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找不到相爱的证据
何时该前进何时该放弃
连拥抱都没有勇气
——杨丞琳
叶凡赶到家的时候，老远就看到莫聪那辆宝蓝色的宝马跑车在她家楼下张扬地停着，便预料到接下来肯定不会有好事。
果不其然，硬着头皮上楼，门一开，她妈的眼神就很诡异，压低声音道：“还不快进来？莫先生等你很久了。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最后那句话听得叶凡心里发毛，对莫聪的讨厌简直到了极点。
阴着脸走进客厅，她却听到了阵阵谈笑声。
叶凡一愣，头一次见莫聪笑，和她爸谈着不知道什么话题，一副很投缘的样子。再回想起自己跟他接触的那几次，每次都是一张死鱼脸，与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她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兄弟，其实你是一个演员吧？
见叶凡进来，两人同时停止了谈笑。
叶凡爸朝她招了招手，“小凡，过来，来看看这个。”
“什么？”叶凡走过去一看，原来在她老爸面前摆着一本相册，都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其中一张颇为搞笑，她大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袄站在雪地里，棉袄厚得她两条胳膊撑在那里，活像个炮筒。
“再看这张，咱们在老家拍的，还记得吗？”她爸难得这么高兴，指着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地回忆，时而还同他们说笑两句，俨然已经把莫聪当成了自己人。
这场面让叶凡把进门前想好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她知道她爸妈现在正是最开心的时候，自己不能这样莽莽撞撞地泼他们冷水。父母之于孩子，无非是一个“爱”字，做爸妈的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个幸福的归宿并没有错，尽管这个“归宿”一点儿都不靠谱。
叶凡知道自己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却不是现在，更不是当着父母的面。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看来有些人不像马莉说的那样一味无视就行了，最终还得去面对。想到这里，叶凡心里没来由得多出一股勇气来，头一次如此坦然地将目光投向了莫聪。
再说莫聪，原本在同叶凡的父亲闲谈着，蓦地察觉到一道目光朝自己投来，抬头与之对视的时候，他不禁有片刻的怔愣。
说实话，他相亲的目的，原本只是想找个顺眼的、不那么麻烦的女人娶了，能应付父母就行，可是在与叶凡的几次接触后，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格外的兴趣。很少有女孩子像她这样，表面看上去中规中矩，俨然是父母的好宝宝，内心却倔强得要命，爱憎分明，说一不二，远比那些看似挑剔的女精英们要难搞定得多。
说起来，莫聪也是个怪人，倘若对方是个家境富足的绝世美人，他可能也就这样算了，问题是叶凡的条件实在普通得毫无亮点，被这样的女孩拒绝，着实让他觉得自己从幼儿园小班到现在的辉煌人生被抹上了一点令人无法忽视的污渍。所以，他才会头一次那么主动地追求一个女孩，甚至在遭到多次拒绝之后，还跑到她家里来，他不信以自己的条件会搞不定她。
然而，莫聪显然低估了叶凡，当她坐在那儿，嘴里没说一个字，目光却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时，莫聪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比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午饭是在叶凡家里吃的。
她爸妈对这个突然而至的准女婿的热情程度，足以让最冷淡的人都无法拒绝，何况莫聪并没有想要拒绝。
叶凡自始至终都没有摊牌，只为了不让爸妈在最开心的时候失望。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就算是街上的流浪狗跟着自己回家，以她爸妈的善良程度，都得找两根骨头给它，何况是个人呢？
倘若莫聪知道叶凡此刻是这样想自己的，估计会挫败到滚去墙角蹲着画圈圈，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品尝叶凡她爸烧的菜了。
很普通的家常菜，远比那些高级料理廉价得多，却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在自己父母那儿尝到过的——家的味道。
每一个家庭的组建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富裕的不一定幸福，山珍海味未必比得上一盘麻婆豆腐，关键在于爱。因为有爱，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人结合到了一起，诞生出新的生命，再和新生命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然而很不幸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家庭的组建背离了最原始的初衷，爱和对生命的渴望被抛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金钱和利益，是凑合了事的心态，是不负责任的冲动。
