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从征实录
19832200000012

第12章

二十九日,藩督师先行。阿格商果直追而来。见我师佯走,放心追赶。迨至护国岭险要处,中提督即令左先锋伏左边,援剿后伏右边,中提督自引迎敌。阿格商促兵逐战,矢如雨下,我兵并力死战,杀伤相当。继而左右伏兵齐出,虏遂少却。我兵奋进,阿格商等各下马打死仗。中提督与周全斌计曰:『虏倚马为长技,今下马是来送死。但闻格商名将,每以打死仗得胜。本藩前程去远,虏众我寡,又俱真满披挂,未可轻视。须令将领各纠精神,死中求生,以计取之。彼下马逼我,我照操法三退诱之,彼披挂必倦,然后我兵齐进,以一当百,可取胜也』。格商果三追,我即三退,彼力倦,我兵齐力追杀。陈魁执牌直取格商,把作一堆,身中二矢一刀,幸陈蟒继至,将格商杀死,救回陈魁。虏见格商被杀,即少退,我兵乘胜赶杀。一时把不上马者尽被杀死,积尸遍野,拾获弓箭、马匹不计。时虏以格商已死,又不见章京巴都、柯如良等数将,即合兵又来决战夺尸。时右提督赶至,合力奋杀,虏死者又不计,生擒数十名。格商身尸,莫可寻回。虏败回,只存疲马数百。我兵收回时,藩尤(犹)未知战胜。迨陈魁被伤,同中提督等至,藩始嘉慰亲劳之。令陈魁在船调养,先送药资三百两。合师攻围宁德县,虏不敢出战。令各官兵散处取粮,各积足三个月,遂回札三都,照大敌陞赏。但未知虏失何头目,令人至省采探。称格商、巴都、柯如良等员皆清朝勳故,自入京来,无战不胜,故特遣随世子入闽作先锋,至是死焉。

十一年丁酉(一六五七)正月,藩驾驻三都。陞左先锋镇周全斌统领戎旗右镇,陞援剿后镇陈魁统领左先锋镇,以右戎旗林明管援剿后镇事。

谢表、小八等来见藩,跪告曰:『表等奉太师命,特来禀请和局一事,到此已久,恐太师度日如年,候回信复命难待耳』。藩于是令诸参军拟禀稿回覆太师,各各进呈,俱不合意。藩即自作书禀复。书云:

『谢表、小八等至,备述苦情,信疑参半。情能不伤,而势无如何耳。嗟嗟!曾不思贝勒往见之时,许多劝止,竟尔不听,自投虎穴,无怪乎有今日也。吾父祸福存亡,儿料之已熟。清朝待投诚之人,猜忌多端,有始无终,天下谁不共晓?先以礼貌相待,后以鱼肉相视,总之「挟」一字。若一挟,而儿岂可挟之人哉?固已言之于先而决之于早矣。今又以不入耳之言再相劝勉,前言已尽,回之何益?但谢表等日夜啼泣,谓无可回复为忧,故不得不因其前囗而明言其详。

盖自古之治天下,惟德可以服人。三代无论矣,汉光武恢廓大度,囗窦融;唐太宗于尉迟敬德,朝为仇敌,一见即待以心腹;宋太祖时,越王俶全家来朝,两月遣还,群臣乞留章〈琉,代王〉,封谢赐之。此皆有豁达之规模,故英雄感泣,乐为之用。若清朝则专用诈力矣。夫诈力纵可以服人,而人未必心服。况诈力之所不能行,殆亦难矣。自清朝入闽以来,丧许多人马,费许多钱粮,百姓涂炭,赤地千里,已验于往时矣。兹世子倾国来闽,将历三载,殊无奇谋异能,只是补葺破城,淫掠焚杀,女多于兵,牛多于马。一弄兵于白沙而船兵覆没,两弄兵于铜山而全军歼灭。闽安镇为福省之门户,遽尔遂破。罗源一战,阿格商、巴都、柯如良等尽行丧命。况我未尝扬一帆、遗一矢,而彼人马丧囗,图相久持,不服水土,千里馈粮,转运难继。清朝之尚诈力,果有损耶?有益耶?此不待辩而明矣。今欲战不得,欲守不能。罢珠崖,置交趾,何尝失计乎?舟山为南浙之门户,既幸得矣,迁而不守,其力量亦大概可见矣。

