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我们配做父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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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命的自觉(2)

等到后来迷上了文学,看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作家说“文章须悟生死方得境界”,更为自己对死的怯懦添了一份着急,担心自己此后的文章都不过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终不得境界。仅是这个缘由,就足以让我相信,在20岁出头游历西藏的经历会令我终身受用,囚为在那里,我第一次有机会排除对死的恐惧。去之前就听说了天葬,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地恐怖。巧的是,在高原上的日子里,正好有一个藏族同事的母亲过世了,也是天葬,虽然我等外人不允许观看,当然即便我被邀也万没胆量去的,但我至少可以借机向同事多探问些这神秘的丧葬仪式。他告诉我说,在他看来,那是对死者最好的处理了,不仅走得干干净净不占一分耕地,而且灵魂还会随着苍鹰在天上自由地飞。海燕,你大概能想像出来,在积淀了那些黑洞的死亡记忆后,这样浪漫的对死的诠释是多么的令我耳目一新!听他这么说了以后,再远远地望见天葬台耸立在湛蓝的天底下,群鹰在上面盘旋,我虽还觉出点寒气,但也开始对死释然了。

在美国关于9?11事件的报道中,我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在告知孩子们父亲的突然死亡时,她解释说他们的父亲已经变成了天使,在天上注视着他们。当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像,在孩子们幼小的心中,死亡即便骤然而至,也该不会是黑洞洞、冷嗖嗖的吧。

事实上,到了海外后,我自己对死亡的印象也渐渐明亮了起来。在国外开车,常会在路边看到一些花束飘带什么的或是系在树上或是堆在路口道边,一开始不明就里,后来才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地方都是出过车祸死过人的,有时留意一下,确实还能在花丛里看到不幸者生前的笑容。这里的陵园墓地也与国内的不同,除了立着墓碑,几乎是平的——不像咱们那种还有个坟头墓冢叫我小时候误以为死人都是埋在地上的土堆里的——而且常常是与社区比邻而居。我住过一个地方,去超市买菜的路上就要经过一片公墓,但维护得整齐洁净,春天花开的时候更是一片灿烂,更像是一个大花园。买菜的路上从那里经过时,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害怕了,偶尔甚至会特意拐进去,读一读逝者的墓志铭,看一看后人们栽的树献的花什么的。后来,在看地方报纸时,我常常会留意“丧讯”版,挨个读一读那些生平或者悼念的文字,就如同又多认识了几个邻居一般。有一个假期我在照片洗印厂打工,抽检照片时,不止一次地抽出逝者在棺材里的遗照,我看到也不觉得怕了,倒体会出了诗哲泰戈尔说的“死如秋叶之静美”。

海燕,你大概也注意到了,今年这世界上才有了第一例合法的安乐死。一个不堪病痛的荷兰老太太在她布满了烛光鲜花的房间里,当牧师为她做过安魂祷告后,她朝围绕床前的亲友点了点头算作告别,然后便在药剂的作用下安详地走了。看到死还可以如此安乐,我似乎终于明白,只要死得不失尊严,对生命的消逝其实是没什么可恐惧的,毕竟它是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以至于生出一个痴念:当我不得不告别人世的时候,哪怕是空难,我希望我的亲人朋友也万勿号啕,而将它看作是对我生命的最后成全。

悲伤当然是人之常情,但面对死亡,如果能用生的坚定来接受死的必然,我们是不是就能活得更从容些了?

海燕,文章的谋篇布局尚需悟得生死方得境界,做人岂不更是如此?不然的话,是不是也难把自个儿的一条命活出个样子来?了解了生死,至少能帮助我们好好地做一个盘算吧,不管是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况且,对生命的认知,还不只是一个人过好过歹的事情。海燕,每当你看到诸如“幼女受困于火车中母亲跪地求救无人伸援手”一类的事情发生,每当你看不到空难海难矿难发生后有一个哪怕简单但不失庄重的公祭什么的,你就知道,个体的对生命的混沌一旦集合成集体的冷漠,悲哀就会如何地放大了。每当这个时候,我自己都忍不住要问,是不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教导太根深蒂固了,以至于埘于不怎么伟大的生和不足够光荣的死,我们都有些不以为然?要不就是,草民自古本贱命,不足为惜到如今?

