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临忍气,“你非要现在跟我说明白?”
“如果早点察觉,就好了。”
“什么?”
小玉终于是重新看他,眼已有些红了,“早点知道男女有别……”
魏临紧盯,“我对你是不是不好?你就这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我只是不想进宫……”小玉嗫嚅片刻,才说道,“爹爹只有娘一个人,我的兄弟姐妹,都是爹娘的孩子,都是我的亲生手足。没有姨娘,没有庶出的弟弟妹妹。这样就挺好。”
魏临愣了愣,“所以……哪怕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也不愿意留在宫里?”
小玉心里一瞬竟是同意这句话的,知道了这年头,她也有些愣神。真的敬为兄长吗?那为何这种事她会觉得可以?她顿时有些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再将他当做朋友来看了?连她也不知道。
她宁可不要知道。
魏临见她久久不答,只是埋头,气色越发苍白,接近惨白。他于心不忍,不再逼问——她如今也算是答复了他。
哪怕不是因为皇宫,她也不会跟了他。
没有一点男女感情在,又怎么能强求。
他喜欢的是怎么样的谢小玉,他清楚。真困在宫里,久了,只怕她也会变成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种人。
“玉儿……”
声音不再强硬冰冷,像是从远处飘来。小玉高烧渐重,脑子已经很晕。抬脸看他,俊气的面庞唯有落寞,只看得她满脸不忍。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又痛心,又不得不痛心下去。
眼蓦地一湿。
泪眼看去,想和他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一旦说了,就像将沼泽地的大门打开,陷入里面,再不能出来。泪珠滚落面颊,小玉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魏临看她越发恍惚,知道再不能留她,要送去医馆医治。
最痛苦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生生别离。
小玉只觉额上贴来的唇微凉,克制,又慎重,又决然。
寒冬腊月,却比不过两人心中的寒凉。
新年一过,便是元宵,又迎二月会试,转眼三月。光阴如梭,快得叫人回想起来,便觉不可思议。
殿试之上,从天下士子中挑选的十名进士,对殿试试题各有见解。都是出类拔萃的读书人,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魏临细细听着众人对考题的看法和答辩,十分满意这次的科举人选。前面十人已答完,轮到最后一人,魏临已听得有些疲倦。
可这人的妙答妙论,从声音里都听得出来的激昂,让魏临听得愈发感兴趣,终于是抬头往殿下看去。
只见是个器宇轩昂,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年纪看着并不大,兴许连二十都没有。有着和旁人不一样的朝气,哪怕是自己盯看,他也不畏惧。
太监在旁耳语,“会试一等,怀南邵氏一族的,与兵部尚书宋大人是远亲。”
是以前大央有名的谋臣世家,后来没落过一段时日,如今又崛起了么?魏临面色一如既往冷峻,没有过多的表情。直到目光落至那邵还的腰间,一个冰蓝色绸缎香囊落入眼中,他的神情才微微有变,而那邵还在说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走上前来。”
突然落下的话打断了邵还的话,这是前面九个人不曾有的,而且还要他上前。在旁人看来,哪怕这是打断一个人说话,却是天大的恩宠。
邵还上前三步,没听见太监喊“停”,唯有再往前三步。仍是没说话,不得已,继续往前,直到快走到石阶那,魏临才终于开口,“停下。”
那香囊在这里看得十分清楚,那面上的海棠花,是他见过的。虽然香囊好看,可是上头那一朵花儿,绣得有些偏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可谁让他仔细看过。
她这几年戴过什么首饰,用过什么脂粉,他都记得。
后宫嫔妃的名字他都不记得,她的全部琐碎,他却都清楚。
邵还不知圣上沉思什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连旁边的太监都觉气氛尴尬,俯身请示。魏临面上神情又恢复冷峻,“继续说。”
可心思已完全不在上面。
她说过,香囊是不会随便送人的,除非是……喜欢的人。
邵还既然是宋大人的远亲,而宋大人又跟谢崇华是挚友,邵还认识谢崇华,又和小玉走得近,并非没有道理。
殿下的人文质彬彬,能入殿试,也是才华横溢。俊朗的书生模样,又满腹经纶。原来她喜欢这样的男子,看着儒雅可靠,又沉着冷静。
心底慢慢生出一丝嫉妒来。
嫉妒得连他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嫉妒一个书生。
殿试毕,翰林学士拿着众人名册去书房请示名次。
魏临翻看许久,都没定下。旁人只道他慎重择之,毕竟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主持殿试,慎重点总是好的。
魏临先定下探花,又在状元榜眼人选上想了很久。
以邵还之才,虽然后半段并没听见,但前面却十分精彩。否则又怎会让他疲惫时引得他抬头去瞧。
可是……
他喜欢的人喜欢他。
现在他还要去让这人做状元。
连贴身信物都送了人,他钦点这人为状元的话,不正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她就是状元夫人了,还是他亲手促成的。想到这,连魏临都禁不住露出自嘲来。
等了半晌的人见气氛不对,没有插话多问。又等了半日,才终于有人悄声,“圣上……”
翻着名册的魏临稍稍回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说过,如果能嫁状元就好了,就能一直留在京师,因为她不想嫁个武将。打仗时,又颠沛流离。
状元……魏临又已沉思。在旁人再次提醒之下,他终于指了指,“他。”
翰林学士双手捧过名册,上面是两个大字——邵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