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快五月,仍不见雨下,看来上半年注定没有稻谷。好在番薯花生一类耐旱,又开仓救民,早早做好安抚措施,免了灾民动乱。
夕阳将落,谢崇华早归,下人便将晚饭准备好。他见弟弟还没回来,说道,“三弟最近好像回来得特别晚。”
齐妙问道,“是不是邵大夫让他晚归了?”
“昨天路过见到邵大夫,问了,说没有。”
“那倒是奇怪了,三弟从不多在外面逗留的。”
谢崇华也说道,“之前阿芷每天跟着他,我倒是放心。自从阿芷去了学堂,我就有些担心了。崇意遇事容易冲动,就怕闯祸了。”
沈秀笑笑,“你弟长大了,别还将他当个孩子瞧。”
谢崇华笑道,“也是。”
沈秀又低声说道,“娘昨个儿上街,瞧见他跟个姑娘一块走,那姑娘长得可水灵了,穿得也好,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有说有笑的。”
齐妙恍然,“就是这个缘故才总晚归的吧,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听她这样说,谢崇华笑问,“你这是要为三弟说门亲事么?三弟年纪还小,如今成亲太早,后年就科举了,让他考了试再说吧。”
齐妙笑看他,“说这话的人可是成了亲后再考试的啊,你如何能说服三弟?二郎你想想,真两情相悦的话,早早将亲事定下来也好,总不能耗人家姑娘两年,对吧?”
谢崇华倒是想起当初的自己了,可不就是没把握去提亲,每晚想着到底要不要去提亲的事翻来覆去,心也不得平静。如今也是这个理,也就点头了,又问母亲,“娘觉得如何?”
沈秀瞧那姑娘顺眼,而且看着家世不错。以前大儿媳进门,她是不喜她不会做活,但如今不同了,谢家是配得起那种人家的了。要是家底殷实,对小儿子也好。希望那姑娘是大家闺秀,这样日后幺儿有出息了,也带得出去,便应允了。
这头说着,谢崇意还在医馆帮忙抓药。刚抓了一半,一个师兄就喊他,“崇意,你妹妹又来了。”
谢崇意往门口瞧了一眼,那肩头斜挂着装书袋的小丫头可不就是陆芷。陆芷瞧见里头人多,跨过门槛一半的步子又缩了回去,干脆在门口等。他将手里的活交给旁人,走到外头,“阿芷。”
陆芷转身瞧他,“饿。”
谢崇意从兜里拿了铜板放她左手,“自己去买饼吃。”他又从怀中拿了一封信放她右手,“去交给你葛灵姐姐。”
“哦。”陆芷将信放进装书袋,先去对面饼摊子买了个大烧饼,这才慢悠悠往街尾走去。
边吃边走,走得慢,饼有些油腻,脏了嘴。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叠好塞回袋子里,这才走到街尾的梧桐树下。果然那儿已经有个姑娘在等着了,跟婢女不知说着什么,还拿手指戳丫鬟脑袋。
谢崇意也常这么戳她来着,不过看起来力道比他大多了。
陆芷走到她一旁,扯扯她的衣服。葛灵偏头没瞧见人,视线往下移,娇艳的脸立刻露了温和笑意,“阿芷放堂啦?今日在书院学得怎么样呀?”
陆芷抿嘴不答,只是拿了信给她。葛灵接过,又蹲身说道,“饿了吧?怎么吃素饼,姐姐给你买肉饼吃好不好?”
她还是不答话,只是啃着自己的饼。婢女说道,“这丫头不是傻子吧?”
葛灵说道,“谁知道,长得挺机灵的。”她取了信看,一会说道,“告诉你哥哥,我会按时赴约的。”
“哦。”陆芷得了回话,就转身离开了,慢吞吞地回到医馆。
谢崇意已经忙完,去了洗手。出来见了她,忙过去,“怎么样?”
“她说会等你。”
谢崇意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你想吃什么,谢三哥哥给你买。”末了他忙追加一句,“除了糖!”
陆芷想了想,摇头。这世上还有比糖更好吃的东西吗?好像没有。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在“想吃”的范围。
谢崇意见她不说,带她去吃了碗馄饨,就领她去跟葛灵约好的湖边见面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天天都会和葛灵见面,葛灵脾气温婉大方,甚至从不会生气,也会安慰人,语气从来很温柔。他渐渐和她说些往事,葛灵几次都听得眼红,念着辛苦他了,又安慰如今已经熬过来,不必再受苦。让从未和姑娘相处过的谢崇意,少年心动。
陆芷坐在远处的草坪上看书,不远处的湖边大岩石上,正有两人在聊着什么。她时而抬头看看,背着诗句,正背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知道为什么先生要着重提这句。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干草,往前走去,爬上岩石。
葛灵正和他说得高兴,突然背后有人戳了戳,吓得她差点没摔下去。片刻中间就挤来个团子,拿了书指指,“感想。”
谢崇意看了一眼,飞快说道,“赞赏又惋惜。”他说罢,就起身将她抱了下去。还没和葛灵多说两句,陆芷又爬了上来。
“为什么赞赏又惋惜?”
“因为美景稍纵即逝,时间匆匆。”谢崇意见她还要问,立刻说道,“回去再问。”
“哦。”陆芷走下岩石,还是不太懂,想回去再问,见两人又聊了起来,想了片刻,回到草坪上。可夕阳已落,看不清书上的字了。蚊子又肆虐,她便专心打起蚊子来。
等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说完话。谢崇意将葛灵送到街口,才带着陆芷回家。走着走着他问道,“嫂子他们问起你要怎么说?”
陆芷说道,“书院留堂。”
谢崇意满意点头,“今天学了什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感想。”
“赞赏又惋惜。”
谢崇意觉得可以交差了,没有继续问。也快回到家中,却见大门打开,不像平时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