那一刻，莫聪神思有几秒的恍惚，多年来在心中建立起来的价值观仿佛在微微动摇。
吃完饭，叶凡起身准备洗碗，她妈却跟着站起来拦住她，“你洗什么碗啊？放着我来！”
“妈，我吃饱了，运动一下也好。”
“你吃饱了没事就陪小莫说说话，别在这儿碍手碍脚，浪费水又浪费洗洁精，最后还得我再洗一遍。现在物价多贵啊！你舍得体力，我还不舍得我的钱呢！”
一番话把叶凡说得颇为郁闷：我说老妈，你就不能给女儿一点面子吗？下个月发工资，给您买一箱洗洁精还不成吗？
叶凡腹诽着，转身一看莫聪，好家伙，在那儿勾着嘴角嘲笑自己呢！
笑什么笑？叶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看老爸那架势，似乎又要把家里压箱底的照片翻出来。
咦？那本相册里好像有几张她穿开裆裤的照片吧？啊，还有一张老妈给她洗澡时拍的三点全露照啊！
叶凡脸色一白，急忙道：“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
说着，她故意看了莫聪一眼，潜台词是：你要有点人性就站起来跟我走，不然老娘我出去厚，非拿块石头划了你的宝马不可。
莫聪差点因为她这恶狠狠的眼神笑出声来，定了定神，站起身，道：“我陪你去吧！”
出了门，叶凡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倒是莫聪，全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还不忘问上一句：“想去哪家超市？”
叶凡这回学聪明了，知道拐弯抹角对这种人没用，便单刀直入地道：“想跟你说清楚。”
“有什么事等买完东西再说吧！”
又来这套！叶凡忽然有种想要冲上去抽这个家伙两巴掌的冲动。
莫聪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目光有意无意往斜上方瞟了眼，正巧落到叶凡家客厅的窗户口，那里，她爸妈正在同他们挥手告别。
叶凡满腔怒火立刻生生压下去了大半，朝爸妈挥完手后，低头，板着脸进了莫聪的车。
车子很快就发动了，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叶凡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言不发，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找到一个突破口。这个家伙没脸没皮也就算了，偏偏装备还那么过硬。叶凡深刻觉得自己小米加步枪落后了，看来这会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
叶凡的预见很快就被证实了，正当她鼓足勇气准备和他做个了断的时候，话刚要出口，就被莫聪硬生生地打断了，“开车，不要说话。”
简单的一句话秒杀了叶凡准备发起的第一次进攻，她不禁觉得有些挫败，不由得想起了马莉跟她说过的话，“这世道变了，放债的要给欠债的点头哈腰，被追的得看追人的脸色，这要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比谁脸皮更厚。”
叶凡此刻终于体会到马莉这话的含义了——在她跟莫聪之间，她显然是脸皮薄的那一方，起先不好意思直接当面拒绝，后来又被马莉怂恿搞什么无视政策，很显然，这些对于莫聪这个脸皮厚到能垒城墙的男人来说是不切实际的，要战胜他，只有比他脸皮更厚。
想到这儿，叶凡忽然有了主意。
此时此刻，莫聪还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人生中多么“难以忘怀”的经历，等他醒悟过来小猫急了也会咬人的时候，他手里推着的超市购物车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品牌、各类型号、日用夜用、干爽丝薄……卫生巾无数。
你不就是仗着自己脸皮厚吗？我也可以呀！咱们的叶凡同学俨然一副豁出去了的心态——大不了玉石俱焚，我甩不掉你我吓死你，总行了吧？
抱着以上这些扭曲的心理，叶凡继续情绪高涨地为卫生巾厂家的销量再创新高做着贡献。
至于莫聪，他一开始还挺坦然的，可是随着购物车里那座“小山”越堆越高，莫大少爷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
货架旁，一个跟着妈妈来买东西的小萝莉看到这一幕，颇为好奇，拉着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嚷嚷道：“妈妈、妈妈，你看叔叔买那么多卫生巾，用得完吗？”
叶凡差点被呛到——小朋友，你太有前途了！叫什么名字？找小男朋友没？姐姐给你介绍一个啊！
莫聪在一旁终于黑了脸，问道：“好了没？”
“没！”叶凡坚定地摇头，对周围人好奇的目光视若无睹地道，“我才买了一半呢！你很急吗？急的话你先走好了。”走了可就别回来了啊！她在心里窃笑着补了句。
莫聪无语。
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这小妮子在报复自己呢！但就算明白了又怎样？面子上一样过不去，这小妮子这回还真是抓住了自己的弱点。他苦笑，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这姑娘。
再回过头来说叶凡，她这回还真是豁出去了，磨磨蹭蹭地在超市各大女性柜台转悠了大半天，几乎装满了整辆购物车。
