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国道教史话(三教史话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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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桃在仙翁旧苑傍,暖烟晴霭扑人香(1)——晚唐至北宋时期道与术

汇聚阶段的道教

臣爱睡,臣爱睡,不卧毡,不盖被。

片石枕头,蓑衣铺地。

南北任眠,东西随睡。

轰雷掣电泰山摧,万丈海水空中坠;

骊龙叫喊鬼神惊,臣当恁时正酣睡。

闲想张良,闷思范蠡,

说甚曹操,休言刘备。

两三君子,只争些小闲气。

怎如臣,向清风岭头,白云堆里,展开眉头,解放肚皮,且一觉睡,

管甚玉兔东升,红轮西坠。

——陈抟《睡歌》

晚唐至北宋时期道教与政治的关系

安史之乱对道教经籍、宫观的破坏是比较大的,因而成为唐代道教的转折点。此后李唐王朝对道教的崇盛有所减弱。但总体上来说,唐玄宗之后的肃宗、代宗、德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僖宗等历代皇帝仍然崇奉道教。如武宗李炎是一个热烈的崇道者,由于佛教僧尼人数过多和寺庙经济严重影响了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在道士赵归真等的耸恿下,他在会昌五年(845年)酿成会昌灭佛事件。这是对佛教的一次比较大的打击。

公元907年朱温称帝,为后梁太祖。从这一年到公元960年赵匡胤取代后周建立赵宋王朝,是五代十国时期。这一时期,帝王中崇信道教者也有不少。后唐明宗李嗣源“期上玄之福佑”,祈盼道教的神灵保佑他的江山永固,曾经于天成(926~929年)年间大力修复道教宫观。后晋高祖石敬塘也“崇尚玄元”,曾拜道士张荐明为师,请他讲解《道德经》。后周世宗柴荣曾于显德二年(955年)诏令废寺毁佛的同时宠信道士,如向陈抟问飞升黄白之术。前蜀高祖王建和其子王衍同样推崇道教,优宠道士杜光庭。王衍仿效道教神仙世界大兴土木,沉浸在快活神仙的迷梦中而亡国。

契丹国主也颇重视道教。

中唐以后至五代十国时期,与初盛唐时代统治者从神道设教的角度关注道教不一样,统治者和一部分官僚士大夫关心道教,基本上是出于满足自己个人的生存欲、享受欲和贪欲。所以他们往往或陶醉于外丹服食以求长生,或为了聚敛财富而热衷于“点化金银”,或为了当快活神仙,等等。

五代战乱,道教的宫观、典籍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好在持续时间不长,960年赵宋王朝建立后,道教再次邀宠、攀附皇帝一举成功,得到了北宋诸帝的褒崇。

赵宋王朝从产生之日起就面临着契丹、辽、金、元的威胁,所以对外来的佛教不甚感兴趣,对土生土长的道教则很推崇。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光义都与陈抟、苏澄隐、王昭素等道士有颇多交往,褒扬黄老道家思想,推重养生术,搜集道教经籍,大力扶持道教,使得道教从五代战乱后的颓丧局面中迅速得以恢复。这其中比较突出的是,宋太宗利用道士张守真为自己登基造舆论,张守真则利用太宗大建宫观,搞斋醮祭祀活动,扩大道教在社会上的影响。景德元年(1004年)宋真宗赵恒亲征,宋军同仇敌忾,胜利在即,他却因为怯懦接受会盟,断送了胜利的果实,与契丹订立了屈辱的澶渊之盟。为了掩盖自己的失利,“镇服天下”,他亲自与奸臣王钦若、道士王捷等串通,假造了天书符瑞、天神下降等奇迹。此后,真宗亲自导演了赵姓天尊下降并以之为祖的闹剧。宋真宗咸平元年(998年)

以轩辕为圣祖,称昊天玉皇大帝,大中详符八年(1015年)又上尊号。真宗又大修玉清昭应宫、天庆观等道观,设宫观提举或宫观使,开此后有宋一代由官员提举宫观的祠禄制度的先河。天禧三年(1019年)普度道释。

