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为了爱你,我把自己变成了神经质
“安然,医生来了……”蔚蓝姐兴奋地冲了进来,扶住我的肩膀,“安然,乖,给医生看一下……”
医生走了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眼睛,示意我下地走两步。
我其实是不愿意的,我要把海洋的日记字字句句刻在心里,我要读陈海洋的日记。我抓着陈海洋的日记本,由于用力,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我只是怔怔地看着医生,不说话。
“下地!”医生命令我。
无声,我依旧沉默地看着他。
“安然,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你让医生检查检查吧,听姐姐的话,好吗?”蔚蓝姐一边焦急地看着我,一边对医生笑着赔礼道歉。周围的护士都在嘲笑着我,说我年纪那么小有什么爱情可谈,而搞出一个孩子……
我听着越想越气,忽然,那个医生将我的身体90度旋转,放在病床沿边:“下地!”他又吼了一声。见我还没动静,将我紧捏着的陈海洋日记狠狠抽掉。
那刻,有刀掉地的声音,由于反射性喊疼的声音,有纸片被撕碎的声音,还是本子掉地的声音。
好像那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样。周围人窃窃私语着。
医生举起白嫩嫩的手臂,有一道殷红的口子横跨着手臂内侧。地上的那把水果刀泛着白光,刀子上清楚地沾着血迹。
“快,按住她,给她打镇静剂!”医生捂着流血不断的手臂,退向人群后面。
护士们惊呼,连忙手忙脚乱地按住我,然后给我打镇静剂。
那一刻,我多想看看蔚蓝姐是什么样的表情,她被吓到了吗。只可惜,我的头被按得不得动弹,然后,我就没有力气看了。
陈海洋,你死了,却把我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傻瓜,整天为了保护你,为了爱你,把自己折磨的跟神经质一样。
你啊,如果在我面前,就告诉我。
为什么今世今生,我会这么爱你。
5月20日 下雨
今天是情侣互相告白的日子,但是天公不作美,好似它也懂我的心意。大雨绵绵地下着,好似下到了我的心里。
520,我爱你。
而我想要告白的那个人,已经有8天没有见到身影了。足足8天,我都没有见到她。
她不是去援交,她只是不想见到我,情侣嘛,总会吵吵闹闹,后来又手拉手卿卿我我了,没关系,她会回来的。
我总是以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她是真心爱我的,她不是爱我的钱。
终于,我明白,只有安然,让我尝尽了爱情里的甜蜜与酸涩。
我们当初许诺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恩恩爱爱的时候是甜蜜。后来你叫我滚的那刻是苦涩。而现在,我尝到了另一种情感——心灰意冷。
我忘不了,我也原谅不了你对我说出的那个“滚”字。好像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在你看来,我只是你第一次夜晚的试验品一样。
想着想着,我的心都要寒透了。原来我从小朝夕相对发誓以后要娶回家的人,竟然是这么一个薄情寡义,攀比富贵的女人。
好可怕。
我不会再爱你了。就好像我不会再相信爱情一样。
5月25日 天灰
父亲整理出来了一些文案和购地的合同书让我看。我哪里看得懂啊,其实我了解我自己,我并不是一个喜爱经营投资、以后做一个像父亲那么强悍冷酷的亿万富翁。我也不愿意成为这样一个大人物。我将这些文件落在了我的书桌上,转而躺在床上看起了我的爱情小说。
我想着我的脑子里、我的心里,装装这些爱情,装装这些浪漫回忆,才差不多嘛。
昨天晚上父亲来我房间,看我正在看小说,突然一脸的高兴起来,他笑呵呵地说:“海洋,在看小说啊,来来来,和我谈谈看完这些合同的想法吧……”父亲等着我长篇大论的言表。或许他也不期待我能说出多么有意义的话,所以没等我开口,还是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啊,你随便说,有什么不懂也可以说……”
父亲坐在我的书桌前,戴上他的眼镜,然后翻起了合同。
良久见我还未开口,有些焦急。
“海洋……我问你呢。”
“爸,那个合同,我没看。”我躺在床上,眼睛一下都没有离开过我的爱情小说,我撇了撇嘴,“爸,其实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你有时间训导我,还不如多看两个合同呢,我……”
“小兔崽子!”父亲还没等我说完,将那些合同文件夹一股脑的砸在我的身上,“当你老子的话是耳旁风?!”
“爸……我不是……”
“那家赢运地产的合作购地案,30分钟,做一个简要说明汇报给我……”父亲冲到我面前,转身拿走了我的小说,坐在我的书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书。
被逼上了梁山,我只能咬着牙,从众多文件夹里找到了赢运地产的合作购地案,然后硬着头皮啃着那些复杂难懂的文字……
【七十二】任何事情都会有终结的一天
30分钟后,父亲合上我的小说书:“怎么样,想好了吗。”
我站起身,走去书桌,把文件夹递给父亲。
“合同里面说道,赢运地产愿意以三七分的分成比例与我们合作购并C区这块地,用于开发豪宅建设,以后所赚的钱再与我们三七分成……”
父亲看着我,没有说话。
“嗯,我觉得还是可以考虑,首先C区那块地四周围的设施建设都很完备,还有私人的健身会所,休闲商店,身后还是一个大公园,若是建了豪宅,那些有钱人也可以享受到出门就嗨皮的乐趣了啊。而且从这份赢运地产的账目表看到,他们负担三成的收购费后,剩余资金完全可以盖起豪宅,我们也好省事省心啦……”
“哈哈……”父亲笑道,“我的儿子,还是可以培养的……”
“爸,如果可以,我不想踏入这行……”
“不要说这个。”父亲挥了挥手,示意我停下来,“你分析的都准确,表面上对我们很有利,但是最近时事新闻都爆出政府也看中这个地,其实赢运地产想早些将这块地买下来但是又苦于没有那么多资金,便想来傍我们这只金龟了。我们合作后,他便将这三成的份额转手扔给政府,由政府打压我们,最后你猜,是谁获利最大呢?”
