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急匆匆地赶到八方城分店的出事现场,警察已经用警戒带把门口拦了起来,分店已经暂停营业,旁边零零散散地围着几个看热闹的路人。江夏和程风行站在旁边,正和一个警察在讨论着一些什么,分管八方城快餐业务的王经理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一看到江春就好像看到救星,一边擦汗一边迎了上来:“江总,这下可出大事了,这可怎么办!”
江春皱了皱眉:“慌什么慌,你慢慢说。”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能让慌乱的心立刻平静下来。
王经理顿时象吃了定心丸一样,定了定神,说:“是这样,今天有一帮人在快餐店里吃饭,围了一个大桌。你知道,我们这家分店在城乡结合部,周围的情况和人员构成一直比较复杂,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个人发现饭店外面有人在偷他的电瓶车,就追了出去,哪知道没追两步,那个偷车的拿出一把刀,转头捅了他两刀就逃走了,结果那个人就——”
江春看着地上的一滩血,问:“死了?送医院确诊了没?”
“当时就没气了,然后就送医院了。”
“那现在什么问题?”江春问。
王经理抹了一把汗,指了指在店门前坐着的十几个人:“他们是一起来的,说是在我们店里吃饭的时候出的事情,要我们店里赔偿人命。”
江春没有说话,大步朝江夏走过去,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地瞟了一眼程风行,对江夏说:“你来这里干嘛,血淋淋的,小心晚上做噩梦。”说着,又摸了摸江夏的手,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江夏的身上,皱着眉头说:“手这么凉,穿太少了。”
江夏把整个人都缩在外套里,依偎在江春身边,撒娇说:“哥哥,我想帮帮你嘛,就过来看看了。”正说着,她忽然觉得背后有一束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她愕然转头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人。
一个警司走了过来,和江春交谈了几句,江春向程风行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问:“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程风行点点头,说:“从法律上讲,你们饭店应该没有任何法律责任。”
那个警司点点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凶手如果没有找到,受害者的情绪容易激动,很容易会提出一些过激的要求,希望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江春耸耸肩,对王经理耳语了几声:“你去安抚下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先散了。其他不管你怎么说,但是有两点你一定要做到:一、谈到任何实质性的问题,一个字,拖,一切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再说。二、弄清楚谁是真正的受害者,谁是煽风点火的人。”
看热闹的渐渐散去了,坐在店门前的人也骂骂咧咧地走了。一个女人匆匆地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拿着一叠文件,走到了江春旁边,把今天被捅死的那个人的资料拿给江春看。江夏在一旁看了那个人一眼,觉得很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忽然,她惊跳起来:这个女人不就是那个裴媛媛嘛!
江夏一路上都没理江春,三个人一直沉默到家门口。意外的,家里灯火通明,里面传来江爸爸爽朗的笑声。程风行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江春对着他笑了一笑:“怎么,出息了连家也不回了?”
程风行冷冷地看着他,江春迎视着他,两个人的视线交错,转瞬仿佛擦溅出火花。
江夏推开门,大声说:“阿姨,爸爸、妈妈,你们看,谁回来了。”
程风行迟疑了一下,终于迈开腿,跟在江夏的后面,走进了阔别五年多的江家的大门。客厅里暖意融融,江爸爸、江妈妈、尚可、田苏苏、孙阿姨都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聊得很愉快,孙阿姨看到程风行来了,惊喜地站了起来:“小行,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也不和妈说一声。”
程风行走到她身边,不经意间看到她的两鬓已经有了白头发,不由得心里有点发酸:“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留在N市了。”
江爸爸说话声音依然洪亮:“留下就好,这下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小行啊,这么久不见,变得帅了嘛,怎么样,有女朋友了没有?你妈妈可是想抱孙子很久了。”
江春笑着接口说:“那是一定的,现在小行可是青年才俊,后面追的姑娘一大堆吧,阿姨你就不要着急了。”
尚可也笑着站了起来:“程律师,原来你就是阿春以前提起的小行,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江春有点诧异,问:“你们也认识?”
