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是中国民间的传统习俗,是人们辞旧迎新、相互表达美好祝愿的一种方式。我们通常知道的是正月初一家长带领小辈出门谒见亲戚、朋友、尊长,以吉祥语向对方祝颂新年,卑幼者并须叩头致礼,谓之“拜年”。主人家则以点心、糖食、红包(压岁钱)热情款待之。
大年初一早晨,饭桌还没撤下,院外一群男人扑腾腾进来。进屋顾不得暖和暖和去去冷气,瞅见男人和女人,大声问着好实着地跪下,“”地一个响头。女人慌了手脚,趿拉着鞋使劲拉。拉不起的,一年就一个头,一群人都得挨个完。总算完事了,屁股刚一沾炕沿,就张罗走。男人也换了衣服,卷进人流。来的都是一个辈分的,哥们爷们好找伴。早就商量好了,都到男人家聚齐,从村东头往村西头换家捋。
家家多是木柴门子,推开,门槛上横了一道木杠。那是年夜用来挡灾祸的。迈过去踩上满院的芝麻秸,嘎吱嘎吱响,步步高升往里走。狗叫得欢,早唤出一大屋子人。迎上来还没搭话,这边冰天雪地里早跪了一大片。叫啥的都有,都磕了一脑袋雪花。主人在屋子里早准备好了瓜子,水果,香烟。没有装客的,吐了一地瓜子皮。嘴不闲着,净说天好没一丝风二龙治水的吉利嗑。也有小哥们之间逗乐子的,问你咋管三婶叫姐啊?满屋子就哄笑,被问的红了脸,辩解到各令各叫。女主人过来打圆场,细细掰扯从谁谁那令。这边还没听明白,那边已有人出了屋子。这边的人还在院子里走,隔壁那院先头部队已高一声低一声地磕开了头。
辽西的实诚汉子,拜年不会虚头巴脑,磕头是最朴实最古老最能表达情感的方式。一年有啥过不去犯计计的事,一个头满天云彩全磕散。
男人这一浪头人刚过去,那边又过来一浪头女人。再丑的女人今天也是漂亮的。红红绿绿进院,手里多半牵着娃。有年前刚结婚的新媳妇红着脸腼腆,低低的声音叫,头磕得很虔诚。小脚老太太慌慌地往起搀。听说人家带着双身子,怕窝着。老太太从怀里往外掏毛票票唤娃磕头。大伙都怂恿,娃就趴地下,一撅屁股“梆”的一下。尽管娃的动作要领没掌握好,还是赢了满屋的夸奖。人群中又有人逗,给我也来一个,也给压岁钱。娃磕上了瘾,趴地下,一撅屁股又来一下。磕完不知是谁喊的,找人要钱。大人臊红了脸,慌慌地翻兜找零钱。
年年磕头都能出点乐子事。叫错称呼了,磕重份了。可辽西的小山沟里,下到五岁幼童上至七十老翁,男男女女都磕头,古老的民风长兴不衰。
正月初二,外村的秧歌队来拜年。咚当咚当锣鼓一响,一拨人就迎向另一拨人。有握手的,有磕头的,乱成了一个蛋。秧歌队彩扇一舞,就把山村人舞得心花怒放。全村人跟着秧歌队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又挨家捋了一遍。
主人家在院中央早摆好了圆桌方桌,茶水,糖块,瓜子预备齐全。秧歌队临走还要塞上几包香烟几包糕点。一个正月下来,来拜年的秧歌队不下十几伙。
平时热闹的公路正月里格外消停,屁崩的俩人。远处飘来两个人的说话声,说什么听不清。一对外村的新人去亲戚家拜年。自行车推的礼品挺多挺沉。女的怕见生人,低着头走路。当街的娃们站了一路边,跳着叫喊:“新媳妇,辫子长,一下子套住个俏俏郎。”本村嫁出去的姑娘,正月里也要带着新婚丈夫回家拜年。小舅子小姨子们就用白菜疙瘩,大萝卜片沾上黑灯烟子,给新姑爷打花脸。有不提气的新姑爷还会被小舅子们摁倒,一二三喊着墩屁股墩。在小舅子们的作弄下,新姑爷往往都会被弄得狼狈不堪。大人吆喝孩子:“别闹了!快打点水给你姐夫洗洗脸。”其实,这是一种无声的纵容,小舅子们愈发闹得厉害。最为难的是那些初做媳妇的姑娘,在旁边干看着心疼丈夫,又不好说什么,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
日子在人们相互拜年的功夫过得飞快,转眼打完了春。日头每日出来瞧一会人间热闹,把积雪偷偷收走不少。
男人在院子里招呼女人,大缸里的粘豆包都化酥了。女人过去看,说明天赶快打扫干净得了。都出正月了,放不住了。娃从房笆小筐里取出最后一只红炮仗。划根火柴点,经过一正月的锻炼,娃勇敢多了。炮仗没响,放的时间太久返潮了。娃跟男人要,男人舞着镐头砸着粪堆里的粪疙瘩。哄娃:“过年再买。”
娃就把过年的喜悦慢慢收起来,搁心里攒着。等冬天的火盆一暖。再焐化一个痴痴的梦。不知明年的新年,有没有今年这般开心,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