“是……是赢运……”
父亲憨憨地笑。第一次,我见着父亲的笑容,竟然也是关乎于这些地产、财经、管理、股市的东西。
我是不是终于有一天会沉沦下去?
随着父亲一样,每日每夜的工作,没日没夜的看文件,然后娶了一个不爱却会照顾家庭的女人。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爱情。
不是我要的。
父亲走出房间的时候,面带春风……可是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跌落地好深,就像是要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了。
我好害怕,哪一天,连我自己都快要不认识我自己了。
那么,安然,你还怎么认识我呢?
现实越发的残酷,我却越珍惜从前。
以前的以前,安然粉嫩嫩的声音总是在我周围晃悠,孤儿院的花园里,在庄严的教堂里,生活里,好像缺少了她的声音真的不行。
那时的她呀,张口闭口“姐姐”叫个不停,她总是昂着她粉嘟嘟小脸娇娇地笑着,有些时候为了要我给她买奶昔呀,拼命地夸赞我,说我漂亮,说我好美。每次说这些话,安然的眼睛总会眨巴眨巴拼命地眨。而我也懂了,原来安然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出卖她。
然后我也在她眼睛眨的时刻,识破她的诡计。
往事都带着浓重的情感色彩,现在回忆起来,都倍感寒心。
我买了一碗牛肉粉丝汤给安然,她没吃几口就扔在了床头柜上。
我说:“安然,不合胃口吗?”
“不,吃不下。”安然淡淡地和我说。
随后,她便颤抖地捧着陈海洋最后那一页微微带着血渍的日记本,失声痛哭。
我走上前,将安然搂进自己的怀里,我微微拍着她的背,眼睛看着本子上有些血渍的日记。那是陈海洋的所有过往,字字句句都是一种无奈的感受,像是背负着无数的压力与伤痛。他提到了安然,他提到了为什么要那么爱。
6月12日 晴
今天是学校体检日,我看见安然了。
她的样子很憔悴,脸色很苍白,不知道这些天她都干什么了,难道那些老板对她不好吗。一想起援交的事情我就一肚子气。
我早早体检完就回家了。我放弃了唯一一次可以和安然交谈的机会。我没有问清楚她为什么会选择援交。我已心灰意冷了。
她的任何什么事,已不再是我管的了。
算了,就这样没有预兆地分手吧,也好过每天思念腐蚀大脑、身体、心脏。
6月14日 未知的天气
今天天气预报说会下暴雨,但只见天色很不好看,却没有下雨。
她……还在外面吗,有没有带伞,下雨会不会淋湿?
啊,我怎么又想到她了。
敲敲脑门,不能想,不能想。
刚才父亲又拿了一堆资料给我,我好怕,怎么办。
马上要进行摸底考试了,安然,我会再一次遇到你吗。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很认真地答题吗,还会不会在考试时间快到的时候因为还没做完题目而紧张的额头出汗吗。你看,我是有多细心的观察你。
你呢。有没有偷偷地认真地观察过我。
我有没有一些习性,例如我考试喜欢咬笔杆子,例如我不喜欢褶皱的衣服,这些你都知道吗。
安然,你在哪里。
【七十三】我知道,任何事情都会终结的
蔚蓝姐坐在我的床边,想了很久,她缓缓地说:“安然,算了,我也没办法管你了,既然你想着陈海洋就想吧……但是他已经永远离开你了。”说完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要求什么了,你能回来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出门。
我真的回来了吗。我真的……可以回来吗。
我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因为我的生命里,除了陈海洋,就是我们的孩子。但现在,陈海洋不在了,孩子也不在了,没有他们俩的日子让我如何活,让我在寂寞孤单的时候怎么办。
陈海洋,你知道吗,孤单寂寞不是一个人生下来就获得的某种技能,它其实是爱一个人后才开始的,那么,在你死去后的每日每夜,这样的感受就像是病毒依附人体一样,来得那么迫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
只是可惜了蔚蓝姐,我这辈子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欠你的养育,欠你的关心,欠你的奔波,欠你的爱……还有,欠你的青春……这辈子都还不了了。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吧,我一定一个一个慢慢还,加倍还。但现在,请允许我好好跟随着陈海洋的脚步,让我看着他最后走完的路,让我感受他的喜怒哀乐吧。
毕竟那段日子,我是因为选择爱他,而放弃他的。
因为开始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任何事情都会终结的。包括爱情。
6月20日 小雨
今天摸底考试结束。天气很恶劣,几度都将我从考卷答题里拉出来望着窗外出神。因为我知道,安然最怕打雷下雨天了。
父亲的心情也和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害的母亲大气都不敢吱一声。前些天父亲给我的资料,我动也没有动过。
父亲问过我,我便以要摸底考试的理由暂且搁置在那里。
可是今天过后,我又该编另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好累。都喘不过气了。
父亲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一根绳子狠狠地勒紧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太压抑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压抑沉重。这样的生活,我不曾要过,也不准备这么活。
我唯一挂念的,你在哪里。
安然。
6月24日 转晴
这次摸底考试,安然的成绩竟然倒数了,这根本不是原来的她啊。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前些天体检的报告也出来了,安然她……她怀孕了。
