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天就只留了个尾巴。
程风行觉得又高兴又糊涂,自从那天喝醉酒后,江夏好像换了一个人,再也没有浑身带刺,恶语相向,也没有以前要算计他的时候那种对他假到一眼就看的出来的好,可是有时她又对他爱理不理的,如果偶尔他主动和她打个招呼,她就会莫名其妙地脸红,眼神游移不定,完全没有了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连孙阿姨都有些奇怪,笑眯眯地逗她:“小夏,怎么动不动就脸红了,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江夏挨在孙阿姨旁边,吃着她切的苹果粒,亲昵地说:“我才不要喜欢男孩子呢,他们看起来都好幼稚。”
孙阿姨抬起老花眼,乐呵呵地说:“我们小夏这么漂亮,学校里一定很多男孩子追,小行,你做哥哥的要给小夏把把关。”
程风行胡乱点了点头,捏着手里的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换着台,一边用心捕捉江夏的声音。
“阿姨,你还是小心某些人一不留神帮你领个儿媳妇回家来吧,”江夏不屑地撇撇嘴。
程风行立刻沉声说:“胡说!”
“我那天都看到了,三班的谢意,娇小玲珑的那个,经常在那个小树林里和你约会,你再否认就不够意思了。”江夏酸溜溜地说。
程风行愣了一下,想起那个经常在中午的时候请教他数学题的女孩,其实他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更别提她长得什么模样了。“我不去树林看书了。”程风行简短地说。
江夏顿时高兴起来,坐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模仿着王主任的口气老气横秋地说:“对了这才像话,你们都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有的是机会灿烂,别太早灿烂过头了。”
江春这一阵子在忙整个集团上市的事情,经常到北京出差,这一天难得空闲,自觉对妹妹有点歉疚,整晚都呆在家里想好好陪陪江夏。他在书房里忙完了一点琐事,从楼梯上下来,刚好听到了这句话,赞同地说:“哪个老师说的,很有道理。”
江夏噗嗤一乐:“行了吧哥,我都看到你抽屉里的一大摞情书了,我看你很早就灿烂过了。”
江春有点尴尬,佯作生气的样子,说:“小夏怎么乱翻哥哥的东西。”
“心悦君兮君不知,哼,那个裴媛媛呢?怎么不帮我炖点燕窝、鱼翅来吃啊。”江夏吐吐舌头,调侃说。
江春凉薄地一笑:“小夏不喜欢她那就算了,我也不耐烦去哄她。下次再带另一个给你瞧瞧。”
“真的吗,那个裴媛媛看起来好假,她不用做我嫂子了真好。”江夏高兴地说。
程风行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由得心里一凉:别的不相干的人在这两兄妹的眼里,就好像一粒灰尘,掸掸就不见了。
四个人围在一起,少有地看着电视,闲话起家常。没一会儿,江夏的苹果粒吃光了,孙阿姨切了两个橙子给她,这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水果,她随手拨开一瓣,正要往嘴里塞,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嘴巴呕了一下,差点没呕出一身冷汗来。
江春关切地问:“怎么了?人不舒服?”
江夏有点奇怪,摸了摸肚子:“咦,难道中午吃的青菜没洗干净?云依宁在青菜里吃出一个虫子来。”
孙阿姨吓了一跳,立刻说:“那小夏不要吃食堂的菜了,我中午给你们送菜来。有虫子,这怎么洗菜的。”
江夏撇撇嘴,说:“这有什么,最可怕的是看到菜叶上有半条虫子。”
孙阿姨愕然问:“为什么?”
“还有半条被吃到嘴巴里了啊。”江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觉得那个橙子的味道一直往鼻子里钻,皱着眉头往外推了推。程风行接过那个盘子放到一边,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江夏接过,呷了好大一口。
江春不动声色地看着,没一会儿,电视剧告一段落,大家准备回自己房间了,他对江夏说:“小夏,到书房里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江春坐在宽大的电脑椅上,皱着眉头,一脸深思地看着眼前的江夏;江夏呢,一下子跳到书桌上坐下,笑嘻嘻地问:“哥哥,什么事情?”