大中详符三年,开始校定道教经典。真宗对道士也给予了很优厚的待遇,赵自然、赵抱一、张无梦、王鼎等道士均受他的召见并得到了恩宠。真宗时还编成《大宋天宫宝藏》、《云笈七签》。仁宗继位后,鉴于真宗崇道烦扰政务、耗费国用过多之弊,崇道活动有所节制,但崇道政策并没有根本改变。英宗、神宗、哲宗时期仍然继续崇道,以神宗熙宁(1068~1077年)年间为甚。徽宗时,宋代崇道进入第二个,也是宋代的最高潮。政和六年(1116年),在林灵素的诱惑下,宋徽宗自封为“教主道君皇帝”,“令天下归于正道”,道教几乎成了国教。林灵素也被赐号为通真达灵先生。此后,在这位“通真达灵”先生的扶持下,他对道教的迷信更加狂热,崇道活动花样不断翻新,手段层出不穷,主要是:大兴宫观,为神仙人物赐号,追封庄子为微妙元通真君,列御寇为致虚观妙真君,普度道士,增加道官、道阶、道职,仿照朝廷官吏的品秩设立道官道职,提高道士的社会地位,多次诏令郡县搜访知道法、有道术的道士,倡导学习道经,设立道学制度和道学博士,编修道史,搜集道教经籍,继续编修《道藏》。在崇道的同时,徽宗还抑佛,宣和元年(1119年)诏令寺庙改名为宫观。在林灵素的建议下,改佛号为大觉金仙,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为尊者,僧改为德士,尼改为女德。允许德士人道学,依道士之法。这一抑佛政策历时虽然只有一年多,但影响不小。徽宗不思励精图治,却委政于奸党,自己沉迷于神仙梦中,涣散人心,大量耗费了民力,终于沦为亡国之君和金人的俘虏。

北宋末年,道教大搞斋醮仪式,作鬼弄神,自欺欺人,把天下搞得乌烟瘴气,引起了士大夫阶层的强烈不满。灵林素权位显赫,居于万民之上,一人之下,目空一切,飞扬跋扈,不仅引起了儒家和佛教的不满,而且因为他影响皇帝,左右朝政,使得太子赵桓和朝中以蔡京为首的一班权贵有自危之感,遂多方刁难,使得他的道术在皇帝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失灵,其骗人的把戏被曝光。林灵素很快失宠,灰溜溜地被迫离开京城,不久在惨淡的月光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陆游的《家世旧闻》记载了林灵素欺骗宋徽宗的手法。林灵素事先招募“京师无赖之徒数十人”,让他们装作驼背、哑巴、瞎子、瘸子,自称是患了几十年的痼疾,然后在宋徽宗面前“?水投符”,于是“伛者伸背,盲者舍杖,喑者大呼,跛者疾走”。

把宋徽宗哄得团团转。但这种骗人的把戏毕竟不能持久。据传说,一次林灵素步虚踏斗时,差一点被差役揍了一顿,幸好他跑得快,才免了皮肉之苦。又传说,吕洞宾多次现身戏弄林灵素,把他弄得狼狈不堪。其实,吕洞宾现身之说是假,士大夫阶层和老百姓对大搞斋醮欺上瞒下的林灵素一伙人不满是真。后世有人把北宋的灭亡归咎于皇帝的崇拜道教,这固然是夸张,但也不能说北宋的灭亡与此毫无干系。

宋代皇室崇道与唐代有共同点,如立道观、遏祠礼拜、度道士、设道场、与教主联宗、上封号、优礼道士女冠、封赏道士、搜集道经、编修道藏等,但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比较突出的是,由于唐朝历代皇帝多服食金丹致死,宋代皇室不再热衷于金丹烧炼,其崇道转而搞其它形式。他们把自家赵氏祖先强制封为教主司命天尊,尊玉皇大帝为最高教主。大搞斋醮符箓,自欺欺人,多次行真君降临说教和天书下降;大力强化政教合一,徽宗自命神霄帝君下凡,自封教主皇帝。与强化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相适应,强化对道教的管理,设立道阶二十六等,道职八等。以禁欲主义为核心整顿道教,禁止道士于宫观养妻蓄奴,向佛教看齐。

“欲罢干戈致太平”的皇道之宗

中唐至北宋时期社会、政治秩序的混乱引起了道教中人的关注,陆希声、无能子、李约、王真、强思齐就是比较突出的。经过他们的努力,这一时期道教的王道之术得到了比较大的发展。这几个学者对道教理论的建设是多方面的,由于他们的王道之术比较突出,所以把他们放在一起讨论,但不应因此忽视了他们在道教理论的其它方面所做出的成绩。