这个消息闹得满城风雨。我只有苦笑。
安然,她不再是我爱的安然了。这么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把别人的温柔作为一切可以让她攀附上云端的武器,每到一个高度,她便换一些更高层的人。
我不也是被利用的其中一个吗。
今天我斜靠在厕所外的墙上,双手抱胸,等着安然出来。其实我的本意是关心、慰问和爱。只是怎么话到了出口的那刻,才知道好像长了好多好多的刺,刺疼了安然,刺到了我自己。
安然看到我的反应也很激烈,试图想拉着张蔚蓝跑掉。
“陈海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妹妹?”张蔚蓝拖着安然来到我的面前。
这是我和安然重逢的第一次见面,前面不是她躲我,就是我不去主动找她,这一次,我们大可以开诚布公地讲出来。可是见到安然有了身孕,我就来气。
安然对着张蔚蓝,大声地说:“我其实就想告诉他,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气死了,脑子要爆炸了。
然后一点都不理性的我,一点都没有按照之前想法要关心安然的我,用身体微微靠近安然,我的头俯在了安然的耳边,我的嘴唇微微挑起,带着一脸的不屑,第一次,我对安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脏死了!援交妹……”
这比多少句“你滚”来的杀伤力强大得多。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后悔了。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安然低着头对我说:
“我们,就这么结束吧。”
像是对面走来的人,执着一把刀,猝不及防地插中我的心脏。毫不犹豫。
安然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像卑微到尘埃里去的感觉。
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却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就这样活生生地弥漫在空气里。
那么自此以后,再见。
再也不见。
【七十四】这首《方圆几里》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呀
回家后,我的心情很低落。
就这样简单地几个字,一下抹杀掉了我们十几年来的感情。
我有些不情愿,甚至有些绝望的感觉。
父亲可能生意上又有了些麻烦,喝了点酒,微醉地跑进我的房间,吐着一口酒气:“海洋,爸让你看的文件,看了吗。”
我没有做声,只是动作麻利地将床单铺好。
“我问你话呢。”父亲随意地踢了我一脚,“小兔崽子,你聋了啊?”
借着这火气,我转身狠狠地推了父亲一把。父亲一个趔趄,扶住了书桌,才没有跌倒。
父亲爆着粗口,冲上来就是一个巴掌。
母亲听到声响,马上跑到我的房间,拖着父亲走了。
我讨厌父亲的酒气。我也讨厌明明自己不想接父亲的生意却丝毫不懂得反抗的自己。
其实,我更讨厌的是,我爱你,却离开你。
7月13日 晴
暑假好难熬。都见不到想见的人,父亲回归到了那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板,偶尔扔了一些资料给我。我看不看他都没过问。
我仍是对父亲的事业漠不关心。
不知道安然怎么样了。
7月17日 晴
早晨,母亲叫我下去吃早餐。
我看见父亲拿着一叠合同,黑着脸。显然事业上又遇到什么波折。
“海洋,这些,今天批掉他。”父亲命令式的口吻一出,就将那些合同文件丢在了我的桌上。
“我不想看……”
“海洋,你大了。爸也老了,需要你帮助了……”父亲讲得很诚恳,可在我看来,一下子就成了虚伪的外衣。
我发起了脾气:“爸,你做事总是这样,你都没问我对你的事业感不感兴趣,就强塞给我,我不要这些财产,我不想看……”
“你再说一遍!”父亲瞪大着通红的眼睛,愤怒地说,“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不想看!我不要继承你的什么狗屁财产!”我像在发泄情绪一样,大声喊。
父亲冲了上来,两手掐着我的脖子:“你再说一遍!你再说!”
天旋地转。
母亲在紧急关头强行拉出父亲,我在一旁拼命地干咳,我希望母亲能够站在我一边:“妈,我真的不想继承,这些商业的东西我不懂,我不想成为第二个爸爸……”
父亲摆了摆手,摇了摇头,没吃早饭就出了门。
“由不得你。”母亲说地很坚决,“你是我们陈家的独苗子。不论如何,经营好你爸爸白手起家的家业是你的责任。以后这个话,不许说!”母亲板着脸。说完,她便收拾收拾碗筷,不理我了。
我走上二楼,狠狠地将门关了起来。“啪”的一声响,来发泄我的不满。
安静瞬间侵袭。
好累。活着好累。
可不可以死去。可不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不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我已没有自我了,曾经或许还想过,为了安然,努力父亲的事业,为的是给安然过上幸福日子。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可能了吧。
算了吧。如果我死了,我就再也不会学什么股票行情,债券期货了吧。如果我死了,安然会不会忽然醒悟过来不去做援交了呢。
我已没有自我了。
我被逼得好痛苦,已没有安全感包裹着我。
我总是强迫着自己不去找我爱的人,好像,这次,我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一切都够了。
该停止了。
此刻,我懂我自己要做什么。
我会给自己一个爱的方式命名,然后自愿牺牲,作茧自缚。
没有任何人逼迫我,是我愿意这么做的。
明天很快就会到,安然很快会忘记我。我要的就是这样。
前途太险恶了,没有一个是我可以停下来拥抱依靠的港湾。我尝试着跟父亲做抗争,我不要继承公司,可是父母不愿意。他们“啪”地一下将所有的重担压在我的身上,丝毫没有问过我,这个我要吗,这个我爱吗?