大抵清朝欲以剃发别顺逆。不知顺逆在于心,而不在于形。试观姜襄、金声垣、李成栋、海时行等,岂皆非辫发之人哉?大丈夫磊磊落落光明,心事正大,皎皎如日月,终不肯效诈伪所为,苟就机局,取笑当世。清朝试思今日之域中,是谁家之天下?乃损无数之甲兵,费无稽之钱粮,死亿万之生灵,区区争此数根无用之头发,亦何量之不广耶?

清朝诚能略其小者而计其大者,安插我兵将,俾地广足以处,粮裕足以养,何难罢兵息民。彼无诈,我无虞,如此则奉清朝之正朔,无非为生民地,而为吾父屈也。文官听囗,钱粮照前约,总无非为生民死而为吾父屈也。将兵安插得宜,清朝自无南顾之囗。囗在海外,别一天地,免愿效巢、许、严光辈优游山林,高尚其志耳。清朝多疑,囗人再往。儿至此,心已尽而心尤实,伏祈监照』。谢表等持书复命,自是和局永绝。

朱逷先先生曰:『议和二字,在清廷则谓之招抚,其视郑氏受抚曰归顺,刘清泰书所谓「膺此闽浙之任,并拜招抚之谕」,又谓「归顺人众,具数奏闻」是也。在郑氏则谓之和议,盖自以代表明朝,而与清为对等之国也。严格言之,成功既奉明正朔,则帝在安隆,和议之事,自当禀承帝命而行。若清廷专与郑氏言和,撤东南之师以并西南,则帝室危亡,可立而待。幸而成功以三省相要,和议不成,后世犹留忠节之名(清光绪元年正月初十日,谥成功曰忠节)。若其成也,岂竟如成功所谓「清朝若信吾言,则为清人;若不信吾言,则为明臣」耶?抑竟如刘清泰所讥「无三省则舍我而忠于彼,将有三省,弃彼而忠于我」耶?盖和议二字,在当时不过为率尔相称之辞,对清廷不过为缓兵取粮之计。当和议初起时,成功即谓「清朝亦欲贻我乎,将计就计,权措粮饷以裕兵食也」。故此事只可作为竹军之诈计,不可视为正式之和议。盖观于成功之屡次与其父书及与其弟渡舍书,便可知成功之于和议,实系诈计,非其真心,故不可以春秋之义责之也。此书对于和议一事,自永历七年正月,至十三年十二月,前后七年,若断若续。来往文书,有二十余件之多,此书所载,最为详备,十之七八,皆他书所未见;然亦尚有遗漏未载者三四篇,且与他书所载文书有异同也』。

藩令取运船料发各镇造修战船,以赴北征。一应船务,俱委右军忠振伯料理。

报称中提督甘辉假回思明养病,藩行户官送药费三百两,谕曰:『护国岭力战所致。尽瘁报国,先帝在天之灵,实凭贶之!须善调摄,以赴师期,二月初旬,当驰赴军前也』。军中闻之,无不感奋。

二十五日,遣总制行军司马兼水师前军张英总督北征水师,总督后提督万礼督同左右先锋、前锋等镇,前往温州、福宁州、牙城、潋寨等地方取积粮饷。

二月,本藩驻跸三都。

初七日,张英、万礼等师至温州金乡卫,即议攻城。虏伪游击翟永寿、守备王虎、卫官于起麟能识时势,献城迎降。随拨中冲镇萧拱辰镇守,为老营安抚,市肆不易。其虏官兵愿回者听之。所报城内米粟甚多,另客商湖丝三百余担。藩遣船运载匀给。

