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惊讶得差一点叫出声来。张塞应该和黄毓教授一起在琴韵小筑才对,他应该采集了蓝实草等着她取回菱花根茎后一起制作解药,怎么会也来了听香水榭,被魔教捉住呢?黄毓教授现在又在哪里呢?
王素看着魔教的人众押解着张塞慢慢走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
一天不见,张塞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已经全然不是王素记得的那个言语刻薄、玩世不恭,嘴角总带着一副自鸣得意笑容的博士备选。他此刻形容憔悴,眼圈发黑,整张脸上是一股如丧考妣的凄惶,就好像在分开的一天里,他不仅没有饮食,没有休息,而且还经历了什么让他身心交瘁、不堪重负的事情。
王素思索了一番,突然开始轻轻地将身前的屋瓦一片一片掀起来,很快她就揭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她探下头去朝屋内看,发现整排屋子被简单地隔成了两大间,一间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厨房,有着一个有四个炉灶的大灶台,旁边洗槽砧台水缸酒桶一应俱全,可能整个魔教山寨的伙食都是从这里供应。另一间屋里横放着大约二十几张床铺、几个橱柜和一些起居用品,另外,床旁边的木架上还有不少的兵器。令她惊喜的是,那一堆兵器里面有周云松的燕子坞佩剑,季菲的双刀还有十几件各种大小形状的毛俊峰的暗器。
和刚才石壁中的那些石屋一样,屋里没有一个人。
魔教的队伍推搡着周远沿着屋旁边的通道向院子里走去,王素对周云松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将屋瓦盖回去,然后又对四人轻声说,“你们等在这里。”
她话音一落就立刻从另一头跃下,施展开轻功,朝寨门飞速地跑去。她起伏的身姿划出如波浪般优美的曲线,顷刻之间,就已经到了门口。
周云松他们在如此的境地下,终于也没有心思一味欣赏王素翩若惊鸿的身姿,他们面面相觑,弄不懂王素为何竟突然撇下他们独自逃了出去。但是王素刚才的说话的语气神情里有一股沉着自信、不容置疑的气度,四个人都伏在原地没有动。
只见王素将高大的寨门上的三根粗重的门闩一一搬开,然后轻轻将寨门打开一条缝。
毛俊峰看到这里终于忍耐不住,转头要对周云松说什么话,却看到王素做完这一切后并没有往寨子外走,而是又急速冲了回来。毛俊峰愣住,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这时候,听到石壁内的监牢方向传来喊声,“燕子坞的学生逃走啦!”
“快到各处搜查!”有人下令。
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刚才那些带刀剑的魔教卫队成员开始在山壁的石屋里,以及神堂内外搜索起来。有几个人从院子那一头打开门冲进木屋里,在厨房灶台间和床铺下,橱柜里寻找。周云松他们都屏住了气息,紧张地趴在屋顶上一动都不敢动。
王素这时候已经奔了回来,她一提气凌空一跃,飞上屋顶。她的这一个纵跃,真可谓是险到了极致,却又妙到了极点,不多不少,堪堪跃到屋瓦顶端梁柱所在的高度。如若低一分,则必然踩动瓦片,如若高一分,则不管如何缓冲,都必会有下落的声音,恐被屋中内力高超之人听到。
魔教卫队在木屋内搜查完毕,打开另一头的门,准备到山坡上的茅草屋里搜索,一个眼尖的突然喊道,“寨门开了!”