陡然有些激愤了,还是就写到这里吧。

人文格言

I think of birth as the search for a larger apartment.我把出世看作是对更大栖身之所的寻找。

——RIta Mae BrownDeath destroys a man.the idea of Death saves him.死亡可以消灭一个人,而死亡观则可以拯救他。

——E.M Fnrster

人文新闻

中国每年25万人死于自杀逾200万人自杀未遂据新华社2001年10月30日报道卫生部副部长殷大奎在今天开幕的全国第三次精神卫生工作会议上说,中国每年有大约25万人死于自杀,即每10万中国人中每年有22人轻生,估计还有每年不少于200万人自杀未遂。

调查显示,中国农村人口和妇女的自杀率分别高于城市的5到4倍和男性的25%,青年人和老年人的自杀率呈现两个高峰,自杀已成为15到54岁人群的第一大死因。

2.青春YOUTH

青春有悔

我是一直以为青春无悔的,上大学的时候还把它写成条幅贴在宿舍的墙上,招招摇摇的像一面旗帜。可怎么也没想到,若干年后在赌城拉斯维加斯(Las Vegas)看的一场演出却叫悔意浮上心头。

在美国,人都说拉斯维加斯是成人的迪斯尼。迪斯尼我慕名去过,可到了才发觉,自己原本就是租就是借要不干脆拐带,也应该带一个孩童来,以充分享受美梦成真的喜乐,好在只要自己放得开,在那样一个乐园是有足够理由装嫩的。对拉斯维加斯,本并不十分神往,还多少有“赌城是堕落与罪恶之地”的芥蒂。可一想起迪斯尼里孩子们那种无遮无拦的快乐,也不由得对赌城生出了期望。况且,在戈壁里开了一天车后,前方的夜幕里突然呈现一片灯火辉煌的时候,这种期望大概是谁都会有的吧。

无论如何,在这个所有的感官都被引诱着放纵的梦幻之地,我并没有期待感动。但是,在眼花缭乱了几天之后,在厌倦了角子机上的得而复失之后,就在上飞机的两三个小时之前,我坐进了富丽堂皇的New York New York的一个小剧场里,竟叫舞台上River-side Dance的踢踏声一直感动到心痛。

舞台上,蓬勃得如同刚刚破壳的一班姑娘小伙儿整整齐齐地踢踏着,在各种队形和踢踏声的变换中演绎着一段蓬蓬勃勃的青春故事。他们都清一色地挺拔着身体昂着头,用脚下的轻重徐缓表达着年轻的骄傲、张扬、激情和幻想。情窦初开的少女尽情地舒展肢体,仿佛要让全世界都了解她的情意,生了爱意的少男则是一副大刀阔斧舍我其谁的张狂。就是在剑拔弩张的情敌争斗中,对峙双方也是前呼后拥,急促坚定的踢踏声里分明是青春的血脉在贲张。

我也曾去看过纽约Radio City的“踢腿秀”,一队整整齐齐的女人也是主要用腿的踢来踢去演绎故事,可那对于我,除了视觉冲击外,无他。可眼前的踢踏舞却出乎意料地声声入耳,直击心底。

到了最后,几乎全场的观众都在跟着节奏或鼓掌或摇摆,仿佛他们不是在观看演出,而是在参加青春时代的一场大Party,每个人不分老少都浸染其中。而我,大概是惟一的例外,我也在击节,我也被感染,可是,我的感动里还有不由自主地悲伤——在那样一个花季里,我在做什么?

除了读书,似乎也想不起什么特别的了。突然意识到生命里最娇嫩最蓬勃的一段时光就那么样糊里糊涂地流逝了,我的心痛到了恨!散场后,带着这份追悔流连再流连,我险些误了返程的航班。

从此,对赌城也有了一份特别的记忆。

海燕:

虽然我不能肯定,如果你身临其境也会如我一样地受到震撼,但我敢说,对于我们那样的青春年代,你也是不可能没有悔意的。

到了美国才学到这个词:teenager,因为英语里数字13到19都是以teen结尾的,图省事的美国人就把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都统统叫做teenager了。可当人们用到这个词Ⅱ寸,个中涵义可就不足这么简单了,阳光灿烂也好,为所欲为也罢,反正在我听来就是有关青春期的五味杂陈。

女果要回顾一下咱们的青春期是如何度过的,那么也让我从13岁说起吧。13岁,咱们正好进入初中,我上的是一所区重点中学。尽管我是以我所在的小学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的,我的入学也小费了些周折,过程是这样的:我的小学是一所普通的小学,教学质量一直很差,在所在的区里基本不值一提。我的父母曾试图把我转到离家仅一街之隔又名声稍好的一间学校,可因为我家的户口没存那片儿,我只好别无选择地去了这所离家远又被人看不起的学校,好在少年不识愁滋味,再说当鸡头的滋味也挺不错的。