就如同当初父母反对我和安然在一起,他们也没有问过我,安然我要吗,安然我爱吗。反而更加做出一些阻挠我们在一起的举动……
不过算了,事到如今,责怪已于事无补。安然已不再是我爱的从前的安然。
可是,要说放下她独自走,还真的很难。
你看吧,安然,我这一生,就只有你这么唯一的一个女人,都还没有来得及风花雪月,还没有尝尽温柔乡就英年早逝,多失败吧。但是呀,安然,你一定要知道,你以后遇到的所有人里,再也不会有像我这么爱你的人再爱你了。
不过你也不要难过,我死后,你要好好地活。
如果你看得见这本日记,打得开这本日记,看完了这本日记。
那么,安然,勇敢地告诉你自己吧,你一定还爱着我。
我坚信,你爱我。
安然,你听过《方圆几里》吗。
而我想说的所有话,就是它。
我爱你,和你没关系。
安然,我走了。
安然……
安然,下辈子我依然爱你。
安然的泪水“啪啪啪”地掉在笔记本的血渍上,我试图抽出日记本,却被安然狠狠地紧紧地抱在胸口,好像全世界只有那本日记本,只有日记本里的他。
“想听这首歌吗?”我渐渐等着安然好一点,低声地问她。
“姐……”安然很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突然支持你了,对吧?”我笑了,摸了摸安然的头,“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我不能失去你,与其失去,我还不如成全你……”
我将手机里的音乐打开,搜索《方圆几里》,然后声线绵长,我的泪也缓缓地就落下来了。
安然,你知道吗。
这首歌,其实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呀。
我宁愿留在你方圆几里/至少能感受你的悲喜/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就能陪你/我在你不要的世界里/何苦不找个人来代替/可惜我谁劝都不听/我宁愿留在你方圆几里/我的心要不回就送你/爱不爱都可以/我怎样都依你/因为我爱你/和你没关系/我的爱扩散在方圆几里/近的能听见你的呼吸/只要你转身我就在这里……
【七十五】海洋,这一次,求你带我走吧
陈海洋,我看完了。
你所有的心情我都懂了。蔚蓝姐也将这首歌放给我听了。
可是太累了,该怎么追溯回去呢,该将时光倒流到哪里才能阻止呢。
起初,我以为你是不爱我的,你只是玩我,骗我,没想到我以为的种种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然后误会滋生暗长,随着时间的沉淀,慢慢的,误会都解释不清,于是此刻,人海茫茫,阴阳相隔,连相思都织成了千千心结,风吹都吹不散。
我大声喊你,你听不到。
我想说句我爱你,好像太晚了。
听说只要第一步,抬头,第二步,闭眼,这样,眼泪就不会从眼眶里流出来,它都能流进心里。可是我试过了才发现,原来我的心里早已填满苦涩的泪水,这么做,泪水还是从两处眼角里跑了出来。
一切都晚了,我恨自己不懂你的苦心。我应该早发现了啊,你是个少爷,总要发发少爷脾气,耍耍大男子主义的性子啊,你其实爱我,却碍于面子,当知道我是“援交妹”的时候,那句“爱我”便那么难说出口,但是你还是在我被客人甩一巴掌跌倒在地的后伸出手,你还是想拉我一把,我甚至可以听到你心里说:“安然,别怕,没事的,我在这儿。”
我好痛苦,这种难过,就像是被无数刀剑千刀万剐了一样。
海洋,如果你懂我,你一定要知道,我因为爱你,所以无法忍受别的男人侵犯我之后我还恬不知耻的在你身边,我因为爱你,所以我要离开你,我要放任给你自由。你可以找一个比我还要爱你,并且可以和你门当户对的女孩,她会代替我在你的身边,温文儒雅,给你你要的欢乐和激情,而这个人,并不一定非要是我。
但此刻,这些话我都来不及告诉那个人,告诉那个我曾经为他熬过了无数个思思念念的夜晚,告诉他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我没有去做援交,我试图保护我们的孩子,只是因为我爱他。
我因为爱他,所以我想放了他。
可是怎么了,这种爱,竟然成了一种伤害,我害死了他。而他却在他死的最后一刻,说爱我,说下辈子还会爱我……
《方圆几里》在耳边单曲循环地播放着,蔚蓝姐抚着我的头,或许她觉得任何的话都代替不了我的心痛,而只是这一阵的沉默,换得我无数个日日夜夜想要为他哭的却又忍住哭的冲动,然后鼻子酸酸的,心脏空落落的,泪水就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宁愿留在你方圆几里/至少能感受你的悲喜/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就能陪你/我在你不要的世界里/何苦不找个人来代替/可惜我谁劝都不听/我宁愿留在你方圆几里/我的心要不回就送你/爱不爱都可以/我怎样都依你/因为我爱你/和你没关系/我的爱扩散在方圆几里/近的能听见你的呼吸/只要你转身我就在这里……
上帝一定是不愿意让我独自演绎童话剧,所以上演一出动人的团聚。我知道,瞬间的团聚,一定带来着意想不到的别离。
良久,我睁开眼,看着为我操劳的蔚蓝姐:“姐,对不起。”
“傻瓜,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蔚蓝姐拿起纸巾轻轻擦掉我的泪渍。
“我……”其实原本我想将我故意装病的事告诉蔚蓝姐,可是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算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吧,让这一切都画上句点吧。
“姐,我想吃苹果。”我淡淡地说。
因为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要去陪陈海洋,算是我欠下他的一份情谊。
“啊,苹果啊,好,我现在就给你去买……”蔚蓝姐拿起包,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姐……”她踏出房门的那刻,我叫住了她,“姐,你把我从孤儿院领回来的这些年,谢谢你……我……”
“欸,好了好了,我买完苹果回来说。”蔚蓝姐甩了甩手,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我只是没法回报你了。”我低低地说着。
然后,我拿出上次那把藏好的刀片,走进浴室……
海洋,这次,求你带我走吧。
【七十六】爱情,就似含笑饮毒酒
“安然,我回来啦……”我提着一大袋红富士进了门,却没有看见安然,“安然……”
我突然之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将包和苹果放在她的病床上,不停地喊她的名字。
护士听了我的叫喊冲进了病房:“嘿,护士,你有没有看见病房里的女孩子?”
