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国道教史话(三教史话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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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仙人往往今谁在,红杏花香重首回(2)

全真教分为王重阳创建的北宗和以张伯端为始祖、由白玉蟾创建的南宗。在教义上,又存在着清修和阴阳双修两派的区别。与太一教、真大教相比,全真教以中下层知识分子为主体,教徒的文化、宗教素养很高,著述不少,他们的政治、社会活动能力也很强,对后世的影响也非同小可。

“千古丹经之祖《悟真篇》

张伯端(984~1082年),字平叔,天台(今浙江天台县)人。他从小就博学多闻,习炼丹功。他曾经做过府吏,因火烧文书坐累谴戌岭南。后来在成都天回寺遇到一个异人授道,改名用成,后世尊称他为紫阳真人。传说他曾经阳神出壳而到扬州摘琼花,又说他尸解后曾经出现于王屋山。张伯端著有《悟真篇》、《金丹四百字》、《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奇经八脉考》、《紫阳真人语录》等。

张伯端的思想仍然属于钟离权、吕洞宾一系。对此,他自己说过:“……至熙宁(1068~1077年)己酉,因随龙图陆公入成都,以夙志不回,初诚愈恪,遂感真人授金丹药物火后之诀,其言甚简,其要不繁,可谓指流知源、悟一悟百,雾开日莹,尘尽鉴明,考之丹经,若合符契。”(《悟真篇序》)那么,授其金丹药物火候的异人是谁呢?薛道光在《悟真篇注》中说:“仙翁(指张伯端)游成都,遇青城丈人,得金液还丹之妙道。《山西通志》则说张伯端“遇刘海蟾,授以金液还丹之道。”《张用成传》亦说张伯端“遇刘海蟾,授金液还丹火候之诀,乃改名用成(诚),字平叔,号紫阳。”(《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49)刘海蟾,即刘操,号海蟾子。根据南宋末年李简易的《玉溪子丹经指要》卷首的《混元仙派图》、《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四十九和刘操自己的说法,吕洞宾是刘操的师父。

张伯端明确否定烧炼外丹,他说:“人人本有长生药,自是愚迷枉摆抛。

……丹熟自然金满屋,何须寻草学烧茅?”(《悟真篇》上)他认为,修道要修内丹功法。“学仙须是学天仙,唯有金丹最的端。”(《悟真篇》三)

这里所谓的天仙金丹之法,实际上就是钟吕所倡导的内丹功。

张伯端的思想以《周易参同契》、《道德经》为根本。首先是《周易参同契》。张伯端运用了《周易参同契》的《易》学思想,主要是“取坎填离”,以后天还返先天,“南北宗源翻卦象”,“自如颠倒由离坎”等等。

《悟真篇》的体例结构是仿照《周易参同契》所运用的易学象数模式:“内七言四韵一十六首,以表二八之数;绝句六十四首,按《周易》诸卦;五言一首,以象太乙之奇;续添《西江月》一十二首,以周岁律。其如鼎器尊卑、药物斤两、火候进退、主客后先、存亡有无、吉凶悔吝,悉备其中也。”《悟真篇》所表达的内丹理论的框架同样也与《周易参同契》中的易学象数模式相同。“冬至初阳来复,三旬增一阳爻。月中复卦朔晨超,望罢乾终始兆。日又别为寒暑,阳生复起中宵。午时始象一阴朝,炼药须知昏晓。”(《悟真篇》《西江月》之九)在《悟真篇》中,张伯端以十二辟卦、十二辰、二至二分说明进阳火、退阴符、炼成金丹的过程。

《道德经》对《悟真篇》的思想影响也很大。张伯端取《道德经》四十二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思想,来说明“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产阴阳,阴阳再合生三体,三体重生万物昌”,阐发顺行则万物化生,逆此化生的程序修炼则可成就金丹。张伯端还取《道德经》十六章“归根复命”的观点阐发“万物芸芸各返根,返根复命即长存,知常返本人难会,妄作召凶往往闻”的逆行炼丹思想,并取《道德经》五十八章“祸福互变”之论阐发“祸福由来互倚伏,还如影响相随逐,若能转此生杀机,反掌之间灾变福”,告诫炼丹者要把握住“逆”、“顺”转化的时机,炼好逆转丹法。另外,《道德经》六章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谓天地之根”,张伯端纠正河上公所说的“玄牝”指口鼻的错误,认为“谷神”指结丹药物,“玄牝”指人体阴阳交合之地。可见,张伯端在继承和领会钟、吕思想的基础上,把《道德经》的思想运用得更加淋漓尽致了。此外,《悟真篇》还引入《阴符经》的思想来阐述内丹修炼中生克制化的时机把握等等,进一步深化了内丹学说。