“不好,那些学生一定趁机溜出去了!”另一个叫。
这些教徒立刻发足朝寨门追去。
王素这时候迅速朝两边一看,随即朝周云松他们一挥手,五个人一起从屋顶上朝外跳下,然后迅速闪进木屋里,各自找床铺,橱柜隐藏了起来。
只听骆长老用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算了,闩上寨门,由他们去吧,你们几个,随我来……”
周远跟随着应长老,沿着石阶,朝着霉腐味越来越浓的山壁深处走下去。
应长老带周远走的,正是他之前和王素从神堂座椅旁出来的通道。但是在三岔路口处,应长老并没有朝他两人沐浴更衣的那片建在山崖边的石室走,而是选了另一条通往山体内部,霉臭潮湿的下行之路。
石阶路变得越来越窄,让周远逐渐生出一种幽闭的恐惧。应长老从神堂里拆了一个火把,用以照明,火把燃烧得很旺,火焰不时地晃动,让周远略微放心,这通道里还是有充足的空气在流动着。
周远仍想着应长老刚才在院子里对他说的话,一想到这件事,周远的心中便会产生一股坐立不安的狂乱,一种不顾一切,不计后果想要弄清楚的执念。在刚才往下走的过程中,周远已经问了两遍,但是应长老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带他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他自然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建在山崖边上的那一片石室只有一条路一走到底,可是这条下行的石阶路却不断地出现分叉。应长老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他总是毫不迟疑地选择其中的一条。周远默默地试图记住每一个岔路,但是就如同芦苇交错的鬼蒿林和曲线纵横的树林迷宫一样,周远很快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渐渐的,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的过程变得越来越机械。石阶很窄,如果他运起内力,则反而走得不稳,如果不运内力,他又逐渐开始感觉到膝盖所承受的越来越大的压力。
应长老始终走在他前面十来级的地方,他手中的火把晃动着,在两边的山壁上照出凌乱的光影,除了他们的脚步声,石阶下方的深处,和上方的出口,总会时不时传来一些呜呜伊伊的怪声,不知道是因为一阵穿崖而过的阴风,还是因为有别的什么人在跟随着他们,或等待着他们。
周远逐渐开始变得恍惚,刚才章大可说的话突然在他的脑海里浮了出来。
从应长老追杀教使到毛俊峰贸然出手,再到应长老对他说出那些话,事态危急而诡谲的发展一直让他无暇去想这件事。
但是周远心里隐隐知道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或许是好的。就像他小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如果恰好母亲要带他去杭州城里找武师测丹田通径,或者有什么别的事情让他烦恼,那么手指上的痛就不再那么钻心了。不过周远也知道,疼痛并没有真的离去,当所有的干扰结束,当四周重归寂静的时候,疼痛还是会像烛光下自己身后的那个影子一样,紧紧的粘着自己。
周远并没有对章大可的话感到惊讶。相反,如果日后他得知王素还没有订婚的话,他倒反而会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因为六王子的特殊地位的话,只怕各大八卦杂志早就会得到消息开始疯狂炒作了。
六王子轩辕晖,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即使是最显赫的武林世家,商贾豪门,也不一定能得到王素的亲睐吧。就算是皇室宗亲,也未必就配得上王素这样的绝世佳人。
但是六王子并不是普通的皇室宗亲。他是当今正宫皇后在四十岁高龄产下的唯一的皇子,最负众望的王位继承人。二十二岁的他已经在边关戍守了四年,屡立战功。
如果哪一天这个消息被宣布,天下人都会艳羡和祝福这一对神仙眷侣吧。
可是周远却感到一股让他艰于呼吸的酸楚,从胃里一直反到胸口。他无法去想王素有一天会娇容羞面,红妆初嫁,他无法去想六王子金殿登基,王素母仪天下。他更无法去想王素会被坚强有力的臂膀搂住纤腰,揽入怀中,耳鬓厮磨,香衾锦幄。
一想到这些,他便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了无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台阶终于消失,前方出现了一条平缓狭窄的通道。走了十来步,面前就被一块巨大的石门完全封住了去路。应长老走过去,将双手贴到石门上,很快,石门就缓慢地转开了。
首先更正错误。
被押进去的,当然是我们一脸凄惶,心事重重的张塞同学。
谢谢指正。
周远从痛苦的冥想中醒来,他很高兴单调的前路上终于出现了变化,可以将王素的身影暂时从他的头脑里驱走。
周远没有看清楚应长老是如何移开石门的,但是听着隆隆转动时的声响,他相信应长老应该是用了很大的内力。
周远猜测着石门后面会出现什么,但是渐渐显露出来的,却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石门的背后以及两边与石壁结合的地方粘着许多灰黑色的陶土,感觉是曾经用来密封石门四边的缝隙。
应长老引着周远继续前行,过不多久,前方又出现了一道石门。应长老用同样的方法转开石门,而石门的后面仍是一模一样的一条通道。如此循环往复,两人竟走过了有四、五道这样的石门。
周远不想被再度出现的单调重新拉回到痛苦的思绪中,于是出声问道,“我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应长老转过头来,脸上是肃穆和恭敬的神情。他放慢脚步,对周远说道,“教主,我现在带你去的,是本教最重要的神迹。在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叫‘玄机谷’的地方,那里不仅是本教的发源地和历任教主悟道之处,也是多数教主和长老护法们归天的所在,同时还是本教的避难所。二十一年前,各大武校帮会和朝廷联手,往听香水榭里投放剧毒,我们猝不及防,数百教众,惨死了有八九成,只有少数二十几人,逃入这里,靠着储备的食物饮水以及封闭在这片山体内残余的空气坚持了三个多月,才捱过了这场浩劫……”
周远听应长老提到“历代教主”,心中非常疑惑。在他一贯的印象里,李天道就是魔教的创始人,他既非传承自别人,死后也再没有别的传人。
不过周远并不想花时间去弄清这一点,眼前这个应长老将自己误认做魔教的教主,才是真正的大错特错,才是最需要纠正的。
“应长老,我想请问,你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是何来历吗?”周远问。
应长老摇了摇头,说,“如果教主愿意告知,属下自然愿闻其详,如果教主不想说,属下也不会多问。”
周远听了这话忍不出发出一声冷笑,道,“我叫周远,是燕子坞武学理论系大四的学生,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称我为教主,不觉得太过荒谬了吗?”
