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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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地下党引领学运 众师生击水中流(1)

话说周季平率了湖大数千学生,打了横幅,手举旗帜,高唱反内战的歌曲,一路浩浩荡荡,离开岳麓山,来到湘江西岸,却突然听到报告,政府已派宪兵封锁了湘江,拖走了所有的船只,他没有想到国民党的政府会有这么狠毒的一招。于是他找了陈学源、何长胜、周世昆等地下党员进行了商量,令队伍停止前进,原地待命。派了几个地下党员,沿了湘江一带,分头寻找船只。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只小划子。这船主听说是学生游行,既十分惊恐,又十分同情。他惊恐,因为他接到了国民党湖南省部命令:“所有船只不准停靠两岸,不准乘载学生,否则以军法论处。”“军法论处”,他十分清楚,那就是砍头,国民党的暴政他看够了,他看到过他的乡亲曾经被“军法论处”过,那是怎样的残酷啊!将四肢钉在墙上,将头盖揭开,凿一个洞倒上桐油,放上灯芯点火燃烧,叫做“点天灯”。他回想起来,至今心有余悸。但他又十分同情这些学生,因为他痛恨国民党。这些学生,都是冒了“军法论处”的危险,在替他们说话,替他们办事,岂有不同情之理呢!“这样吧,这小划子,你们就拿去,你们自己去划,也不要说是谁的,好吗?”

“好的,谢谢啦!”找到了小划子,周季平带了二十个学生骨干,在溁湾镇的浅滩下了水,准备向猴子石强渡。湖大学生游行的消息,早已飞过了湘江,传遍了长沙市区,这些市民来到湘江的东岸,见成群的宪兵端了枪在东岸来回走动,封锁了湘江,拖走了船只,感到很是气愤,只是他们无可奈何。周季平的小划子终于来到了江心,这时一群宪兵把枪端了起来,瞄准了江心的划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十个市民竟排了队站到了宪兵的枪口下,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很自发地、默默地这样做了,宪兵端起的枪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

周季平他们强渡了湘江,来到了东岸,便冲了上去,从宪兵手里抢回了一批船只,游行队伍终于冲破了湘江的封锁,全部在猴子石登岸,列队向市区进发。他们高举了一幅“炮肥民瘦”的巨幅漫画——一尊大炮张开巨口,将一位瘦骨嶙峋的饥民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路高呼“打倒军阀!反对内战!

反对饥饿!”的口号。一路高唱《反内战进行曲》、《团结就是力量》。学生走过来了,长沙市民万人空巷跟在后面,与学生共同高唱起《反内战进行曲》、《团结就是力量》来,歌声响彻云霄。市民还鸣放了鞭炮。一时口号声、歌声、鞭炮声,震天动地。示威的洪流汹涌地向前推进,惊得市区的宪兵、警察不知所措,只好朝天放几枪。这宪兵不放枪犹可,朝天放了几枪后,更是激怒了这些学生。

“冲啊,打倒反动宪兵!打倒军阀!”游行的队伍更快地向前涌了过去,有的还用石子朝宪兵的头上砸了过去。见游行的队伍改变了队列,宪兵的朝天放枪已经激怒了学生,胡庶华清楚,一场暴动也许就要发生。那些宪兵挨了石子被砸得头破血流,眼冒金花,挡又挡不住,果然露出了狰狞的面孔。见此,胡庶华挺身而出,站到了队伍的最前列,他那凛然的正气,那把墨黑的大胡子,成了游行队伍的旗帜。