江春并没有回答,仔细地端详着她。他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阵子太忙了,都没有空来好好和江夏聊天谈心。“小夏,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告诉我的?”他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问。
江夏心里突地一惊,脸色有点发白,吞吞吐吐地说:“没,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江春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凉了一大截,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她一张嘴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扬眉他就知道她的下一个表情。“小夏,趁着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你老实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是江春的表情太过可怕,又或许是一个人独守着那天晚上的秘密太过沉重,江夏终于撑不住了,她满脸惊惶地从桌子上爬了下来,走到江春身边,哽咽着说:“哥哥,我很害怕。”
江春捏紧了拳头,字一个一个地从齿缝中蹦了出来:“是谁?是不是那个程三娃!我打死他!”说着,一抬脚,就要往楼下冲,江夏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放声大哭:“哥,哥,你别去,他不知道,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事情!”
江春猛地顿住,看着江夏满脸泪痕,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他抬起脚来,猛地一踹书桌,“砰”地一声巨响,书桌被踢得摇晃了几下,终于倒在了地上。顿时,楼下传来孙阿姨的叫声:“小春,怎么了?什么东西倒了?”
紧接着,楼梯上脚步声响起,程风行噔噔蹬地跑了上来,在书房门前一探头,问:“什么事情?”
江春大步往门口走去,狰狞地瞪着程风行,良久,他咬着牙齿吐出两个字:“没事!”说着,一脚踢上了书房的门,然后转向江夏:“说吧,把事情清清楚楚地和我交代一遍!”
江春向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暴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江夏断断续续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当讲到那粒蓝色小药丸时,江春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的损友冯征程去美国做交换生的时候给他带来的,俗名伟哥,学名万艾可,他深怕家里人误拿了,特意在上面写了安眠药几个字掩人耳目!这难道真的会发生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情?
他几乎不抱希望,但是还是心存侥幸,问:“这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江夏擦了擦眼泪,想了想:“快三个星期了。”
“你自己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江夏仿佛明白了什么,脸瞬间白得象一张纸,她被江春保护得太好,所有社会上的不干净的东西从来没有可能在她的脑海中停留过两分钟,她一直以为,那天突如其来的疼痛和留在床单上的印记,就好像她被人打了一圈然后流了点血,痛过流过以后就没事了,她还可以照旧痛痛快快地吃喝玩乐;而现在,她终于隐隐明白了,自己干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她喃喃地说:“哥哥,你不要吓唬我,真的,我害怕。”
江春一甩手,书橱上的瓷器乒乒乓乓地倒了下来,摔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江夏惊骇地看着他,忽然喘了几口气,痛苦地说:“哥哥,我难受,我喘不过气来了!”
江春急忙跑到她身边,使劲地揉了揉她的胸口,又掐了一下她的人中,着急地问:“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书房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程风行在外面大声叫着:“江大哥,怎么了?小夏做错了什么?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她!你别骂她骂我好了……”
江夏使劲地呼吸两下,胸口好了一些,头却依然有点晕眩,她难过地看着江春,哽咽着问:“哥哥,你讨厌我了吗?我是不是闯了大祸了?”
江春凝视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小夏,你闯了大祸了。”他不忍心地转过脸,低声说,“明天和我一起去医院,做个手术就没事了。可是,你要永远记得,你闯了这么大的一个祸,一辈子都要记得!”
江夏神经质地抓紧了江春的手,无助地摇摇头:“不,我不要。”
江春没有吭声,所有的怒气已经不翼而飞,既然所有的一切已经成为事实,那么再多的责骂和痛悔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小夏,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有些事情纵然你不想,你也必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就好像他不愿意妹妹在这么惨痛的经历中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无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