道教历来强调无为,晚唐以来的内丹学派则多谈有为,这就遇到了怎样处理无为和有为的关系的问题。张伯端把这一点明确化了,他说:“一粒金丹吞人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但见无为为妙道,不知有为作根基。按照他的看法,在命功阶段是有为,在性功阶段才是无为。或者说,要以有为求无为。相对而言,他更强调积极有为。他在《悟真篇自序》中说:“复阳生之气,剥阴杀之形,节气既周,脱胎神化,名题仙籍,位号真人,此乃大丈夫功成名遂之时也。张伯端认为“学仙须是学天仙”,也就是不能仅仅只炼气,还要炼心,修性。他用“天仙”功法来把其它功法统一起来了。

张伯端的内丹功法首先是龙虎交媾,促使四象、五行和合,逆行返母,结成金丹。接着是运火炼内丹,经过十月温养,胎圆火足,脱胎而化为纯阳之体。最后是九转大还丹:“方始投于静僻之地,兀兀面壁九年,以空其心,谓之抱一。九年行满,形神自然俱妙,性命双圆,与道合真,变化不测矣,此名九转大还丹也。丹虽分三,道实揆一。必自小而中,自中而大,此修丹人道之次序也。”(翁葆光《序》)这三个阶段也就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张伯端称之为“三花聚顶”。张伯端还把修炼的证验“以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称为“五气朝元”,并把《钟吕传道集》中所讲的诸多还丹方法概括为“七返九还”的系统方法。

张伯端继承钟吕的性命双修思想,又结合陈抟的《无极图》的内丹思想,把性命双修思想作了发展。他说:“精气神者,与天地同其根,与万物同其体。”(《金丹四百字.序》)由此出发,他讥笑那种离开心而认精气为铅贡的作法是“认他物为己物,呼别姓为新儿”(《悟真篇序》)。他明确反对只修金丹的做法:“此恐学道之人不通性理,独修金丹。如此,既性命之道未修,则运心不谱,物我难齐,又焉能究竟圆通,迥超三界?(《悟真篇恰遗》)在他看来,金丹只是命功,性功得从心地上下功夫:“心者,万化纲维枢纽,必须忘之,而始觅之,……但于忘中生一觅意,即真心也。恍惚之中始见真心,真心既见,就此真心,生一真意,加以返光内照,庶百窍备陈,元精吐华。要在乎无中生有,有中生无。到这境界,并真心俱忘而弃之也。”(《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采取论》)这一点在钟、吕内丹功法中没有,恰好就是陈抟的“复归无极”所强调的。张伯端认为,要把这种修心炼性贯穿到整个炼丹过程中,即把“外静内澄,一念归中,万缘放下”的“凝神定息丹法”“始终用之”

(《悟真篇.提要七条》)。他强调:“虚心实腹义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不若炼铅先实腹,且教守取满堂金”。他用“有作”、“实腹”代指命功,用“虚心”、“无为”代指性功,先命后性,以性为核心。对此,他在《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中说得更详细:“方其始也,以命而取性,(性)中之矣,又以性安命,此是性命天机括处,双修者,此之谓也。”(《正统道藏》第7册,第5058页)但性命又不能截然分开:“先就有形之中(命功)寻无形之中(性功),乃因命而见性也。就无形之中寻有形之中,乃因性而见命也。”(同上,第5057页)但是,要“先命后性”,因为:“先性固难,先命则有下手处,譬之万里虽远,有路耳。先性则如水中捉月,然及其成功一也。”(同上)张伯端认为,先修性功未尝不行,但容易落空而收不到实效。这也是他的思想与禅宗有渊源关系却又不同于禅宗的表现之一。

钟吕的“和光同尘”思想(《纯阳真人浑成集》卷上载有《百字诗》)

也为张伯端所接受。张伯端把行善积德的伦理实践作为内炼成仙的基础,主张“志士若能修炼,何妨在市居朝”(《悟真篇》),在尘世中成就金丹。

在上述思想的基础上,张伯端直截了当地宣称“三教合一”。他认为:释氏以空寂为宗,若顿悟圆通,则直超彼岸,如有习漏未尽,则尚殉于有生。老氏以炼养为真,若得其枢要,则立跻圣位,如其未明本性,则犹滞于幻形。其次《周易》有穷理尽性至命之辞,鲁语有毋意必固我之说,此仲尼极臻乎性命之奥也,然其言之常略而不详者何也?盖欲序正人伦,施仁义礼乐之教,故于无为之教未尝显言,但以命术寓诸《易》象,以性法混诸微言耳。