“没有。”护士摇了摇头。或许是看见浴室的门紧闭着,转身又对我说:“洗漱间的门关着,她会不会在那里?”
我冲到洗漱间门前,轻轻地敲门:“安然,你在不在?安然……”
无声。
我听见我的心脏快要跳出来的声音。
“安然,你到底在不在,不要吓姐姐,安然……”我“嘭嘭嘭”地敲了起来,“完了,孩子会不会晕倒在里面?护士……麻烦你……”
“我去叫人来。”护士没等我说完,就跑了出去。
依旧是一片空白,好像洗漱间里根本没有人一样。我甚至怀疑安然并不在里面,她或许出去溜达了一圈,或许碰巧洗漱间的门锁住了……
想着想着,医院的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来到了我的病房里。
“医生,护士长有钥匙,可是我找不到她……”有一个护士说道。
“要不等护士长来了再说吧……”另一个护士又说。
“不行,如果里面有病人,那我们就少救他一分钟……”医生示意我让开,他右侧身体,拿着右臂狠狠地撞击着门。
一下,两下,三下……
门“哐”地被撞开了……
有一股强烈的腥味冲进鼻腔,我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却在那一刻,我愣住了。
我睁大了眼睛,我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然后眼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全是泪水,我抹了抹眼泪,想尽自己的全力去看清眼前的人。
医生和护士开始忙碌起来。
我的腿都有点站不稳了。我来不及多想什么,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是我的安然。
她坐在洗漱池前,静静地趴着,手浸泡在洗漱池的温水里,手腕上3刀交叉式的伤痕,深深地,又狠狠地将池子里的水变成了暗红色,而割开手时的地砖上也有滴滴血迹。
但是她的表情丝毫不见痛苦,竟然还微微笑着。
她为什么笑,是见到了海洋吗,是觉得解脱了吗?
医生和护士将她从位子上拖起,马上推向手术室抢救。
“病人已无心跳,我们做最后一次抢救,请做好心理准备。”
那一刻,陈海洋的死又浮现在了我的面前:硕大的客厅,很大的落地窗,米黄色的窗帘,满屋子的腥味和鲜血,剪刀血淋淋地直扎入手腕中,殷红的血,凝固的血,暗涌的血,所有的画面都像是被染过的颜色般……
我的世界仿佛一片空白,原以为想成全了她和陈海洋就够了,原以为她康复了我们便可以回家好好做一对姐妹了,可是事实总是背道而驰,我“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坐在面对着洗漱间门外的地上,看着那些快要凝固的鲜血张牙舞爪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能不能在这一刻,让我也死吧,让我也摆脱这种痛苦吧。因为我的世界里,若是没有了安然,只有零星散只的碎片,那和死去有什么分别。
为什么,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自己承受痛苦?
安然,为什么爱你,我就似饮鸠止渴一般?
如果当年,你愿意用那一刹那的温存换来你和陈海洋的天长地久,那么,你信不信,我愿意用我的一辈子,来换你此刻与我的从今往后。
可是有什么用呢?你还是愿意和陈海洋走,你还是爱他,不论我做什么。
我微微侧着身体,躺在地上,蜷起我的膝盖。
我想起我走之前你叫住我,好像要和我说很多话一样,好像你知道你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我却强硬打断你的话,我说回来再告诉我。
现在想来,我有多恨自己。
我的泪顺着眼角滴在了地砖上,在这一刻,我不怕任何的人和事了,我甚至连痛彻心扉的哭都没有气力了。安然让我变成了一个从天堂一下子掉落到地狱的人,孤独会席卷我的心脏,我会在这里哭到眼睛发肿,脑袋发胀,三魂七魄变成了两魂七魄,然后等待时间一点一点流失,生命一点一点终结。
最后医生还是对着脸上挂满泪,已经变成了一个丑八怪的我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摇了摇头,苦笑渗透覆水难收。
今夜的月亮特别圆,我坐在医院外的长凳上,吹着风,昂着头。
泪水都被风干了,我的眼睛很疼,好像是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压着我的眼皮,我拿出手机,播着茹亚楠的电话:“亚楠,安然……她……她今天走了……”
李碧华说过:“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等我已经心冷后你的殷勤。”
【七十七】我不再渺小,因为有一个人视我如生命
在爱情没开始以前,我永远也想象不出我会那么那么爱陈海洋,在爱情停驻在我为他而死的那刻,我永远想象不出如果再重头来一次我还会不会再爱他爱得那么深。
原来,陈海洋,蓦然回首,我也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柔肠百转地缠绵过,原来那些只有提到爱才会有的“死去活来,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形容词我也曾拥有过。
原来,我也曾幸福过。
那就够了。
海洋,你给我的幸福,哪怕一秒,我都觉得够了。
陈海洋,这是我今生欠你的,我注定今生要还给你。
所以我愿意选择死亡,追逐你的脚步,我无怨无悔,只因我今生将自己原原本本的交给了你,只因你在我最美的年华里出现过。
书上说,爱情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殊途;另一种是同归。
而我终于走了一条我觉得对的路,为你走的,最后一条对的路。
这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做,所以我支开了蔚蓝姐,因为我着实无法面对她。今生我唯一遗憾,唯一无法面对的,就是蔚蓝姐。如果可以,求上帝将我的魂魄藏起,让我得以变成亡灵,许我的蔚然姐今生爱情如意,生活安康。
后来,自然,接到蔚蓝姐的电话后,茹亚楠和梁书维俩人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医院。
蔚蓝姐睡在了我之前的床上,她睡得很沉,似乎是累了很久很久一样。
是啊,自从知道我和陈海洋在一起后,蔚蓝姐就没少操过心一样。
我现在已经变成了魂魄,只是我还没有走过奈何桥,还没有到达望乡台,更没有喝到孟婆汤,还没有在三生石上看见我的前世和今生……我只是担心蔚蓝姐,只是我还爱她。
你们一定会说,你既然爱蔚蓝姐,为什么还要选择自杀?