二十一日,遣右戎旗镇周全斌等出师福安内港三十里地方取粮,克拮坑寨,积粮三个月,班札原汛。

三月,本藩督师北上,进至镇下澳,阻风,迟留不得前往。随驾囗思明州。拨后提督万礼督正兵镇韩英、左右冲等镇,轮番防守闽安镇并罗星塔等处寨城。吊(调)左戎旗镇林胜回思明州。

遣水师前镇左营李顺同水师后镇施举前往浙省定海等处采探虏息,并招徕松门一带渔民,以为进取长江向导。后施举至定关追囗,囗风水不顺,施举坐驾船飘流入港,众寡不敌,被虏所执,不屈,擛海而死。

遣户部主事郑省英督理沙关地方事。

四月,本藩驻跸思明州。委前提督同戴罪兵官张光启点验防守思明州水陆官兵有无老弱,旗帜是否鲜明,盔甲、火箭、铳器、被牌、火龙、弹子、斧头、船只等项是否齐备,逐项填注明白回报。本藩视临阅视,对各镇称曰:『援剿左镇、护卫左镇、后劲镇等三镇,官兵俱骁壮,军器、船只俱整备,而援剿左黄昌囗为最,赏银一百两,二镇各赏银八十两。礼武镇军容似未尽美,须加整备,比后劲镇等二镇次之。陈忠靖水师军容器械,终是水师故步,比礼武镇又次之。右军下陈明、陈陞、刘兴等七大船,各新整齐备,大堪驾用,皆右军忠振伯调度有方。铳船如苏囗、林太等六船,俱坚致无患。着兵官照次第赏奖囗励。若周凤铳船、陈荣武、萧梓二乌尾、与司总朱玉等船,只有内港装兵运粮,未堪外海冲风破浪,着协理船务林参估修启报。前提督官兵军器,颇亦雄备,调度得宜,赏银一百五十两。张光启戴罪图赎,能自免励,与前提督协参料理军械,保固地方安全,准赎前罪,照旧督理兵官事。兵都事黄璋一并赦宥,照旧供职办事』。

拔协守白沙城恢剿都督黄昭为木武镇。拨中提督营将张华为木武镇左营,委张远为中军。

五月,藩驾驻思明州。稽察各项追征粮饷、制造军囗及洋船事务。本年二月间,六察尝(常)寿宁在三都告假先回,藩行令对居守户官郑宫传、察算裕国库张恢、利民库林义等稽算东西二洋船本利息,并仁、义、礼、智、信、金、木、水、火、土各行出入银两。时林义因陈略西洋一船本万余未交付算,已先造报本藩存案明白。寿宁谓林义匿赚此项,系与郑户官瓜分欺瞒,密陈本藩。藩未见册,亦心疑之。但报册系藩标日钤印可查。时户官觉知,面斥扭寿宁见本藩。寿宁执以此项沉灭,无交算核,户官执为案册造报明白,只因林义后交,便不肯收受再算,则此人必系虏之奸细,专来离间。前黄恺一二失错,被其播害;后又寻逐造端,欲害援剿前镇戴捷并忠振伯,幸藩主明镜,发六官察明无欺方释。兹又诬泰同林义欺赚,乞委多员逐件细覆,如有欺赚,愿全家受罪;如果无欺,是尝(常)之奸细,欲离间藩主左右任用之员。藩主若不密为察访,轻信间计,大恐左右任员重足寒心矣。本藩是夜翻阅簿帐,件件造明。尝(常)六察所驳条件,虚谬阿囗,遂心恶之。传令革去六察事,追夺印劄,幽置闲住。