尚可点点头:“我们出口的小家电遭遇欧盟贸易壁垒,对我们实施反倾销案,直接导致N市的所有小家电外贸工厂即将丧失欧盟市场。听朋友介绍说程律师有这方面胜诉的经验,所以就联系上了。”
江爸爸开心地说:“想不到小行还能和老外打官司了,不错不错。”
尚可笑著说:“那是,程律师走了以后,我们办公室的几个小姑娘都一直讨论你呢,全盼着程律师星期一到我们公司来呢。”
程风行看了看江夏,沉声说:“尚总可真会开玩笑。”
江春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笑笑,说:“小行你不要怕难为情,尚可公司里美女很多,你到时候随便挑好了,帮尚可减轻点压力,省得到时候尚可要领结婚证了还被公司里的美女追着跑。”
尚可愕然,刚想说话,却看见江春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满心疑惑地不吭声了。
江爸爸心花怒放:“尚可准备啥时候和小夏去领证啊?”
程风行如遭雷击,他瞪大眼睛,看着江夏,又看看尚可,勉力想要保持平静,可以起伏的胸口和微微发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千百句的疑问在他胸口翻滚,在叫嚣着往外冲。
江夏正埋头想刚才那个裴媛媛呢,模模糊糊听到江爸爸说领证,反驳说:“爸,你在说什么呢?我早上说明天领证那是开玩笑的,能那么快嘛。”
江春看了看程风行,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一闪而逝。他接口说:“小夏害羞了,行了爸,你别催他们了,我还没结婚了,小夏这个妹妹怎么可以比我先结婚。”
“哼,”江爸爸有点不满意了,他忙了大半辈子,现在老了,就想过下儿孙绕膝的瘾,“你给我抓紧点,耽误你自己没事,别把小夏的好事给耽误了。”
两个老人回屋睡觉了,孙阿姨坚持要程风行留下来,忙着去给儿子铺床叠被去了。客厅里只剩下几个年轻人,尚可和田苏苏看看气氛尴尬,忙不迭地告辞走了。
“小夏,帮我到楼上拿张碟片下来,就是那张尼古拉斯凯奇的《变脸》,我等会儿想到视听室看。”江春打破了沉默。
江夏闷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往楼上走去。
程风行不假思索,他再也不想控制自己,抬腿也想跟着江夏往楼上走。
“等一下,小行。”江春不容置疑地叫住了程风行,眼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来,笑著说:“大律师怎么忽然又想到回来了?”
程风行漠然回视着笑得满面春风的江春,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怎么会。”江春依然是那副表情,亲切中透着疏远,和煦中透着冷酷,“只是你既然可以声息全无地消失了五年多,我认为你毫无必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小夏快要结婚了,尚可是个很不错的男人,稳重、负责,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小夏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妻子,幸福的母亲。”
程风行冷冷地说:“你没有权利控制我的生活,也没有权利控制小夏的生活。”
江春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你可以看看我有没有权利控制小夏的生活,至于你,我根本没有兴趣控制你的生活。”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程风行忽然觉得十分疲惫,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问:“江大哥,为什么?”
江春的身子一顿,良久,他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为什么?那一年你居然连找都没找过小夏,就因为我说她在国外你就放弃了?就因为我讨厌你你就放弃了?就因为你那该死的自卑感还是自尊心就放弃了?这五年来,你打过一个电话?你来过一句问候?就算你跑到我面前来,骂我是个棒打鸳鸯的无赖,也比你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来得强!”他死死地盯着程风行,压低了声音,从牙齿缝里吐出来几个字:“你这叫爱小夏?谢谢你了!小夏值得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她!”
程风行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良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江大哥,我一直都很尊敬你。”
“我一直认为你虽然是个虽然谈不上是一个君子,但也不是一个小人。”
“我心里一直以为你对我说的都是真话,包括那句话,每天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不会知道,这句话总是偷偷地钻出来,在我的脑子里一直回放,每听到一次,我的心里就绝望一分。”
“告诉你,小夏实在是太讨厌你了,她根本不想和你在一个班,在一个家,甚至在一个学校,一个城市。在这里,她碍于阿姨的面子,不能对你怎样,现在好了,她告诉我,她不知道有多轻松,多自在。”程风行轻轻地念着当年江春在书房里砸向他的那句话。
“你告诉我,我是应该默默地离开,还是应该死缠烂打?”
江春沉默了片刻,微笑着问:“做事要有始有终,你既然选择了默默离开,就没有必要再回来了。”
程风行终于平静了下来,冷冷地反问道:“你在害怕什么?怕我把你最心爱的妹妹抢走吗?”
江春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他就是那个以前沉默地陪在江夏旁边的程三娃。良久,他点了点头,笑著说:“好,让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