我爱蔚蓝姐,却更爱陈海洋。若不是非要在这亲情和爱情里选一个,我是不会那么犹豫不决,辗转反侧的。只可惜,现在事实已铸成,何必去强求那些失去呢。
那些曾经说着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的人,此刻早已经灰飞烟灭散落天涯了,谁会去深究那些只字片语的花花心肠呢,一切都是定数,一切都是命运。
“欸……你们来啦?”蔚蓝姐微微坐起,“怎么回事呢,不知不觉睡着了……”
“蔚蓝,你还好吗?”茹亚楠坐在床沿边,给蔚蓝姐一个深深的拥抱,“书维也来了……”
“谢谢你们过来。”蔚蓝姐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来心里遭受到重创远远比身体上受到伤害厉害得多,人都会显得更老一点。她的头搭在了亚楠的肩膀里,深深地埋了进去。
“蔚蓝,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梁书维焦急地问。
“我没事,我很好呢。”蔚蓝姐勉强地笑着,“安然始终是要走的人,我知道的。”
“书维,你去看看,还有什么事需要办的?”亚楠对梁书维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出去。
梁书维识相地走出了病房。关门的那刻,他倚在外头的门边,坐在地上,将头埋进双手的臂膀里,一脸心疼的样子。
“蔚蓝,想哭就哭吧……”亚楠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很难受……”
“我难受什么啊我……”蔚蓝姐的声音有点哭腔,“我很爱她,你知道吗?”
“我知道。”亚楠拍着蔚蓝姐的背。
“我很爱她……真的爱她。”蔚蓝姐的泪就掉了下来,“陈海洋的死会麻痹她一阵子,我知道,没关系,我愿意陪她,我愿意倾家荡产陪她……亚楠,可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她还是不要我……”
“她怎么会不要你呢?”
“她选择去死啊,她宁可选择死也不愿意陪我一起过。”蔚蓝姐哭喊得很大声,那一刻,她好像要把心掏出来一样地喊叫,撕心裂肺。
而看到蔚蓝姐的那一刻,我似乎才恍然大悟,我爱陈海洋,是不错,我很爱他。可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爱一个字,并不是全部。而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对一个想给我幸福温暖家庭的姐姐来说,我似乎是她的生命,是她的全部。
我突然懂了我的伟大。我不再那么渺小,因为有一个人视我如生命。
【七十八】人的生命是多宝贵的东西
茹亚楠打开窗户,阳光微微地斜进窗户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只是这新的一天对于我来说,也是需要面对现实的一天。
“蔚蓝,你醒啦。”我竖起身,看着茹亚楠端着塑料盒装着的东西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我指了指那个塑料盒。
“啊,这是皮蛋瘦肉粥呢。你爱喝的……”茹亚楠将塑料盒的盖子打开,香味扑鼻,“快点吃吧……”
“你这么照顾我,让我感觉我是病人一样,呵呵。”我笑了笑。
梁书维在一边削着苹果:“来,蔚蓝,吃苹果。”
我没有作声,只是看着削好的苹果出了神。当时,我如果不出去买苹果,如果我等着听完安然在我临走之前说的话,那我会不会听出一些异常,然后就阻止了安然的死了呢。
安然成了我的一个伤疤,一个我藏在心底不想去揭的伤疤。
“是安然的家属吧,来办一下手续。”护士在门口敲门。
茹亚楠拿起钱包就往外跑:“来了来了。”然后对梁书维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看住我。
亚楠出门的那刻,我听见那位护士说:“病人的遗体我们已经送去殡仪馆了……”
梁书维也听到了吧,他的样子一下子慌乱起来,生怕我听到这些话有些接受不了情绪失控,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蔚蓝……你……你没事吧?”
我只是微微一笑:“没事,操什么心……”
我从床上爬起,下地,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花草树木,抬头再看看云朵蓝天,心情也没有变得很美丽。反而远处一对吵闹的母女吸引了我的注意。
“你快点回去,医生说你还要打针吃药!”母亲含着泪追着拿着大包小包准备走的女儿。
“吃什么药啊,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女儿很大声,像是在哭诉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也引起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女儿啊,你怎么会死呢?”母亲布满着苍老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心痛的表情,她弓着背,步履蹒跚地跟在女儿身后,拉着她的手,卑微地央求着。
“妈,我治不好了……”女儿甩去母亲的手,“别浪费钱了……”
母亲又一次抓紧女儿的手:“孩子,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你不会有事的。”
“妈,你醒醒吧,我得的是癌症啊!”女儿回过身,微微弯下腰,抓住母亲瘦弱的双臂,她的眼泪也在看见母亲泪眼婆娑样子的时刻狠狠地掉了下来。
“不,会治好的……”母亲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弯下腰蹲在地上。
“妈……”女儿走到她的背后,从后面抱紧母亲,“我走以后,你要和爸好好地活……”
母亲回过身,两母女紧紧地抱在一起。
母亲的脸似乎都皱在了一起,痛苦不堪:“老天你要拿一条命,就拿我的,别拿孩子的……”
“妈……”女儿失声痛哭。
“孩子,算妈求你,接受治疗吧。”母亲摸着女儿的头,“妈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能没有你啊,妈……”
“来,我们回去。治疗一次,为了妈。”母亲坚强地站了起来,好像那一刻,所有的悲伤都消失殆尽,一个母亲,扛起了所有的苦涩和艰难,因为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女儿会康复起来。
她将女儿拖起,右手环抱着女儿,左手拿着女儿的包。俩人就这么肩并肩又一次走进了医院,背影着实带着感伤……
有些人不愿意死,她要活;但有些人不想活,她只愿意死……
直到他们走进了医院,我才淡淡地问着我身后随我一起目不转睛的梁书维:“书维,你说人的生命是多宝贵的东西……”
梁书维似乎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他仍是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不说话,好像是突然在我身后砌了一栋高大坚挺的城墙一样,带着一点安全感。
“算了,安然是不会懂的。”
“算了,何必去强求她呢?”
