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红阿姨跟着元舞和小叫花子来到桥洞下,桥洞里正蜷缩着一个男孩。
元舞不敢上前,胡红阿姨便和小叫花子一起上前探望那个发烧的男孩。
“哎呀!”胡红阿姨一看,把手往男孩鼻息前一伸,吓了一大跳,“这······这孩子好像没气息了······”
什么叫没气息了?元舞也被吓了一大跳。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叫做“没气息”的事情呢!
“不会的!”小叫花子大叫,“刚才我出去讨吃的时他还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他扑到那个男孩身边,叫他:“哥哥!哥哥!你睁开眼睛来看看,有个好心的阿姨和姐姐来看你啦!”
地上的男孩没有任何反应。
小叫花子开始拼命推搡他:“哥哥!哥哥!你别吓我!你都说了等你病好了带我一起去寻找爸爸妈妈的!你都说了我们都要回家的······”
小叫花子又过来拉元舞:“姐姐,你和哥哥说几句话吧!你让他起来吧!他前几天跟我说有个姐姐让他回家找爸爸妈妈呢!他会听姐姐的话······”
元舞被小叫花子推到了男孩面前。
她本来有点害怕的,可是一见到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孩,元舞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巴:那男孩稀疏的眉毛、菜色的脸,不是从杂技团失踪的小成又是谁?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元舞的眼眶里掉下来。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是小成呢?
元舞才想起小小跟自己说过的话:“希望他在别的地方能过得比这里好。”
小成,对你来说,那个“别的地方”,只能注定是天堂吗?如果是,但愿那里没有暴力,没有残酷,没有亲人分离的痛苦······
后来来了一些警察,元舞也稀里糊涂地被爸爸妈妈领回了家。但她依然有些神思恍惚,小叫花子的哭声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哥哥!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呀!哥哥······你不可以这样骗我······”
回家!回家!
“元舞,以后你还是少管些这样的事!有时间多读点书!”妈妈说。
“这也不能全怪元舞。她的出发点是好的。”爸爸为她辩护。
元舞沉默着,不为自己争辩半分。
那天晚上,元舞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和小小在一起。好像小成依然还在杂技团,他在钻火轮,身体敏捷、动作灵活,钻了一次又一次,场下是热烈的掌声。小成站在舞台上,对着元舞和小小微笑,给观众致敬。
元舞拉着小小的手说:“小成好能干啊!”
小小说:“该我了!”
小小上场,她把一叠碗一个一个朝自己头上扔,那些瓷碗一个一个地叠加在她头上。她稳稳当当地顶着那些碗,向观众微笑。
突然,她脖子上那个明晃晃的银项圈阻碍了一个碗的上升。碗和银项圈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小小一愣,头顶上成叠的碗也跟着重心不稳,“哗啦啦”地往地上掉。
碎片。满地是碗的碎片。
还有小小被这些碎片割伤的手和脚,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小小!”元舞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小成已经走了。如果小成能早点回家,那他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死他乡吧?
小小呢?她还好吗?她还在洗着大堆的衣服,生着烟雾四起分外呛人的蜂窝煤炉吗?如果她不幸表演失败,是不是也会受到她师傅的责难和毒打?
宋小小。她说自己是个有姓的孩子。
后来的很多天,元舞都不敢独自一人去秀河边上逛。
她有点害怕,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胡红阿姨告诉她,小叫花子已经被送到福利院去了。他的个人信息,也已经登上了“宝贝回家”寻子网。可惜,这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看样子所谓寻亲也是大海捞针。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比小成幸运。
小成是为了回家从杂技团跑出来的。很难想象,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在那样的黑夜,奔跑在逃跑的路上的情景。是什么支撑着他一直在跑,要逃离那个狼窝一样的地方?
是冥冥之中来自家的呼唤吗?
可惜,小成最终没有能够回到自己的家。
我想回家。
这世上还有多少个流浪的孩子,在发出这样撕心裂肺的呼喊?
他们连自己准确的名字和年龄都不清楚,像浮萍一样漂浮在这世界上,随时都有可能被生活的巨浪吞噬。
家在哪里?
宝贝回家。宝贝回家。愿这世上,更多离开家的宝贝,能找到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