朱逷先先生曰:『成功藉芝龙余业,经商亦其家传。花村谈往云:「海有十寨,飞黄(芝龙字)富逾十主,辇金还家,置苏、杭、两京细软宝玩,兴贩琉球外国等物」(飞黄始末条)。不特芝龙如此,即其叔辈亦尝以商业为务。如鸿逵复书芝龙云:「督舟入揭,通商济籴」,「择地白沙,粗择茅屋,所有大小战舰,尽为渔商」(言或为渔船,或为商船也)。又如澄济伯(郑芝豹)洋船二只,助洋银十余万于太夫人(成功夫人董氏)。然则芝龙昆弟,本精商业,至于成功,则更扩而充之。

本书记成功行令稽算东西二洋船本利息并各行出入银两,可知当时东西两洋,皆有商船经营商贩,而内地则有商行以通贸易。故成功与其父书云:「沿海地方,我所固有也,东西洋饷,我所自生自殖者也,进战退守,绰绰余裕」。黄梧条陈平海策,谓「郑氏有五大商,在京师、苏、杭、山东等处,经营财货,以济其用,当察出没收」(见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三)。然没收其内地商行,仍未足以致其死命,盖在海外辗转贸易,仍甚裕如,且因通商之故,而得台湾,适以延其世祚也。』

六月,藩驾驻思明州。台湾红夷酋长揆一遣通事何廷斌至思明启藩,年愿纳贡和港通商,并陈外国宝物。许之。因先年我洋船到后,红夷每多留难,本藩遂刻示传令各港澳并东西夷国州府,不准到台湾通商,繇(由)是禁绝两年,船只不通,货物涌贵,夷多病疫。至是令廷斌求通,年输饷五千两,箭柸十万枝,硫磺千担,遂许通商。尝(常)六察闲置,至是再启白冤,仍陈户官匿赚实状无据,亦有指寿宁受赂一二款状得实,本藩深怒,令议置重典。后念其嵩(嵩应作松,避安宗讳)江世袭勳功,举家肆拾余口,起义勤王,被虏杀死,怜其年老,逐令幽置台湾,令何廷斌供给衣食开销。

派定出征、居守水陆官兵并船只。又宴赏在州各文武官并将领。令国母分作七程,敦请出征、居守文武将领各母、妻、子女入府宴待,并照次赏赉金帛有差。一程请提督并六官父母妻子,次统领,次总镇,次署镇,次管理,次营将,次死难勳功等。繇(由)是将士欢腾,感激益奋。

左冲镇洪善守连江港,施郎有书诱之。善原系郎属下将囗,沉没不报。右营翁陞知之,报闻至藩。到镇时,将洪善推出斩之,诸将劝免,捆责一百二十棍,革职。赏翁陞银一百两,官兵四百两。拔副将林灿管理左冲镇。

七月,本藩兴师北征。委忠振伯督理居守兵官事并调度援剿前、左、右等镇水陆官兵防守思明。

初十日,传令在船开驾,集诸将议曰:『此番远征,当先积粮。尔等当计何处可以取积』。诸将各忘所在。藩曰:『处处俱皆输将,惟兴化涵头、黄石地方,大师未有京(经)临,倚虏未附,饶富贮积,可即取之。我于十二月已令护卫中镇陈泽密画地图,现在分派各镇架梁取粮地方。尔等当依令着力取积可也』。遂分中提督等督师,进札涵头。本藩督戎镇旗等镇,进札黄石地方。

十三日,一齐登岸,各拨冲锋官架梁,副锋伙兵搬运粟石。驻札三日,各船满载。虏无敢犯。随扬帆抽进琅琦,亲征闽安镇,巡阅城寨。以五军戎政王秀奇为总制,并拨前提督水陆官兵防守寨城,吊(调)后提督等轮番出征,以护卫前镇陈斌守罗星塔,拨护卫中镇陈泽为水师,同前提督协防应援。碁布已密,藩督师出札凤埔,操练数日,至二十九日即开驾北上。只传令各船跟中军船驾驶,并不传进止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