“算了,我要放手了。”
“算了,疼也是暂时的……”
我依旧淡淡地自言自语着,带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语调说着话。
良久,在我觉得自己的心可以平静如水的时候,梁书维的话打破了沉闷的空气:“蔚蓝,你说了那么多句‘算了’,真的算了吗?你问问你的心,真的放下了吗?”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劈进了我毫无预兆的心里。
是啊,说一句算了,真的算了吗。
心,真的放下了吗。
【七十九】我已悄悄剪掉你手中擎着我的风筝线
苏州好美。
已无法用我知道的华丽词语来形容了。那些朴质的自然风味,就像是一件挖掘的工艺品一样,并不是刻意去雕琢的,只是挖掘到的,独特的,天然的东西。
夜色温暖着苏州这样的小桥流水人家,果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真是形容的精湛,我的魂魄飘飘欲仙,在空气中飞舞,在枝头上歌唱,而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个“美”字。
苏州,你这么美。
远处有一叶扁舟缓缓驶来,它不似那些豪华的游船披着全身的彩灯,五颜六色,甚是美丽,它像是在河上起舞的仙女,亭亭玉立,它只是一叶普普通通的小舟,船夫划着船桨,船头站着他的妻子,正在为他挑起油灯,好似说着,夫君,你与我白发齐眉,住在这温文儒雅的苏州古城,想来就特别甜蜜,而我今生也只愿得你一人心,然后白首不相离。
我飘浮在空气里,突然觉得有一丝悲凉,就连和普通人一样坐在斑驳的石凳上,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情侣这些小小要求,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但是,我总是会想起那个曾经让我疼痛到为了他而去牺牲自己的男人——陈海洋。
陈海洋,你说我们爱得那么短,可我将你遗忘的时间却很长。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逻辑,我一直没弄明白。我为了你,弄丢了一个本可以好好过日子的幸福家庭,我丢下了把我从孤儿院领回家的姐姐,是她给了我另外一个希望,如果没有她,我成年走出孤儿院的时候,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我竟然为了所谓的爱,为了你说的那句爱我,而放弃了一切,我说这是我欠你的,我含着泪都要还给你。
那么,我欠蔚蓝姐的呢,我该什么时候可以还清呢?
我抬起头,痛苦地皱紧着眉头,我看见在二楼的蔚蓝姐和梁书维说着我的故事,蔚蓝姐的脸上泛着心疼和疲惫,说到开心的时候,她高兴地一边摇头说我傻一边咧着嘴笑,说到心疼的时候,她又会鼻子红红地酸酸地掉眼泪。
或许是“猫的天空之城”这家店带来的温馨,又或许是梁书维的魅力,这两年来,蔚蓝姐将我深深地藏在心里,好像是一个封闭起来的私人空间。但梁书维一出现,带蔚蓝姐来苏州的这几天,仅仅这么一个下午,蔚蓝姐就可以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我知道,是时候蔚蓝姐要释怀,要放手一切了。也是时候我该魂飞魄散祝她幸福了。前世,我未有看到她幸福,那么,做鬼也好,魂飞魄散也好,蔚蓝姐不知道也好,此刻,我也要看到她美满幸福。
蔚蓝姐说:“书维,当茹亚楠办好手续的那刻,我真的好难受。”
梁书维不说话,只是含着的泪水迟迟没有掉下来。
“我真的很难受,不是我住惯了这间病房。”蔚蓝姐环顾着住了有一大段日子的病房,泪水又一次掉了下来,“而是我和安然在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家,真的。”
我坐在他们的中间,成了一个三角形。可是他们看不到。
沙发的位置真好,可以看见远处的桥头和小河。
“我相信的。”梁书维沙哑着喉咙。
“我没有办法想象以后没有安然的日子该怎么活。你知道吗,书维。”
“安然离开后的两年,你都把自己锁在自己的空间里,出不来也回不去,肯定很难受吧?”
“刚开始的那些天,早晨醒来,我习惯煎两个蛋,倒两杯牛奶,然后切两片面包,习惯性地去安然房间里喊她来吃饭,只是敲门进去的那刻,只觉得面前凉飕飕的,背脊也凉飕飕的,才顿时发现,她已经走了,永远不在了……”
“很不习惯吧?”