见胡庶华如此雄赳赳气昂昂地带了队伍冒着黑洞洞的枪口,毫无惧色地继续前行,这些宪兵焉巴了,慢慢地溜了。学生一边前进,一边散发了大把大把的传单,那大把的传单,就像漫天飞舞的蝴蝶,落到了市民的手里。传单揭露了国民党的内战阴谋,讲出了市民想说却不敢说的话。临近中午,游行的队伍冲破了宪警的封锁线,来到了省政府,将省政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反饥饿”、“反内战”的口号一浪高过一浪,世纪社成员更是提了浆糊把“’反饥饿”、“反内战”的各种标语,贴得满街都是,特别是省政府的院子,贴得几乎认不出墙壁来了。省政府的这些官员,听到学生队伍跨越了重兵防守的湘江天堑,冲破了市区的封锁线,突破了省府周围由军警荷枪实弹构成的警戒,吓得浑身筛糠一样战栗起来。王凤喈、李树森更是惊慌,早就躲进了密室,且在密室的外面安排了数十个警察加以保执湖大学生的游行示威,终于取得了胜利,当日教育部就发来了电报,收回湖大更改校名的成命,不仅如此,这次游行还在市民中播下了反饥饿、反内战的种子。游行示威以后,新出版的《晚晚报》进行了如实的报道,满街奔跑的报童,手持了报纸,一连呼喊:“卖报!卖报!新出版的《晚晚报》!看今天湖大学生的大游行!看湖大学生替老百姓讲出的心里话。”

湖大学生的游行示威,像长了翅膀一般,立刻传遍了三湘四水,点燃了湖南“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学生运动的烈火,全省各地相继举行了集会声援湖大。

“五·二二”游行刚刚结束,此时南京的“五·二○”血案及华北学生反饥饿、反内战的游行示威的消息又传到了长沙,华北学生反饥饿反内战联合会把六月二日定为全国“反内战日”,通过中共上海局又把消息传到了湖南省工委。工委书记周礼接到通知后,召集了湖大总支的负责人周季平、陈学源、何长胜、刘育才等开会研究,周礼总结了“五·二二”游行的成绩与经验,同时也指…了不足。“‘五·二二’游行的不足,就是没有动员其他大校的学生,没有做好串联发动工作。”根据周礼的指示,周季平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他召开了总支会,反复研究与落实周礼关于“六月二日反内战的大游行,你们务必认真组织,串联其他各大中学校,争取发动全省的学生”的重要指示。然而怎样去发动和串联呢?国民党的特务遍布各地,到处有暗哨盯着,这串联真难啊!

教育部已经收回了成命,反对更改校名已经取得了彻底的胜利。是否参加“六·二”反内战游行的问题摆到了湖南大学学生的面前。

“五·二二”罢课游行以后,省府的要员们终于从战战兢兢的恐吓中惊醒过来,他们终于清楚,如此一般的镇压终究不是办法,于是学会了打“太极拳”,提出了以柔制柔、以刚克刚的办法。他们在各学校中物色了一些学生,贿以重金,许以高官,成立了一个唤做“长沙市各中等学校反罢课委员会”,由李树森兼任主任,大量制造反对罢课恢复秩序的舆论,又由教育会理事长彭国钧出面,指责“学潮澎湃,波及全国多系由少数学生从中煽动,以反对内战之口号为共产党张目”,把学生的罢课、学生反饥饿反内战,全说成是共产党的指使,是被共产党所利用。

却说李树森做了这个“反罢课委员会”的主任后,派了一个名叫江峰的学生来到了湖大。这江峰以前多次来过湖大,与湖大一个叫李平的同学是同乡。他找到了李平,将李平请到岳麓山下一家唤做“望岳客栈”的店子,点了酒菜,大喝了起来。江峰酒量本来不大,三杯下肚,满脸通红,话语就多了起来,他告诉了李平这次来湖大的目的。

“老乡,这回我可发了。”他神秘地告诉李平。

“我……已经是……反罢课委员会……的副主任了,当官啦,这样吧,你……做我的手下,到……到……湖大去建立……建立分会。包……包你发财。”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票子,又掏出了一大把的传单,塞到了李平的手里。

“看……看……看……在同乡的分……分上,我……我想拉……拉……拉你一把。”

江峰晓得他与李平是同乡,却不晓得李平是世纪社的成员。听了江峰的话,李平觉得好笑。原来这些“反罢课委员会”的成员,竟是如此用重金收买的走狗。

“你……你到湖大建……建立了分会,你……你……你就发财啦,你……你……你就发财啦……”他反复地叨唠着。

醉昏昏地从店子里出来,李平把江峰送到了船上,自己直奔湖大。他找到了周季平、陈学源,报告了江峰所说的一切。

听了李平的报告,周季平也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因为这个反罢课委员会,有的是票子、银元,还可以许官,这些对于学生来说,已是多大的诱惑啊!他清楚,在这种时局之下,金钱就等于粮食,有了金钱就不会饥饿啊;他也清楚,假如江峰真的能够把这大把的票子,一一发送到湖大那些自费或半自费学生的手中,这些学生很可能被收买。但周季平又觉得十分好笑,于是他同陈学源研究了一回,写了一篇《评“长沙市各中等学校学生反罢课委员会”》的文章,送到了晚晚报社。