他说罢脸上又露出自嘲的表情,“如此看来,你刚才说知道我父亲的死因,只怕也是一派胡言,只是为了将我诓骗到这里而已!”
这一点,周远岂是现在才知,但是听到和他父亲有关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一问究竟。
应长老见周远声音不大,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嘲弄和不悦,忙一躬身,说,“属下的确是想尽快带教主去玄机谷,不过我刚才所说的,也绝不是虚言……”
应长老怕周远又接着追问有关他父亲的事,不等他有所回应就继续说道,“教主在外面世界里的身份,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只怕从今往后对教主你来说,意义也不大了。教主疑惑自己的身份,这再正常不过。本教从来都不是通过继承或禅让来延续教尊的衣钵,在本教的传教之书里,早就已经将每一位教主转生的时间情状,都记载得清清楚楚。真正的教主,在他们悟道之前,都过着从田间的农夫到朝廷的官差等各种不相干的生活,也完全不会意识到他们此生真正的使命。列位教主之间的转世更替,短则二三十年,长则三四百年,据我所知,从李天道教主领悟真义,到上一代教主的陨亡,之间相隔了二百四十六年。”
周远预想了应长老的多种回答,并准备根据他的回答继续环环质问,从而说明白他绝不可能是魔教的教主。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应长老会说出这样一番奇异的言论来。
所谓的教主转生更替这样的惑众之说,历史上或许不是绝无仅有,可是传代相隔几百年,且转生的时间情状都早已在书中记载这样的谬论,他却是闻所未闻。试想如果下一代教主要过那么长的时间才会重现,那中间教族的延续,教务的管理又如何处理呢?这样的宗教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周远看着应长老,见他神情严肃,目光坦然,对自己说的话似乎笃信无疑。周远暗想,在密闭的山崖里待上三个月又在鬼蒿林里一住三十年的经历的确有可能让人疯狂,但是要疯得这样彻底,这样的义无反顾,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周远在头脑里搜索着,希望能找出二百多年前的某个教派或某些事件来与应长老的话相联系,但是他发现自己的武林史知识实在太过贫乏了。他不禁想起张塞,如果他在这里,或许可以将这段对话变得清晰明了得多。
张塞在研一的第二个学期里,曾经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阅读各类关于历代邪教魔教的正传和野史,从太平道到弥勒教,从白莲宗到闻香教,无不仔细钻研,详加考据。在那段日子里,张塞闭门苦读,足不出户,连
王素、周云松、章大可、毛俊峰还有季菲五人在木屋中一直躲藏到傍晚时分。
那里像是魔教卫队就寝的地方,所以白日里并没有人进来。章大可寻到一个四周无人的机会,悄悄地挪到厨房里,从怀内摸出一包药粉,撒在灶台上的大锅和旁边的一些罐子和碗里。周云松在一旁保护着他,因为他的伤依然很重。
作为药理系的高材生,他随身总是带着一包“九死还魂丹”,这是一种疗伤圣药,他刚才已经服用了一些,总算已经略微恢复了一些功力。另外,他也总是带着少量的“六神麻沸散”,这是一种从神医华佗当年发明的“麻沸散”改进而来,是一种无色无味的麻醉剂。
严格意义上说,朝廷律法禁止任何人携带毒药和任何性质的迷药,但是“六神麻沸散”一来是燕子坞独家的配方,二来因为具有外科医用的功能,所以并不在禁药的名单上。
周云松扶着章大可轻手轻脚地回到大屋里,朝守在门边的王素点了点头。
“大可,这剂量大概够多少个人,能维持多久?”毛俊峰在一旁轻声问。
章大可皱着眉头,苦笑了一声,说,“这药我只在上学期的实验课上试用过一次,没有太多的经验,关键看他们会在锅里做多少人的饭吧。我把所有的药都撒在米袋里,抹在锅子和碗上了,不过这些魔教的人内功都不弱,如果二十个人以上分食,大概只能麻倒不到一刻钟吧……”
“一刻钟应该就够了,”王素说,“等药性一发作,我们就去救张塞。”
“然后……我们就离开鬼蒿林吗?”季菲问。她问完这话,脸上禁不住一红。
季菲的情绪已经比先前好一些,尽管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少女,但毕竟从小习武,性格中还是有一些坚韧,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关头,保卫学校,拯救同学的道理她也很清楚,因此她不想让人觉得她一门心思只想逃出这鬼蒿林。
当然,周云松毛俊峰他们其实和季菲一样,心中都存着担忧。刚才如果不是王素坚持,恐怕大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冲出魔教的领地,尽可能快地逃离这个岛,逃离这片恐怖的鬼蒿林。
“接下来怎么办,要看张塞怎么说,”王素转过头对季菲道,“也许是黄毓教授的计划有变,我们也要相应行事。”
季菲“哦”了一声,点点头,但看得出来,她心中还是保留着疑虑。
其实王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中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黄毓教授明确说过听香水榭岛十分危险,事实也证明果然如此。她和周远如果不是因为极端的侥幸,现在不是已经中毒,就是已经葬身水底,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黄毓教授会让张塞一个人来这里。另外,黄教授自己现在又在何处?