“是的,很不习惯,也很难受。每天就像煎熬一样。”蔚蓝姐痛苦的握紧咖啡杯,“就好像心里,胸口,脑子,不知道什么地方,少了一块,坐立不安,辗转难眠……当初我父母去世,有安然陪着我,一步一步,我没有太多留念,也没有太多伤感和悲痛,因为安然会带给我笑容和温暖。可是,现在连安然都没了,好像父母去世时的难受和安然去世的难受全部压在我头顶一样,一下子就把我打成内伤。”
“那两年,对不起,我没能做什么。”梁书维淡淡地说。
“不,书维,是我对不起你,这两年来,你一直细心关心着我,也来看我,但我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激情,没有任何想法,有一刻,我也想过死亡。”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克星。”蔚蓝姐苦笑着,“害尽我周围人的克星,你看,他们逐个都离我而去了。”
“你不要什么事都怪自己啊。”梁书维安慰着。
那一刻,我觉得我身上背负的罪孽深得好像要几辈子才能还清一样,不是我觉得我少了蔚蓝姐便可以自由飞翔,自由的和陈海洋在一起,而是我自己在蔚蓝姐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剪掉了她手里擎着的风筝线。
曾经我以为陈海洋是我的全部,陈海洋会保护我,陈海洋会爱我。
到头来,我一直以为会爱我的陈海洋根本不会保护我什么,承诺我什么,给过我什么。而那些保护我,承诺我,给过我的,我竟然什么都没付出过。
【八十】要一份简单的爱,真的不容易
当茹亚楠拿着收据冲进病房看见正呆若木鸡的我,那刻,天空好像都是一片灰色,我的名字好似再也不叫蔚蓝了,因为这意味着,我们随时收拾东西离开这间病房,这家医院。
少带走一个人。
我“噗通”坐在地上,书维和亚楠都吓了一跳,赶忙冲到我身边。
“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他们关切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事,头有点晕。”
我有事,我真的有事。安然都不在了,我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茹亚楠转眼看了看梁书维,示意他多安慰安慰我。
“蔚蓝,你真的没事吗,真的只是头晕吗?”亚楠心疼地说,“要去看看吗?”
“我真没事……”我扯着嘴角。
“蔚蓝,没关系,我们都在这。”亚楠拍了拍我的肩膀。
“茹亚楠,你到底怎么了呀。我可以的。”我勉强吐出笑容。
“算了,张蔚蓝,你别死撑了……”亚楠的泪水“啪”的掉了下来,“我求你了。”
我看着亚楠,看着眼前为我流泪的死党,心里原先被抚平的水面被这些小小的细节一下子惊醒的波澜不断。
“蔚蓝,我了解你,你就是这么一个爱往自己心里装事儿的人,我都知道,其实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亚楠捂着嘴,眼泪掉的更加厉害。
“亚楠,你不会懂的,这里……在这里,”我指了指心脏,颤抖地说,“很疼。好像疼得要破了一样,你知道吗,你有没有想过,她死前是有多疼,她是不是咬着牙,是不是下定决心这么做,割开的伤口是不是疼得就像身体被四分五裂一样。”我抓紧那一块肉,慢慢地弓下上半身。
那一刻,好像全世界都被悲伤弥盖着。
良久,书维依旧用着不咸不淡的语气说着:“蔚蓝,安然走后,你都没怎么哭过……我知道你想藏在心里。”
“梁书维,不要觉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我狠狠地说着。
“我不了解你,只是我知道,有些苦憋在心里会变成渣,想从身体里排掉都很难。”梁书维将病床边的一大包抽式的纸巾递给我。
“你拿走,我不需要。”我将纸巾往梁书维的身上砸去。
“蔚蓝,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尽情说吧,你想哭也就痛快哭吧,我想安然是爱你的……”梁书维蹲在我身边,将纸巾塞进我的怀里。
那一刻,心里的那份倔强好似崩塌了一样。
“安然……”我抽泣着声音,“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我的全世界,只有你了,为什么你还是要走,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一个可以原谅自己的解释,求求你给我一个可以挣脱爱你的归途……”
安然,你走后,我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其实我要的,不过是一双可以紧紧握住我的手,还有一颗可以深深深理解我的心。哪怕说一句,我在这里,哪怕连话都不说,给一个坚定的眼神都可以。
仅此而已。
这就是我想要的简简单单的温暖。原来,要一份简单,真的不容易。
没来得及多想其他,电话铃声响了,还没等我爬起,茹亚楠就站起身,握着我的手臂,笑着对我说:“蔚蓝,我来接吧。”
然后,亚楠就急急匆匆地拿着手机跑到了外面走廊上听。
我慢慢悠悠地站起身,用手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梁书维依旧蹲在地上,那一瞬间,我看见的,是他挺拔的鼻梁,还有厚实的肩膀,显得特别的英俊和可靠。我的心里一下子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感觉。
我想是感动吧。
“蔚蓝,你觉得刚刚窗外那对母女,女儿会得癌症死掉吗?”
梁书维抬起头,看向我。
我不知所措地将头转向其他地方,还是被他逮了个正着。
“啊?”
“蔚蓝,你在看什么,看我吗?”梁书维的声音变得有些喜悦,这让我羞愧不已。
“谁看你,真是的。转头也要先说一声。”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为什么呀,转头还要和你报备呀?”梁书维的声音更加跳跃,甚至呵呵地笑了两声,“难道我要说,张蔚蓝小姐,我可以转过头吗?”
“你要不要脸!”我不看他,转头收拾床上的东西,嘴角撇出了一点笑容。这是第一次,在安然走后,我真正的笑过。
与其说笑过,还不如说有了除悲伤外的另一种表情。
“蔚蓝,你要记得,任何时间,任何事情,我和亚楠都在你身边。”梁书维补充了一句,他在我身后,好似离我很近,我感受到了他说话后吐出的热气。
我不看他,继续整理着生活用品。
这时,茹亚楠从走廊上拿着手机冲了进来:“蔚蓝,快点收拾吧,我们要去殡仪馆。”
这句话一出,刚刚所有的温暖气氛一下子挥发不见。我又板起了一张脸。
安然,对不起,本应该在你离去的这个时段里缅怀你,而我竟然开小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