陆希声是晚唐时期著名的道教学者,唐昭宗乾宁二年(895年)曾召为给事中。他的著作有《道德真经传》等。他的思想以儒道调和为特色。

他对道教思想的阐发,比较有特色的地方,首先是在体用关系的阐发上。

他说:“夫道者,体也。名者,用也。用因体生,而体本无用。名因道立,而道本无名。体本无用,则用无不可,故日可道。所可道者,以体当用耳。以体当用,是物之理,非道之常,故日非常道。道本无名,则名无不可,故日可名。所可名者,以名求体也。夫以名求体,是物之变,非名之常,故日非常名也。始所谓道者,常道;名者,常名,非可道之道、可名之名。何则常道常名不可道不可名?唯知体用之说,乃可玄通其极耳。(《道德真经传》卷一)这里重在提出“体本无用”,“用因体生”,道为体,名为用的观点。本着这个观点,陆希声在道物关系上也提出了独到的见解。本来,道家学者们往往以道为体,以物为用。王玄览提出了道虚物实的观点:“冲虚遍物,不盈于物。物得道遍,而不盈于道。道物相依,成一虚一实。”(《玄珠录》卷下)这是以虚、实来理解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关系。同样以体用模式来思考这个问题,陆希声则着眼于道在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存在的全与偏的关系,兼顾人的运用,提出了道实用虚的观点。他说:“道体真精,本非无物。但不可视听博执而得耳。”(《道德真经传》卷一)“真精”即实际存在而灵妙。“道以真精为体,以冲虚为用”(同上),“冲虚”之用主要表现在生化万物上。“夫真精之体,生妙物之用,?形既具,万物生焉。夫阴阳相交而为冲?,冲?运化而成万物。”(《道德真经传》卷三)道体之“实”并非万物之“实”。他进一步说,就道而言,“夫纯粹谓之精,自然谓之真,至诚谓之信,故至诚为之用,精粹谓之体,体用玄合,则谓之自然。”(《道德真经传》卷三)这就是说,只有体用合一,道的功能才能真正发挥出来。那么,根据这个道的体用模式,人应该怎么做才能把握道呢?陆希声基于“道体名用”的本体论思想提出了“体道用名”的方法:“体道者,皇顺物之理也。用名者,帝适物之变也。顺理适变而下及其上者王,故上得之为神,中得之为圣,下得之为哲,偏得之为贤才,无所得为众人”(《道德真经传》卷一)。“体道”即循顺物之理,“用名”即适应事变。

这个体用模式还被他用以解释道与德的关系。他认为,道是“真精之体”,德是“妙物之用”。体可以兼用,用不可以兼体。道可以兼德,德不可以兼道(《道德真经传》卷三)道之体固然玄妙,德之用同样神妙难知。

“夫德用微妙,道体玄通,以其深隐难知”(《道德真经传》卷一)。虽然如此,德与道还是能够把握的。通过“用德”,“未失常德”,就可以“深识玄妙,消息盈虚”。

这个体用模式也是陆希声解释无为与无不为关系的工具。他说:“以无为为体,无不为为用,而统之以兼忘,始末相贯,而尽其体用。”之所以说要“统之以兼忘”,是因为人们往往寻迹而忘本,本着无为的原则去办事却往往变成了有为。为此,陆希声强调,接物而不为物所诱,处事而不为事所累,在通往道的路程上行走却不迷失、偏离,心中时时有道作为定盘针。正所谓:“将使心迹兼忘,则至于玄之又玄矣。夫能心迹兼忘,事理玄会,则天下各正其性命,而无累于物之迹焉。”(《道德真经传》卷二)

在心性论方面,陆希声也有不少独到之处。他看到,道“在于身心而已”(《道德真经传》卷三)。“故求道不远,在知其反,能反诸身心,则求而斯得矣。”(《道德真经传》卷四)反诸身心的实质是复性。因为道在身心的实质是道生万物和人,存在于人身中就是性。“情之所生,必由乎性”(《道德真经传》卷一),性静而隐,动则显为情。“性者,情之根也。

夫人生而静,天之性,感物而动,人之情。情复于性,……则天理得矣。(同上)得理与得道有什么关系呢?“通理谓之道。能修其道,则复于性矣。”(同上)总之,“化情复性,而至乎大同”。

如何在形而下的现实中把握道呢?陆希声提出了“事理冥会”的观点。事与理作为一对哲学范畴,起源于事与道这一对概念。关于事与道,《淮南子》和王充的《论衡》都进行了探讨。后来,王弼把它改造为事与理的概念,说:“夫事有归,理有会。故得其归,事虽殷,可以一名举。

总其会,理虽博,可以至约穷”(皇侃《论语义疏》引《论语释疑》)。王弼之后,张湛在《列子.力命》注中认为,理是先天之必然,事是后天之人为。这都有“理体事用”的思想萌芽。不过真正把这点破的是佛教华严宗。陆希声继承了道家前人的思想,又吸收了华严宗的思想,作了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