“我们离开这鬼蒿林,需要阳光的指引,”周云松这时候说,“所以,最早大概也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王素点头,表示赞同,但她随即又说,“听琴双岛这两天的夜晚,会出现星辰……如果周远在,或许能够通过换算,在夜里同样找到出去的路。”
王素说完这话,周围一片静默。周云松和毛俊峰偷偷地对望了一眼。
之前众人刚乘舟漂入鬼蒿林时,当时还是以丁珊样貌示人的王素和周远之间就表现出了明显的默契。周远落水时,丁珊是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相救的。刚才在院子里,王素的迟疑不决,不愿离去,也是颇明显。那时,她可还不知道张塞被魔教捉住这事。
如果只是那个貌不惊人的丁珊,周云松他们多半会认为她是对周远产生了情愫。尽管在他们的眼里出身卑微,前途暗淡的周远不值一提,但是有人偏偏喜欢他那一身的书呆子气也不是绝无可能。然而丁珊实际上却是江湖上的人气偶像,慧美双绝的王素,这就让他们非常的疑惑了。后来发生了周远冲出来打出亢龙有悔,魔教长老跪到地上称他为教主的诡异事件后,毛俊峰他们都暗暗觉得,王素一定是知道某些他们不知道的关于周远的信息,因而故意要去接近他,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因此他们都不敢接口,不知道王素提到周远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王素见众人突然都不说话,用捉摸不定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又是一阵后悔。她正踌躇该如何解释,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朝着屋子的方向传来。
五个人立刻各自躲避。周云松他们已经都取回了兵器,各执刀剑、暗器,紧张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三个人慢吞吞地走进了灶房间内。其中两个身穿土黄色布衣,挑着两桶水和一担菜蔬,他们放下挑子,分别开始淘米洗菜,应该都是为魔教摘菜烧饭的村民。另一个则身穿魔教黑袍,系黑带,腰里佩着长剑。他搬了张椅子坐到门边,不时来回在灶台和门外两边探看,既监视那两个村民,又警惕着寨门方向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就生起了火。两个村民切肉剥豆,手法非常的熟练,渐渐地,灶台上就弥漫出蒸饭煮菜的香味。
周云松、章大可他们自被抓进来这里,一天多来吃的都是残羹剩饭,刚才在这屋中躲了一下午,腹中都饥饿万分,却只能强自忍住。好在那“六神麻沸散”无色无味,烧菜的村民没有任何怀疑,就直接把米和菜都放入了蒸锅和炒锅。
王素躲在一个大橱柜里面,静静等待着,心中怀着忐忑,她知道虽然麻药已经被下入了饭菜中,这个计划还是有很大的风险。因为如果做饭的村民,或者少数魔教的人先行尝试的话,晚饭里被下药的事情就会露馅。如果魔教上下再展开一次搜查,只怕他们就无处躲藏了。王素唯有祈愿魔教内部有一齐就餐的习惯或者规矩。
大约两刻钟之后,其中一个村民分别揭开几个锅子查看了一番,然后对那佩剑的魔教成员说,“教台大人,饭菜都好了,给长老们的酒菜也都备好了。”
那教台点一点头,从门后取出一个黄铜铸成的小钟,和一个铁锤。他把钟挂到朝向庭院的门上,然后有节奏地用锤子击打起来。
山壁的石屋中和神堂里很快陆续涌出来许多魔教成员,另外还有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村民,其中一个就是一直给周云松他们送饭,之前差点被王素用“芷若汀兰手”击中的老头。
厨房里的两个负责做饭的村民拿出一叠大碗,开始往里面盛入米饭和荤素小菜,分发给魔教的成员。老头和另一个村民分别拿起台上两个大托盘,上面共有七八样小菜和两个酒壶,应该是给长老和其余地位较高的魔教头领们食用的。
王素躲在橱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从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来判断,似乎大部分的魔教教众都已经过来用餐了。只要能够麻倒他们中的大多数,计划就有成功的可能。
王素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只等着第一个人被药倒的声音。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突然从寨门外,传来了“砰砰”击打的声音,在这静谧的黄昏山谷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庭院里面顿时哗啦传来了一片放下碗筷的动静,然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有人匆忙中不小心失手打翻碗盏,瓷片碎裂的响声。
王素心中懊丧,气得想用手捶橱板,眼看这些魔教教徒们就要服下迷药,却在这节骨眼上被扰乱了。
一些人高叫着“快去禀报长老”,另一些人已经提着兵器,跑过山谷间的菜地,冲到了寨门口。
周云松大着胆子,从藏身的地方悄悄出来,侧身凑到窗前,观察外面的情形。只见那些魔教徒们执着兵器,站成一个半圆的队形,守在寨门的后面。
外面陆续又传来几声更响的撞击之声,由数根巨木制成的寨门开始摇晃。
“有人进去禀告了吗?”