这还不够，买完卫生巾，她又跑到了内衣柜台，光看不买，由着莫聪跟在她身后脸色发青。
这样逛了一下午，叶凡知道差不多了。
“好了，我们去结账吧！”她道。
莫聪早已哭笑不得，有种濒临崩溃的感觉。
莫聪沉默着结账，刷卡时还被上了年纪的超市收银员用奇怪的目光狠狠地打量了一番。待两人拎着满满两大袋卫生巾离开的时候，就听那个阿姨和另外一个收银员大声地“窃窃私语”。
“哎，你看那个男的买了那么多卫生巾。”
“陪女朋友买的吧？”
“哎哟，他女朋友真幸福。我老公肯定没这耐心。”
“我老公也是，好说歹说要他陪我买点女性用品，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好男人啊！”
两人同时下了定义，被夸的莫大少却只想撞墙。
相比之下，叶凡的心情则要好得多得多，哼着小曲，步履轻松，一面还晃着手里那个大袋子，结果由于幅度太大，掉了一包卫生巾出来。
没等叶凡反应过来，身后跟着妈妈走出超市的那个小萝莉已经在喊了，“叔叔，你的卫生巾掉了！”声音之大、分贝之高，在超市里产生了阵阵回响：
“叔叔，你的卫生巾掉了！
“叔叔，你的卫生巾掉了！
“叔叔，你的卫生巾掉了！
“……”
那一刻，莫大少爷终于崩溃了。
“你在玩我吧？”阴着脸走出超市，莫聪冷声问道。
“是啊！”叶凡也不回避，坦然地点头。
莫聪反倒无可奈何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可以直接跟我说，不必这样。”
“我想说很多次了，可是你没给我机会。”
“好，我现在给你机会，你说吧！”
“你确定？那我说了哦！”叶凡清了清喉咙，一股脑儿地道：“我觉得你这个人自私、自恋又自大，狂妄、霸道、自以为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不经同意就随意介入别人的生活。兄弟，自信是好，自信过了头就是种病，得治！”
对方的脸色愈发阴沉，道：“所以呢？”
“所以，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更不会喜欢，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的生活了，谢谢！”终于说出口了，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竖起耳朵等着莫聪的回应。
然而，等来的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你不喜欢我，还是想说其实你喜欢的是上次在图书馆门口接你的那个开路虎的老男人？”
叶凡一怔，没想到他会提到段亦风，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莫聪继续道：“对了，他好像和我住一个小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有个儿子吧？长得还挺可爱的。我听说女人都怕生孩子后身材走形，你这办法倒是不错，买一送一……”
啪！清脆的声音过后，莫聪的话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眼镜也掉下来，摔在了地上。
叶凡站在那里，手还保持着扬在半空中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着，整个手掌都在发麻。
莫聪并没有因此气恼，相反的，他慢慢俯身捡起地上的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脸上的笑容让叶凡觉得无比刺目，“怎么？这样就生气了？我还以为你很能忍呢！”
叶凡咬着牙，没有说话。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们是不会有未来的。到时候你后悔，可别来找我。”此时的他和刚才恼羞成怒的样子判若两人，看好戏般。
“你给我滚。”叶凡沉着脸，良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滚！滚啊！”叶凡失态地大喊道，“我会不会幸福不需要你来管。关你屁事啊？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既然你坚持，我也无话可说，祝你们幸福。”他刻意将“幸福”二字说得意味深长，然后轻笑着离开，一副我绝不会说错的样子。
叶凡站在原地，直到莫聪的宝蓝色跑车绝尘而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依旧一动不动。
“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莫聪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叶凡的耳边。
天阴沉沉的，要下雨了，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街边伫立的女孩。
刚才打过莫聪脸的手还在微微发麻，鼻子有点酸，却哭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心堵住了，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叶凡揉了揉鼻子，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翻出手机想要接听电话，却被屏幕上显示的姓名惊住了——竟然是段亦风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