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村村口的大榕树无论何时都苍劲繁茂,陆正禹抬头看去,想起镇上寺庙前可以祈福的榕树。想起那福袋,便又想到佳人。一别已一年,却不知道如今她过得如何了。
原本压下不再见的念头,而今又死灰复燃。他甚至想,如果真的继承了徐老爷的家业,是不是在护着弟弟妹妹安然的同时,也能将她……从常家手中夺过来。
只是她的脾气他知道,单是沈大娘那一关,就过不了了。沈大娘当初不同意她嫁给自己,就更别提改嫁一事。
因他是乘车进去,无人瞧见,只知道有个富贵人进村了。不是富贵人的话,两旁怎会跟了那么多下人,马车也是顶好的。
马车行至巷口,陆正禹没有下车,这里的人都认得他,他不想再被围问。差了下人过去问,便撩开半边帘子等着。在徐家待久了,使唤惯了下人,不知不觉他也能心安理得使唤他们做事,甚至觉得,可以让他们出面的,自己也没必要去辛苦。人果真是骄奢容易,勤俭难。
一会那下人跑回来,说道,“非但谢公子不在家中,连谢家人,都搬走了。”
陆正禹微觉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以好友的才华,应当是进士及第了。那搬到京师亦或是委派别州举家搬迁,也是有可能的。
这六个下人是陆正禹精心挑选的,办事自然不会差。不等他问,那人又说道,“小的问了邻里,说谢公子是考中了进士,去京城做大官了,所以全家都搬去了京师。但又有一位老者说,是去了临镇,做了个知县。小的还没问个清楚,两人就争执吵起来。二公子可要小的再去问问村人?”
“不必了。”村人毕竟跟谢家不是亲戚,而且谢家族人素来待好友家寡淡,比起他们来,他想到能问到最为靠谱答案的,是齐家。
赶车到了仁心堂,正值中午,看病抓药的人不多。陆正禹的车从门前经过,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去了齐家。
陆正禹已不是头一回来齐家,下了车走到门前,下人已先去敲门。一会莫管家开门,见了他,打量两眼,因当初他小住齐家时模样落魄,跟今日仪表整齐周身贵气的他十分不同,一时没认出来,问道,“公子找谁?”
“在下陆正禹,是你们八姑爷的好友,在下想求见齐老爷。”
莫管家这才记起来,禁不住露了喜色,“陆公子稍等。”
见这人不慌不忙,陆正禹更是笃定好友安然无恙,否则以齐老爷对好友的喜爱,不会这样淡然。主子不淡然,下人多少也要跟着做样子。果然,不多久齐老爷就请他进去。等他走到大厅,齐老爷已经亲自出来,见了他也同样万分感慨,“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句话已让他明白为何好友总说齐老爷宅心仁厚,如今对他这当年只给齐家添了“麻烦”的人也这样面露欣慰,足以见他确实是个心善人,陆正禹笑道,“齐老爷竟还记得我。”
“哪里会不记得。”齐老爷感慨着迎他坐下,边坐边说,“我那女婿去太平县时,千叮万嘱,说若你来寻,定要好好款待,知会他一声。”
“太平县?”
“他点了进士,委任去那儿做知县了。”
“知县?”陆正禹诧异,那知县连举人都能做的,为何成了进士却是知县,再有,哪怕是知县,怎会派到这穷乡僻壤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真是……说不出的可惜。
齐老爷感叹完,便仔细瞧他,见他无恙,才板起脸说道,“说起来,我那女婿最为担心的便是你了,你为何一声不吭就失踪了,也不留个话。”
“失踪?”陆正禹觉得今日吃惊的事太多了,“我一直暂住鹤州徐家,倒是因六弟他久不来信,我实在担心,这才过来,就怕他出了什么事。”
齐老爷苦笑,“这不是胡话吗?他还亲自去鹤州找你,可你那管家说你早就走了……”他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语调又喜又重,“对,你妹妹找着了!”
陆正禹一愣,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颤声,“找到阿芷了?”
齐老爷简直比他还高兴,“可不是,在京城找着的。说来也是奇缘,他去京城考试,谁想竟碰见被拐带到京师去的阿芷,于是就将她带了回来。”
一瞬腔内热血已涌散全身,陆正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喉中已是涩得发痛。握紧了拳好不容易才平顺了气息,“她如今在何处?”
“因阿芷受了惊吓,不愿接近生人,我那女婿又不放心,便将她带在身边,一起去了太平县。”齐老爷忙说道,“你快去吧,我给你备马车。”
“不用,我外头有车有马。”陆正禹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道谢也忘了,赶紧往太平县赶去。
“躲好了吗……躲好了吗……”
谢崇意背对门外,听着那跑来跑去的声音已经很多遍了,数到五十的数早就数够了,可是那脚步声还没停。他又喊了一遍,终于是忍不住回头瞧看,那紫色团子飞快跑过,差点摔了一跤。
“阿芷。”
陆芷顿步瞧他,谢崇意皱眉道,“你到底躲不躲?我都数到三百了。”
“没地方躲,你都找过了。”
谢崇意扯扯嘴角,“那就去别的地方。”
陆芷跟在他一旁抬头问道,“那能去卖糖人的地方吗?”
谢崇意想也没想,“不行,你要换牙了。”他眯了眯眼,低头瞧她肿起半边的腮帮子,伸手轻轻戳了戳,就见她瞪直了两眼,捂住脸颊痛得蹲下去,“不许哭,别像个柔弱的小姑娘。”
她泪眼潺潺瞧了他一眼,这才慢慢站起来,“那能把你这半个月欠我的糖人攒下来,以后等我牙好了送我吗?”
谢崇意觉得自己做学徒的那点钱通通都给她买糖了,好在他什么都不需要自己买,点着头说道,“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