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丛林战争(经典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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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切入驼峰

——安德森《战地手记》之十八

燠热难当,窒闷得叫人难以呼吸,醒来,夜光表指着凌晨3点15分。坐在帐子里吸烟,知道暴风雨将至,却判断不出对我们的行动产生何等影响,我唤起报务员,陪他到溶洞之外的一座陡崖上,呼唤B连,对方沉默无声,难道他们真的完了?再呼叫C连,他们回答:与B连联系中断;再呼叫基地。基地说,在天气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派侦察机到宝岩村侦察,并询问我们的方位,我回答他们:已在驼峰山口!

突然一派炫目的亮光,射得双眼昏黑,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轰响,像爆了颗万吨炸弹,把天体炸裂开来,隆隆轰响在山间互相撞击,天摇地动,犹如载重车轰轰压过,惊心动魄。接着就是大雨倾盆,狂风怒啸,幸好我们身居溶洞,不然,帐篷将会被卷刮上天。

整个世界像落进无底深渊里,滚滚不尽的乌云,像碾压过来的黑色山体,铁豆般的雨点打在岩崖上,啪啪爆响,一声声霹雳在黑色天幕上闪出几道裂痕般的电光,那照亮山野的一瞬,却长久地留在我的脑幕上,像一道金色的划痕。

暴雨持续了一个小时,丛林山岳领受了一次上帝的洗礼,山隙间万泉齐流,激溅着白色浪花夺路奔走。天色微明,我便命令部队上路,走出岩崖地区,已是朝暾灿然,山野一片清新。我们按照指南针标定的方向直插驼峰谷口,驼峰已经近在咫尺。我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上面有凸出的怪石、低矮的树丛、青翠的荒草、斑斓的山花。使我惊奇的是还有缕缕炊烟以及迷津似的小道,甚至还看到牧羊人的晃动的身影,不见任何军事设施。这种恍如梦境的迷人景色,竟然同凶险狞恶的胡志明小道联系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行,我不断地用望远镜向山野观察,这时我又发现了新的意外,原来地图上标的距离,实际走起来,要多上数倍,因为必须在山丘间绕行。峰回路转,本来面对驼峰走去,脚下的路一拐,驼峰就在侧面甚至转到背后去了。更大的发现在驼峰山下有许多高度不等的小山,就像主楼下面围了一圈裙楼。我们不断地左拐右弯,看到了山口的一段挂满苍藤的峭壁。我把望远镜举起,那峭壁立即来到我眼前,石壁上有几株苍松,虬龙似的探向深谷,阵风吹过,它在翻腾颤抖、挣扎、低吟、啸叫,似有万般痛苦。

峭壁上有各种形状的怪石,浓雾在峡谷间升腾、翻转,从容不迫地迤逦而行,在行进中又变幻万端,拉长、分裂、凝聚,……裂缝中花枝招展,金黄色、淡红色、深紫色、乳白色、暗灰色,这就是驼峰山的峡谷吗?它在向我献媚,向我炫耀它的丰采,它在诱惑我进入它的怀抱。

这是侧面看,如果从正面看呢?就像一条大街,你从一头看可以看到灯标、电线杆、招牌,……可是,你看不到门面,更看不到门面之内的柜台、客厅、厨房、卧室。

这是多么有趣而又可怕的景象。我们自以为先进的侦察手段,看到的仅仅是一点皮毛。

我不理解,胡志明小道在哪里,它好像是现实的又是虚幻的,它是具体的也是抽象的,即使我们西贡司令部里摆出一副十分逼真的沙盘,你仍然找不到长山山脉的秘意真髓,就像雕塑一座人像,不管多么逼真,甚至粘上每一根汗毛,你仍然无法展示它的五脏六腑,更无法展示它的血脉和经络。

我们再向前走,要攀过一道石梁,生怕中敌埋伏,我先让两个士兵上去,证明石粱下面是密密的树丛,说明是安全的。但其中有一个士兵——麦克米伦给我提供了一个情况,他看见对面的山丘上闪过一点亮光,他认为是敌人用望远镜在追踪我们的行动。

麦克米伦的这个提醒甚为重要,我立即感到分队的危险,这就是说越共像猎人诱捕猎物一样在诱惑我们。……

我们翻过石梁,横在面前的是一片长满荒草的开阔地,这条狭长的荒草地上路径纵横,一直延伸到谷口。在这里,我们奇迹般地发现了一个放羊的老人,他已经很老了,弯腰驼背,又瘦又黑的皱脸,看上去总有70岁了,身上几乎看不见肌肉,活像一副骷髅。痴呆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们,惊奇多于恐惧,他的身边只有5只黑山羊,他在这里放牧,可以证明一点:开阔地上没有地雷。

我们用一切能做到的手势,问他家住哪里,有无越共隐藏,他是否愿意带我们进驼峰山。克里斯很机敏地给他开了一听鸡肉罐头,表示友好。那老家伙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竟然用手势向我要烟抽。

我给他一支雪茄。这个老家伙抖抖索索地向我深深鞠躬致谢,作出愿意为我们带路的样子。杰克逊向我使了个不要相信他的眼色。

我压根就知道他是越共的探子,想把我们带进越共的伏击圈内。可是我装作浑然不知,因为有他在前带路,可以为我们踩雷。在关键的时刻,我们可以对伏击者进行突然袭击。

两个士兵跟随着牧羊人在前,杰克逊带一个小队隔开一段距离随后,我带卫生员、报务员、勤务兵和一个小队居中;克里斯带一个小队殿后。

尽管这样谨慎小心,我还是感到四周充满着威胁,似乎每块岩石后都伏着越共游击队员,每簇树丛后,都有一支等待发射的枪口。所有士兵都理解我的心情,他们持枪在手,在半秒钟内就能向敌人射击。

这时,我忽然想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着分队深入峡谷,无异于向虎口里钻,而且目的性欠明确:如果仅仅是察看谷口地形,似乎并不需要;如果是察看和研究越共的活动规律和运输方法,那只有夜间才能看到;如果是寻找战机,搜索与消灭这一带的越共,显然,我们几十个人,尤其是失去B连的支援后,绝对不能持久。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预感——我们正走进越共预设的圈套:范志雄进山,逃走了一个人质。这个人质无疑知道我们要进入驼峰山口的意图;宝岩村我们打了个胜仗,显然出乎敌人意料,迫使他们改变了部署。他们把迫击炮隐伏在村北丛林之中,那里面一定有许多林间空地,而我们却像瞎子一样,以为是密不通风的原始丛林。……正像范志雄审问的那个14岁的小坏蛋所说:这里处处都有他们的眼睛。就像麦克米伦发现的那面闪光的镜子,它很可能是敌人用望远镜在观察我们的行踪,就像观察笼中走动的老鼠。

突现的灵感又来告诉我:快些脱离此地,……最好的方法是呼叫战斗直升机。这块开阔地可作降落场。我立即发出命令,喊了声“停止前进!”而后回头叫了声“报务员!”

声音刚落,我就觉得脚下爆发了一个雷霆,我觉得被一种锐器重重一撞,像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打在我的身上,随着气浪的冲击,我飞起来,一阵猛烈的咆哮冲进了脑海,整个世界在这瞬间崩塌,我觉得自己向深渊沉落、沉落,最后落进一片黑色的海浪之中。……

苏军医译出的安德森战地手记第二部分到此为止。掩卷沉思,仍然无法想象安德森和他的别动队的命运,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安德森受了伤却没有死。不然,也就没有

他的手记的第三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