合间能够见到一对无神的眸子,果然是个眼睛有问题的瞎老丈。他本就是个良善心软之人,心中恻隐之心大生,忙挥手阻止狂月,叹了口气,皱眉道:“老丈,弹琴吧!”又对狂月道:“这么大年纪讨口饭吃也不容易,若是有些闲钱就赏给他吧。”
“嘿!我兄弟心软又是初次到此,如今这世道太乱,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狂月倒了口酒,见秦凡脸色有些阴沉,嘿嘿笑道:“并非是我欺负人,只是这般事情我见过太多了,第一次也是这般让其弹琴演奏,可谁知这小老儿竟一板一眼,弹琴起来比起那健全好人双眼还要列害精准,哪里像是个瞎子。我又问他这屋内景象如何?他竟也回答的有模有样,根本就是用的什么障眼法骗同情获利嘛!”狂月义愤填膺指着那瞎老人叫道,那老人非但没有出言反驳反而嘴角含笑,想必是见多了这般事情,不气不怒依旧在调弄古琴。
秦凡一愣,这等事情他倒也是有过耳闻,只是见这老人处乱不惊的淡然态度,不像是那等诓骗行恶之人,况且也只是听个曲子罢了,顶多再给几个小钱,倒也没什么,便制止了狂月,说道:“麻烦老人家了,开始吧!”狂月见状,只好尴尬笑笑坐下后仍撇嘴不时看向那老人,大有你弹不好,便砸了你的琴的意思。秦凡无奈笑笑,那老丈点点头,将一双因为年龄稍大有些微微颤抖的双手压上了琴弦。
“嘣…叮…当当……”
刚刚还有些颤抖的双手压上古琴之后立马变的娴熟起来,上下翻飞,或压或抹,或拨或撩,一板一眼有声有色,真的像是个熟于此道的高手,甚至是双眼完好的老琴师也不定比的上这老丈的弹奏。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而狂月此刻也仿佛受到了那琴声感染,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秦凡也双眼失神,望向窗外那昏暗的天地,那里仿佛化作一片长江大河,虚空之上恍若一老者摆渡摇船而至,悠闲自得,一股闲云野鹤般的悠然气质自那弹琴老者身上散发出来,就连那店小二也摇头晃脑仿佛回忆儿时童趣一般,余音绕梁动人心弦不过如此。
半晌,秦凡才从那股悠然琴声中清醒过来,看向那老者也不禁多了一份敬佩,不愧是市野出奇人,这老丈当得这奇人尊称。
秦凡本就对这琴艺有兴趣,从未听过这般琴曲便忍不住开口问那老丈道:“这曲子从未听过,叫做什么名字?”他自信琴曲通晓无数,无论是这个世界古籍中记载的还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传世佳作,却始终没听过这般曲子,不由问道。
老丈呵呵笑了一声,道:“此乃小老儿随意之作,没有什么名头的。”秦凡哑然,又注意到这老丈果然如同狂月所说,双目失明但却弹奏熟练,虽说精通此道之人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但秦凡总觉得这老人有些不简单,又想到之前狂月所言,不由开口又道:“老丈,你可知这房间之内有几人?都有些什么摆设,吃的什么酒食?”这就有些为难人了,前几个问题还算好回答,爱酒之人和聪慧之辈都是可以猜测出个大概其的,只是那什么酒食以及屋子摆设才是大难题,非双目健全之人不能回答。
却怎料那老者呵呵一笑,回答道:“屋内算上老不死的我也就四个人,桌椅板凳各有五指之数,多酒少肉。”话罢,哈哈大笑道:“两位真是好兴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全然不似那些点些山珍海味的贵宾啊!”
秦凡大为吃惊,环顾四周却见狂月与店小二神色如常,似乎早就预料似的,想来他这般的人定然也不少,多也是不信邪之人来此问过,那狂月不就是其中之一么,或许这也是这酒楼众“奇”之一了。
店小二将老者请下去,见秦凡一副沉思样子不由面有得意之色,说道:“我们这里的景色布置桌椅板凳也都是每日一换的。”
“得意个甚!还不快滚蛋!”狂月本就心中气恼,又喝了大量酒水,见那小二得意样子,不由气骂道。随手甩了些银钱,便拉着秦凡就欲离开,下午他还有比试。
“等等!敢问老丈可有什么秘诀,竟能够做到这般能事?”二人拉扯着就要下楼离去,秦凡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咳咳咳……”老人咳嗽了几声,身体有些不好似的,而后用有些粗哑的嗓子道:“眼瞎了,耳朵还好使,耳朵不行了,心却还通透着呢!”
秦凡一怔,不等作为,就被狂月叫嚷着“就要迟到了”拉扯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