在张伯端看来,佛教追求空寂圆通的本体,但如果只修性不修命,不能促成气脉的变化,则只能得不解渴的“干慧”,只能出阴神,不能出阳神。道教炼养而求登仙,但如果只修命不修性,不能明心见性,不达根本,则无法证得“无上至真之妙道”。儒家实际上也是讲求穷理尽性至命,只不过没有直接说明白罢了。确实,佛教禅宗讲“明心见性”,张伯端的道教内丹学讲“全性养命”,儒家讲“复性明理”,三者在终极目标上都是一致的。心理上追求清静虚明,无私无虑;生活上追求自然恬淡,少私寡欲,养气守神,也是儒释道三家都一致的。正如张伯端所说:“教虽分三,道乃归一。”但是,老氏重炼养,却往往未明本性;儒家重人伦,施仁义礼乐之教,却往往忽视了“无为”之道;佛教以空寂为宗,崇尚“性功。为此,要“先以神仙命脉诱其修炼,次以诸佛妙用广其神通,终以真如觉性遗其幻妄,而归于究竟空寂之本源。”(《悟真篇恰遗》)钟、吕套用禅宗修性的学说,并对它进行了符合道家、道教原理的初步改造。张伯端则把内丹修炼划分为“先”、“次”、“终”三个阶段,始则由儒人道,次则由道参禅,终则摄禅释性,从而把性命双修的思想完全贯彻到三教合一的观念中去,大大丰富和发展了内丹学说。由儒人道的实质就是把涵养伦理道德作为修道的前提。这就意味着,张伯端的伦理道德与儒家伦理道德是相通相同的。《悟真篇》说:“德行修逾八百,阴功积满三千,均齐物我等亲冤,始合神仙本愿。”(《悟真篇》)又说:“若非积行施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同上)张伯端把伦理道德视为修丹成仙的基本条件。

张伯端的《悟真篇》在道教历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被誉为“千古丹经之祖,垂世立教,可与《周易参同契》并传不朽”(《悟真篇注疏原序》),仅次于“万古丹经王”《周易参同契》。例如元代陈致虚在《金丹大要》中说:“且无知者,妄造丹书,假借先圣为名,切不可信,要当以《参同契》、《悟真篇》为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悟真篇》把隋唐以来内丹修炼的各种方法融会贯通起来,落实到修命与修性相统一这个核心基础上,并把他们有机地融合为一个整体,使之成为能够完全取代外丹学说的一种内丹学说。崔希范的《入药镜》、钟离权、吕洞宾的思想、施肩吾的《西山群仙会真记》等等道书中所刻画的内丹修炼范畴以及彭晓《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中所阐释的阴阳卦爻、日月进退关系,都被张伯端放到一个合适的主次、先后的系统中,并被加以灵活的运用,从而获得了“达本明性之道,尽于此矣”的效果。张伯端所建立的这种内丹学说以性命关系为核心内容,把炼气与炼心有机地统一起来,发展了《周易参同契》的法象火候学说,在鼎器尊卑、药物斤两、火候进退、主客先后、存亡有无、吉凶悔吝等等方面,都作了具体明晰的阐发。而且,他还在《道德经》、《阴符经》等道教经典义理的指导下,把这种种炼丹功法和经验技术诀窍加以总结、抽象、概括,使它们由“术”的层次上升到了“道”学的自觉的理论层次。所以,《悟真篇》一面世,注家蜂拥而起。它在北宋之后被推为内丹学的正宗,后世内丹家没有不祖述它的。

方寸壶中倾不尽,自家无日不春风——白玉蟾

与全真教南宗

张伯端的思想,后来进一步被白玉蟾等人发展后,对宋代,尤其是南宋儒家理学的形成有一定的影响。在金元之际与全真教北宗汇合后,对道教,尤其是元代全真教的发展起了巨大的作用。他的很多功法和思想,直到今天还对气功锻炼有巨大的指导意义。

张伯端的后世弟子有石泰(1022~1158年)、薛式(1078~1191年)、陈楠(?~1213年)、白玉蟾(11947~1229年?)

等,他们五人被称为南宗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