“骆长老呢?”
半圆队形里的教徒们高喊,声音里面带着不小的恐惧。他们中许多人在岛上待了十年以上,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听香水榭岛上的毒人们虽然可怕,但是他们只懂狂冲乱咬,决计无法撼动这寨门。众人不禁想起这些年来不断听说的关于岛上树林里有各种各样巨大怪兽的传说,心中都有些惧怕。
“骆长老不在屋里!”
“骆长老刚才进去神堂后好像就没有出来过!”
“去神堂的后屋找一下!”
庭院里又响起错杂的喊声,更多的人持兵刃赶去了寨门后面。
王素,毛俊峰他们也都按奈不住,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伏到窗前,向外观察。
巨大撞击声的节奏越来越快,沉闷的声音在山谷里发出回响,让人的心也不由自主要跟着这一声声的巨响共振起来。
最后,那高大的寨门终于发出一声折裂的声音,“轰”地一下,整个向后倒了下来。所有守在那里的魔教成员都不约而同向后跳了一步。
坍塌的寨门口,露出一截粗大的有差不多半尺直径的巨木桩,那木桩由麻绳悬吊在一个很高的木架上。
二十几个魔教的教徒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们愣神还不到片刻,就看到一群手执鱼叉,长矛,砍刀等各式武器的男人,朝村寨里冲了进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魔教教众齐声呼喝。
“我们是来找你们报仇的!”冲进来的那群男人中有人高喊。
魔教众人看着来人个个面容陌生,表情里却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一时间莫名其妙。他们连连后退,似乎还想说个清楚,可是对方却已经挥动着武器掩杀了过来,两拨人顿时短兵相接,动起了手来。
“那些是琴韵小筑岛上格致庄的村民……”王素看了一会儿,轻声向周云松等人解释。
王素不清楚两个岛屿之间历史上是否曾有仇怨,但是她之前在格致庄寻找菱花根茎的时候看到安护镖局的人正在焚烧庄内的房屋。这些失去了家园的庄民们,或许是把帐算到了这边魔教的头上也未可知。
安护镖局和魔教,搞不好确实是一丘之貉,王素完全不感到有什么惋惜。相反,她刚才沮丧下去的心情重又振奋了起来。虽然下迷药的计划失败了,但是只要能引发足够大的混乱,他们就可以趁机行事。
王素在树林里掩护使着笨拙轻功奔逃的周远时,和格致庄的那些村民曾略微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武功并不弱。魔教众人虽然武功诡异,但是此刻看来,他们在人数上相比格致庄还处于劣势,加上长老级的人物都不知所踪,只怕未必能够抵挡住情绪激愤的庄民们。
王素迅速转身,纵跃到门口,看到所有的魔教成员已经都冲到寨门口迎敌,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朝周云松做个手势,便飞快地穿过庭院,冲进山崖里的石屋中。她之前已经来过一次,所以已经熟门熟路。周云松毛俊峰他们完全不明白眼前两群人厮杀起来的缘由,但是有人来打魔教总是好的。他们都运起轻功,紧紧跟随着王素。
当五个人中速度最慢的章大可跑到牢房门口时,仅剩的一个守卫早就已经被王素周云松联手轻松击倒了。
张塞在里面已经看到,当周云松用剑劈断牢门上的锁链后,他缓缓走了出来,张口想要说话,但是王素已经抢先问道,“黄毓教授呢?”
张塞看了一眼王素,立刻低下头去。
张塞闪烁的眼神让王素又是不满、又是担心。
“是黄教授叫你过来的吗?他现在在哪里?”王素顾不得这里是魔教的地盘,提高了声音又问。
张塞慢慢抬起头,脸上从躲闪变成了一幅豁出去的表情。他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黄毓教授中毒太深……已经去世了。”
周云松等人都“啊”地惊叫,而王素立刻勃然变色,唰地举起长剑抵到张塞的喉咙口,用几乎嘶喊的声音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仙子……”周云松和毛俊峰在两边劝道,他们怕王素一时接受不了,真的会一剑刺过去。
张塞望着寒光闪烁的剑尖,只是迟钝地晃了晃身体。他张口想说话,但是眼泪涌出了眼眶,沿着两颊流下。
“你是怎么照顾黄教授的?”王素语气里仍含着恨意,“不是有解药的吗?你为什么不提醒黄教授先服解药?”
