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旷野呼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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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被奴役的意志(1)

谁会对选择信任上帝犹豫不决?但我的选择是不自由的。我只稍稍感到点自由,因为我完全处在必然的控制之下。我没有选择通往上帝之路,因为我不能选择。

克尔凯郭尔

“我的严厉并不来自于我。”我们逐渐弄清了它的来源。“看一看战场”,最残忍的敌人也不会像伦理这样残酷迫害失败者。但不应忘记,尽管伦理小心翼翼地对别人隐瞒这个秘密,但不是它自己发明了这个“你应该”的,而是从自己的上帝——必然——那里照搬现成的。

康德说:“你应该就是你能够”,他把伦理从能理解的自由中驱逐了出去,但是,却表现了另外的更专心致志的注意力。而不得不说:“你不能够就是你应该。”道德无上命令的源泉不是自由,而是必然。严厉当然不是来自克尔凯郭尔,但也不是来自伦理。如果伦理对此无清醒的认识,那只是因为它想自治,自律,想凌驾一切之上,成为终极,同任何法律的基础格格不入,同时又同理性在一起,后者因同样的原因对大家隐瞒了自己对必然的从属关系。这里只能弄清克尔凯郭尔为什么如此坚决地要求信仰的骑士通过顺从的阶段,同时,为什么他把罪看成自由的昏厥,把罪的对立概念确定为自由,而不是美德。诚然,他这时会引用“辩证法”,但如果我们把辩证法交还给古希腊先哲和黑格尔,而在克尔凯郭尔那里寻找其他思想源泉,那我们将更接近他的学说。无论我们如何解释“辩证法”,它始终,也最终会如上所述以某种自我运动为前提:甚至雅科夫、柏麦在世界和生活中“竭力寻求”辩证过程,众所周知,他以此俘虏了德国理想主义的创立者。有时甚至能感到,虽然这看来十分荒谬,由于历史的恶意戏弄,德国理想主义者不得不几近违心:}也对难以说服的柏麦施加了相反的影响并把他纳入了自己的思想轨道。但是,当克尔凯郭尔饶有兴趣地、娴熟地运用辩证法向我们描述顺从的骑士变成敢作敢为的骑士的过程时,他自己则是信仰的骑士,他的兴趣全然不在如何使我们理解现象的交替,如何使这个交替自然连贯、自成规律。辩证法在他那里始终伴随着完全另外的心理运动,实际上不要求,也不允许解释,而只是为了宣布任何解释都是不必要的、徒劳无益的。事实上,根据我们的经验和理性,在所有可能停止、提出奔向万能上帝的疯狂任务的地方怎么会有解释呢?这里克尔凯郭尔说出了自己的“严厉”,自己的伦理和必然,并把顺从的骑士带到它们面前,而同魔鬼有约在先的上帝想“诱惑”人:使约伯遭难,使亚伯拉罕丧子。什么是诱惑?我们的理性、知识和伦理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它们以固有的信念取消了它:诱惑是无谓想象的果实,实际上,上帝和魔鬼都没有诱惑。约伯失去自己的畜群和孩子是自然的,亚伯拉罕企图杀死儿子也是自然的,都发生于失去知觉和癫狂的状态中。应该从有教养的人的词汇中剔除这个毫无道理的词,让约伯呆在粪堆上,让亚伯拉罕面对儿子的尸体。顺从的骑士坚定不移地认为,不能摆脱眼前的现实,对它控诉也无门。发生了的事就让它发生吧,需要的是接受和顺从。黑格尔“把现实神化了”,但我们可以不神化现实,如果它支配着人,同时又不从属于其他任何事物!黑格尔要求我们的思维从现实中汲取真理,不擅自增添任何东西,这是对的,因为只有这样的真理才能经受时间和永恒的考验。但是,如果现实是理智的话,如果我们只能从现实中汲取真理的话,那么,最起码的一致性要求我们把《圣经》的启示也加以过滤——用从现实得来的真理。相反,如果启示得到了真理的核准,就应俯首听命于现实。早在黑格尔之前,宙斯就是这样教导克律西波斯的,这我们已多次谈到。

再重复一遍,但无论重复多少遍,仍是不够的,柏拉图极为清楚地看到了必然对世上万物漠不关心,由必然产生了对人的一切严厉和侮辱。

我们有权作出相反的结论吗?能说在严厉中始终可以感觉到必然的存在吗?如果这是正确的,那么,克尔凯郭尔的话不正证明了福音说教无以复加的极端残暴吗?不也证明了他偶遇必然便感到无力征服它吗?他的话越坚决激昂,越蛊惑人心,我们就越坚信我们正面临他的一个最重要的、尽管可能毫无意义的“间接表述”。他不能直言不讳,说自己无法忍受必然会使大家感到贫乏无味,觉得这是可笑的老生常谈。他更难承认他无力抛弃这个权力。这个必然确实存在过,尽管权倾天下,但只是幻影而已。命运轻而易举地把克尔凯郭尔的无能套入了可恶、耻辱的外衣,使他没有勇气坦率地说出什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他甚至避免对自己使用“无能”一词,不无道理地担心这样做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但另一方面,他对此又不甘沉默,确切地说,除了人对必然的无能,他别无可谈。这是因为人们,甚至那些自称基督教教徒的人。竭尽全力要忘记“必然”,不想“必然”,仿佛下意识地感到,一切,包括他们的信仰,都应让位于必然,对它俯首贴耳。由此产生了“间接表述”;他或用假名遮掩(他大多数著作都未署真名,而用了各种各样的假名)。或臆造故事情节,而这些故事都是叙述人同无限强大、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力量斗争;他或赞美基督教,把它说成像必然一样残酷无情,无坚不摧,这里又表现了克尔凯郭尔的严格的内部一致性:如果在《圣经》启示中基督徒应该而且能够不注意奇迹(即上帝万能,必然无权支配上帝)并把上帝的本质看成一事无成的爱的说教,那么我们越是把基督教解释得崇高,它就越接近思辨哲学。换言之,既然基督教只是学说,只是训诫,那么基督教没有比苏格拉底“更前进一步”;而苏格拉底的精神需求则符合严格的道德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