周季平的文章,揭露了江峰的劣迹,对“反罢课委员会”重金收买学生充当走狗的卑劣行径进行了犀利的批判,给李树森扣了一闷棍。

“请问,我们为什么饥饿,原来是把教育的经费,用于了购买枪炮,用于了内战,用于了收买江峰一类的‘反罢课委员会’成员了。买了枪炮做什么呀?用于内战,用于对付同胞。买了反罢课委员会成员做什么呀?用于策反离间我们,使我们忍于饥饿而不再游行。政府啊政府,其用心苦矣。”

周季平的文章,在《晚晚报》发表了出来,引起了长沙各校的强烈反响。这些学生清楚,这“反罢课委员会”竟是被政府收买的一些狗腿子,是一些败类。反罢课委员会的工作刚刚起了个头,就草草地收了场。见政府如此卑劣,湖大学生更加愤慨。彭国钧此时出面讲话含沙射影谩骂了学生,更激起学生的逆反心理。

“说我们为共产党张目,为共产党卖力,我们就为共产党张目,为共产党卖力,看又奈我何呀!”

五月二十七日的湖大学生辩论会,没有多少辩论,就达成了共识:决定继续罢课一周,将大会改名为“国立湖南大学反对内战及声援‘五·二○’惨案运动大会”。选出了主席团,由陈学源担任了主席团主席。

“反罢课委员会”的活动和彭国钧的讲话,倒是帮了湖大地下党总支的大忙,周季平的文章在《晚晚报》上一发表,长沙各高校、中学明白了国民党的卑劣行径,无不群情激愤。

所以周季平、陈学源他们的串联工作非常顺利,加之李达、易鼎新、伍薏农、凌敏猷、王兆澄等地下党教授的极力支持与鼓动,湘雅医学院、克强学院长沙分院、南岳国立师院及明德、一中、一师、清华、周南、妙高峰、大麓、广益、湘衡等长沙各校及各中学学生都被发动起来了,他们将积极参与省会学生的总罢课活动,并成立了相应的组织机构。

省政府打听到了湖大准备举行“六·二”总罢课游行的消息后,先是派了“反罢课委员会”的成员进行策反,没想到,这些“反罢课委员会”成员,竟是如此的一些窝囊废,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策反不成,倒是让人家抓了把柄,激发了更大的民愤,爆发了更强烈的暴风骤雨。这岂不是气死人!

却说省主席王东原,在看了《晚晚报》上《评“长沙市各中等学校学生反罢课委员会”》的文章后,气得全身发抖,当即叫了李树森,将一张《晚晚报》丢到李树森面前:“看!你自己去看!看人家是怎样说的!这倒好,以前只说教育经费用于了内战,那是委员长的事,是把矛头指向委员长。

这下可好啦,你三青团做了好事,把矛头揽了过来,对着省政府了,是省政府把教育经费用于收买你们这些无用之辈了!

我说你们三青团,唉,怎么说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王东原把李树森骂了个狗血淋头。随后,重重地坐到太师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却抚着太阳穴不停地揉,他确实头痛了。

“去,通知刘秘书长,召集政、军、警、宪紧急会议,对了,你们三青团也参加。”

“是。”

李树森焉巴了一回,听王东原如此一说,来了些神气。他清楚这个“反罢课委员会”确实是让他搞砸了,但砸到这么个程度,是他李树森没有料到的。他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王东原,来到省政府秘书长办公室。刘公武正坐在太师椅上,跷了二郎腿,一张报纸一杯茶,他清闲得很呢!做到了这个省府的秘书长,他已是心满意足了。国民党的江山还能保住多久,他说不清楚,因此,对于官场的事也有些淡然。“五·二二”运动前,他与李树森到湖大做过工作,结果怎样?李树森那副狼狈的样子,现在想起来,他还在暗暗发笑,太可怜了……

见李树森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喘着粗气道:“秘……秘……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