可怜张塞在格致庄后山的洞中亲眼看着自己的恩师流尽最后一滴血,溘然长逝,那种束手无策的悲痛纠结已经让他不堪忍受,此时再被王素如此质问,心中的委屈难过一齐涌上来,终于让他浑身颤抖,大声地嚎啕起来。
周云松见此情景,知道张塞必是有苦难言,心里面也生出悲戚。他轻轻将手搭在王素的剑锋上,将她的长剑放落,然后说道,“王仙子,学长一定也是经历了许多困苦,我们先等他冷静下来吧。”
王素没有再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走道,整个山崖石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远处传来兵器相交和拳脚相击之声。
张塞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从痛苦变为了轻轻的抽噎,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面,然后说,“那解药除了需要蓝实草和菱花的根茎以外,还必须要有解毒催化剂……黄毓教授用内力将自己的血……制成了催化剂。”
章大可听到“解毒催化剂”时,脸上已经露出惊讶,紧接着张塞又说黄教授以血制催化剂,马上摆手道,“这……这不可能啊……”
当年裘政奇迹般地出现,以血化毒,救了扬州八万人的事,众人自然都听说过,但是关于其中具体的原理,却又都不是特别清楚,所以大家都把目光聚到了章大可的身上。
“要用内功将血制成解毒催化剂,必须有两个前提条件,”章大可说,“第一是运功者自身必须带毒,第二,运功者必须要知道该毒药的加密配方。那时候裘政能够制作出金蛊毒王散的催化剂,就是因为他本人是加密配方的发明人……”
张塞摇摇头,道,“黄教授跟我说,这毒,并不是金蛊毒王散。”
章大可朝他点一点头,又看了其余众人一眼,说,“这一点,我们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解药里需要菱花根茎的原因,就是因为菱花最易吸附毒质,可是这岛上的毒,显然不是金蛊毒王散。”
章大可停了片刻,又说,“但是不管这是什么毒,如果黄教授真的能够用内力做出催化剂的话,就说明……”
章大可没有再说下去,大家的心中已经都明白了。黄毓教授即使不是毒药的发明人,也必定与这种可怕的毒药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配制烈性毒药为朝廷律法所严禁,配制能够在空气中传播的大规模杀伤性毒药,更是要被处以极刑的重罪。大家一时都默然无语,无法将这样的事情和德高望重的黄毓教授联系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王素用干涩的声音问道,“那蓝实草和解毒催化剂现在都在哪里?”
“我上岛以后,就先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张塞回答。
“那我们现在就趁乱冲出去,”周云松在旁边说道,“找齐解药的几种原料,等明天早上太阳一出来,就离开这里。”
毛俊峰,章大可和季菲都一起点头,说一声“好”。在鬼蒿林里风吹雨淋、忍饥挨饿,又被囚禁了这么久,他们都已经非常疲惫,眼下终于出现了这么个好机会,自该当机立断,加以利用。四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望向王素。
王素避开所有人的眼光,侧着脸凝视着走廊的墙壁,没有说话。
周云松忍不住要出声询问,却听张塞问道,“周远呢?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王素刚刚还游离着的目光一下子转了回来,她抢在前面回答道,“周远中午的时候还和我们在一起,不过后来……他和魔教的一名长老突然都不知了去向。”
王素这话,算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最讳莫如深的描述了。在其余四人的眼里,周远肯定是因为听到应长老说的什么话而跟随他离去的。甚至于另一种更可怕的解读是,应长老跟随着他的“教主”一起离去了。
“我要去找周远,”张塞说。他的情绪仍没有从之前的悲恸中完全恢复,但是这句话却说得非常坚决。
王素心中暗暗地感到高兴。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要周云松他们四人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张塞已经救出,黄毓教授已死,他们现在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周云松刚才所建议的。更加让王素感到痛苦的是,她甚至已经没有了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柳依校长倾尽全力,护送她逃出了安护镖局的挟持,等于是把自己还有其余同学的生命,以及峨嵋剑校的荣誉都托付给她。她历尽艰险困苦,走了这么远,现在终于有了制成解药,回去拯救她们的希望,任何的节外生枝,都是对这个希望的威胁,也是对自己使命的不负责。