可到了毕业升初中的节骨眼上,这个鸡头对于报考市重点还是小了点,尽管我的考试成绩是上了录取分数线的。于是,就在录取发榜的前一天,我还在马路上无忧无虑地“跳房子”,却看见我的一个同学的妈妈匆匆忙忙地找来我家,她是在我们学校隔壁的一所中学里当语文老师,那中学的名声比起我的小学来,还要更臭,因为它接收的都是考不上重点中学的本片儿小学毕业生,基本就像是一个给那些被认定考不上大学的差生预备的收容所。我的同学的妈妈却是来报信的,说在这个收容所的新的收容名单里意外看到了我的名字,她说她看得出我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不忍心看我在这个差校被耽误了,所以赶紧来告诉我的父母想想办法。我的父母也慌了,赶紧连夜发动所有可以发动的力量托人走后门,那时候还没谁家有电话,我就光看着我的父亲骑车去推车回地忙碌了好一阵子,最后总算好歹把我忙进了这所区重点中学。事后,父母每每回想起,都要后怕上一阵儿,说若不是还有些门路,你说不定早在那所差校里沦落成了待业青年什么的。

于是,父母一再叮咛,说能进区重点也算你有运气了,所以更要学出个样儿来给大家看看。因为这个波折,我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从非重点的底层来的了,突然一并生出了凤尾的自卑以及不吃馒头也要争口气的斗志,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学习对于我,成了一件马虎不得的头等大事。

其实,进去了才发现区重点也不过如此。即便我是从那个普通的差校出来的,只稍一用功,即脱颖而出,从第一次考试拔了头筹起,从此就没掉出过前三名。当然,即便对付功课还算轻松,但对待成绩却可以说是一刻没有轻松过。海燕,这你也是知道的,有时候的考试排名,零点几分之差就能导致状元地位不保。不知你们是不是这样,我们每次考试过后的合分都是由我们班干部来做,那时候,还没听说过计算机,好像也没用过什么计算器,把全班同学的各科成绩分别加起来再除以学科门数然后再由高到低排序,都是我们几个人用纸笔一个个算出来的,很是辛苦。又因为班干部都是老师依照学习成绩指定的,前几名的争霸战往往都是在这几个合分的同学间展开,气氛就更显紧张。记得有一次,名次排出来了,可排在第三名的学习委员突然置疑她的成绩少加了几分,我和排在第二名的团支部书记陡然间都担起心来,再拿起笔要重算时,我的手心都是湿的。我们把平均分都取到了小数点后三位了才尘埃落定,亚军位置果然易主,我虽然最终以微弱优势保住了胜利果实,可随后一晚上都像是惊魂未定,没什么卫冕成功的喜悦,反倒是心里毛毛的。现在回头去看,很是惊愕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拘泥不洒脱,可那时哪儿懂呀?!

即便懂,也很难洒脱,一自己是班长,要时刻起到模范带头作用,二还有市重点高中在前面招手,无一不像紧箍咒。所以,就拿每次考试前的复习功课来说,都是不把书念到最后一分钟就像是被其他同学占了便宜似的,即便自己已经很有把握了,仍不敢懈怠,以至于有一次背书背得不知怎么背才能舒服点,居然就坐到了教室的窗户上去背了,被老师在楼下看到,第二天就请了家长。记得还有一次,带了几个同学上了楼顶复习功课,被逮着后,以班长的身份落了个全校通报批评,这个罪名也算是独一份了。

回到家里,父母一通狠批之后,还连连感叹,毕竟是区重点,就是管得严。

管得严还表现在狠抓“奇装异服”上。学校统一做了藏蓝色校服,还规定女生一律留齐耳短发,穿高跟鞋基本被视作向社会不良青年堕落的征兆。我的母亲就只给我们穿塑料底布鞋,因为她参与设计了一台轧鞋的机床,我们的布鞋基本供过于求,只是有一两次我穿了不同型号的两只鞋就匆忙上学去了,走在路上,感觉一深一浅的,我还以为是自己新配的眼镜戴着不习惯的缘故。

就在这种不能留长发不能穿高跟鞋不能穿花衣裳更不能早恋的环境里,我读完了三年初中,我的13、14、15岁也就这么着在读好书考高分当好班干部的一门心思中流走了。海燕,我想你的情形也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