但是张塞是周远的好朋友,只有他仍有留下来寻找周远的理由。
“可是,刚才把他带走的那个魔教长老武功极高,”周云松说,“我们五个人在几招之间,就几乎全部被他击败……”
“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去找周远。”张塞仍是用同样的语气说道。
王素心中暗暗为张塞对周远的友情所感动,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塞提到周远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一丝复杂。
“也许周远未必需要你去找他,”毛俊峰这时候说道,他心里想张塞这样坚持下去,只怕王素随时都会出声表示赞同。不管王素是出于什么目的,大家继续留在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他必须帮助周云松尽快说服张塞。
“刚才我们都看到周远竟然会降龙十八掌,”毛俊峰接着说,“恐怕我们对这位同学的底细并不是完全了解。”
“周远在琴韵小筑时,无意中看到前辈高人留下来的书籍,领悟了一种施发内力的新途径,”王素解释道,“降龙十八掌是因为在听香水榭遇到了一个叫萧哲的人,他是当年丐帮帮主萧峰的后人,是他把降龙十八掌的掌谱送给了周远,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周云松等人听到这种只有评书小说里才有的际遇,都惊奇无比,不过他们脸上都不敢有太夸张的表情,怕王素觉得他们在怀疑她说的话。
其实大家这几日里的遭遇也都是平时做梦都不会想到,对奇异和荒诞已经有了相当的免疫,何况王素虽然看上去很想留下来寻找周远,但是应该不会为了说服大家而胡编乱造。
“可是,降龙十八掌是困扰了武学界千年的难题,他几日之内就能学会,怎么也不像是普通人所为,”周云松又说,“另外,那魔教长老向他下跪,称他为教主我们也都是亲耳听到的。”
张塞听完周云松的话,脸上的神色变得非常难看。
周云松和毛俊峰都一直在注意张塞的表情,让张塞吃惊甚至害怕,从而打消他要去寻找周远的念头正是他们两人将这些情况说出来的目的,但是张塞的表情却并不完全如他们所期待。他的样子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是痛苦,就好像这些事情他本已经知道,只是现在被重新提起,又增加了他的苦楚。
张塞低下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格致庄后山洞中发生的情景,一如他小时候常看的光影戏那样,在他的头脑中回放起来。
当一天前,黄毓教授一字一句说出要他杀死周远的话时,他软软地坐倒到地上,在那一瞬间,强烈的疲惫感涌上他的心头,把所有生的乐趣都从他的身上汲走。张塞觉得自己宁愿死了,也比去完成黄教授交代的那些任务要少许多煎熬。
黄教授给他的任务,总结起来非常简单,就是沥干自己恩师的鲜血,怀疑自己尊敬的校长,必要时候放弃拯救自己的同学,最后,就是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不可能,周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怎么可能是魔教的教主?”张塞软弱无力地问。他了解黄教授一贯的严谨,如果没有很大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张塞只祈求黄教授是因为中毒太深而胡乱了神志。
“二十一年前,我在琴韵小筑上遇到一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周暮明,”黄毓教授平缓地说,“和你的那位叫周远的同学一样,他的丹田通径也是小得出奇,他同样精于算学,沉浸在计算中的时候,同样也会像发了癫痫症一样,全然顾不得身外的事情。”
“后来他和我们几个人一起,循着阳光,离开了鬼蒿林,”黄教授继续说,“我把他引见给了当时刚刚升为助理教授的杨冰川老师,他也非常欣赏周暮明的才华。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竟然命中注定,会让一名女子怀上下一代的魔教教主。”
黄毓教授的意思很明白,周暮明就是周远的父亲。
“可是……黄教授,这个我想不通,”张塞说,他迟疑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道,“黄教授,我不敢冒犯你,可是我在想,就算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命中注定,凭我们现在的知识和理学,能够去清楚地了解吗?”
“还远远不能够。”黄教授回答。
“那既然如此,仅仅以命中注定为凭据,在现世中去左右一个人的命运,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张塞马上说。他带着些怯意看着黄毓教授,生怕自己的话让他感到不高兴。
黄毓教授点了点头,并没有不悦的神色,而是说,“我最初也和你想得一样,可是二十年之后,所有的预言都开始不折不扣地应验,比如今天早上出现的阳光,就和预言符合得分毫不差……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并不代表它不真实地存在。”
张塞看着黄教授,一时说不出话来。关于这鬼蒿林里定时出现的阳光,实在是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以外。
“张塞,我当然不希望你去错杀一个无辜的人,”黄毓教授接下去说,“其实关于魔教下一代转生的教主,还有一些其他的预言,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说,新一代的魔教首领将会在听、琴两岛上分别使出威力无穷的降龙十八掌,来昭示他的重生。这降龙掌法绝不是普通人能够突然领悟,所以如果符合这一条的话,他就必是魔教教主无疑了……”
“张塞,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黄毓教授用同时充满慈爱和悲苦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可是你知道吗,如果你出于一时的善良,任你的这位同学成长为一个大魔头,武林中可能会有千千万万的无辜生命被剥夺。对扬州惨案的历史细节,我想你和我一样清楚。”
黄毓教授不需要再说更多了,杀一人而救万民的道理张塞非常明白。作为历史系的博士备选,他可以举出数不清的例子。
张塞于是对黄毓教授点了点头,答应了他临终前的最后一个要求。
黄毓教授从嘴角很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张塞的鼓励,但是他的眼神却更加的黯淡无光。黄教授知道自己的内力很快就要耗到尽头,剧毒将侵占他的全身,而整个武林上空最黑暗的阴霾正沉沉压过来。自己却被迫把这浓郁而广阔的黑暗中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瘦削文弱,武功普通,且充满了犹疑的年轻人的身上……
张塞既然答应了黄教授,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但是他一路上过来听香水榭的时候,心中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他认识周远差不多四年,知道他在算术和武学理论上绝对算是才华横溢,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几乎从来就没有练过武功,要他打出威力无穷的降龙十八掌,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但是他这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已经被毛俊峰和周云松的话扑灭了。
“这样吧,你们可以先走,我还是要留下来找我的朋友,”张塞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说。
周云松他们看到张塞低着头冥思了好一会儿,还以为他已经动摇,却不想他仍是这般执迷不悟地坚持,心中都开始焦急。
“可是学长,我想请问,你准备怎么去找周远,”毛俊峰问道,他语气里已经带了不耐烦,“对这片魔教的领地我们都几乎一无所知,刚才那个魔教长老在带走周远之前杀死了一名教使,魔教上下也在找他,现在看来,只怕他们魔教自己人也未必能找到,我们寻到周远的可能性根本是微乎其微。”
张塞摇了摇头,说,“你说的对,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但是我必须留下来,找到他。”
周云松和毛俊峰的脸上都已经明白地表示出不悦。张塞的话已经完全没有道理。
“我或许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王素这时候开口道,“这样吧,不如我们分开两路,你们先去找张塞藏下的蓝实草和解毒催化剂,我和张塞去找周远,我们七个人一起进来鬼蒿林,最好能够七个人一起回去。如果周远果然……果然已经和我们不是一路,我们也该查探清楚,毕竟这也是事关武林的大事。”
周云松听完这话就立刻摇头。在他看来,这是非常不明智的计划。
眼下六个人中,张塞武功很差,章大可,毛俊峰和季菲都已经不同程度地受伤,只有他和王素可堪力战。现在他们两人一分开,每一边的力量都减少了一半。魔教中人武功诡异,而外面那些毒人又几近疯狂,他们刚上岛时就碰到一个,四人联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之杀死,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周云松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愿说出来。毕竟他们四人算是燕子坞各专业最优秀的学生,怎么也不能说非要和峨嵋一起才敢行走江湖这样的话来。他于是转头看毛俊峰和章大可,希望他们能站出来说些理由。
章大可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我觉得王仙子的话也不无道理,反正我们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才能真正离开,不如就按王仙子说的分头行事吧。”
周云松没料到章大可会这样说,心中又是惊愕,又是气恼,却又无言以对。他和章大可一直关系不错,并不想翻了脸争执,只是不解地朝他望过去。
章大可迎着周云松的目光,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周云松心中已经明白,章大可一定是心中有了什么计较。
张塞、王素两个心中其实都已经打定了主意,现在章大可也同意分开行动,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周云松叹了一口气,只得说,“那好吧,请学长告诉我们藏解药的具体地点。”
张塞听到这话,突然一愣,一时没有说话。
王素看他支吾不言,以为他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地理方位,便从衣袋里拿出黄毓教授所画的地图来。这地图遭受两次水浸,已经非常模糊,但是尚可看到两岛依稀的形状和路径。
“我们现在在这里。”王素朝图中一指。
张塞盯着那地图看了半晌,才终于说,“我把解药,放在了这里……从这个亭子的前两根柱子向右延伸出去大约五倍距离的地方,有一颗很大的枯树。”
王素一看,发现那里离她和周远上岛的地方非常近,便说道,“你们找到解药,可以到湖边找一条船,划到安全的水域里过夜,应该比岛上安全些。”
“另外,我们任何一边有机会的话,可以到这里的小湖中再多采些菱花根茎,这样才能配制足够的解药。”王素朝驻波亭的方向一指,补充道。
她说完,将整张地图递给了周云松。
章大可朝王素行了个礼,说,“请王仙子放心,我怎么也算是药理系的学生,这配置解药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王素,张塞,周云松,毛俊峰和季菲也都纷纷相互行礼,互道珍重。
六位年轻人又再次分别,踏上了不同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