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吴昌硕经典印作技法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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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吴派”印风作品(2)

岁移居江苏南通,任职于翰墨林书局,常与陈师曾等人游。41岁初入缶庐之门。吴、李二人均能继承缶翁衣钵,尤其是吴涵,常为其父代刀,印作酷似乃翁,神采奕然。如将其“梓园”放入缶庐印谱中,常人难辨。苦李的“西园病客”也得缶师真传,以“似”为宗。此二人在继承中亦有创新之作,并得缶翁赞扬者。如臧龛的“郁勃纵横如古隶”、“千里之路不可扶以绳”两方大印,缶翁特手批“此二印涵儿手刻”,以免他人混淆,以示首肯。吴昌硕也曾刻过“千里之路不可扶以绳”一印,两相比较,涵刻气格更大。苦李的“六枳亭长”印亦曾让缶师叫绝:“古意弥漫,佩服佩服。有气有情,团成一片。浅学者所未能,知天下英雄使君与操,吾亦云然。”(《西泠艺丛》第7期),虽不乏鼓励之词,但此印浑朴之气确实盎然。

总体看来,臧龛、苦李二人从篆法、章法、刀法上皆能恪守师法,但也只能“高山仰止”,偶有创造,终未能如赵古泥有出蓝之胜。苦李在痛失良友陈师曾时,也在“木头老子”印款中自比曰:“(师曾)治印后余15年,其所成就,几与缶翁方驾,而余有望尘莫及之叹。”此为谦词,亦是事实。

6.钱瘦铁(1897-1967)、潘天寿(1897-1971)、王个(1897-1988)

这是缶翁门下三个同龄弟子,然而他们随师学艺的时间各不相同,艺术追求也各有异趣。钱瘦铁名臣,字叔,号瘦铁,以号行,江苏无锡人。自幼家贫,12岁自家乡到苏州“汉贞阁”学徒,得以拜识吴昌硕,满师后仍居苏州,设刻字摊以鬻艺,治印拜缶庐为师。19岁移居上海,1923年3月曾赴日办画展,1935年再度赴日,书画篆刻影响东瀛,抗战期间回国。潘天寿,字大颐,号阿寿,浙江宁海人。少时家亦贫,19岁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读书,受到校长经亨颐、教师李叔同的书画篆刻影响,毕业后回家乡小学任教,勤于书画刻印,渐有所图183六枳亭长成。27岁时移上海国民女子工校任教,经好友诸闻韵介绍,得以向缶翁请益,谈诗论画,缶翁许为奇才,并赠联曰“天奇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王个,名贤,字启之,号个,以号行,江苏海门人。出身于教师家庭,然5岁丧父,赖慈母抚养成人。幼好文艺,年轻时在南通城北小学任教,得识吴昌硕入室弟子翰墨林书局经理李苦李,遂向李请益篆刻书画,艺有大进。又向当时暂栖南通的陈师曾求教,陈氏才华横溢,亦为昌硕弟子,因此王个对缶翁更加心仪景仰。

于是拜托诗人诸宗元将所作之印代呈吴缶老,缶老见而悦之,并逐字逐印细为批示,剖析入微,个得之,恍同面授,深受教益。为谢缶翁教诲之恩,个旋随李苦李去上海祝缶翁八十大寿。及归,决意重赴沪拜师。时值缶翁为幼孙物色家教,个乃如鱼得水去应聘,于1925年正月入居吴府,成为吴门晚年得意弟子。

由钱、潘、王三人简要拜师经历可知,钱氏十几岁便入吴门,治印初用缶翁法,后多游走他方,交游甚广,自创者多;潘、王二位二十七、八岁拜缶师,于绘画方面请益较多,然篆刻亦追随缶师左右,尤其是王个深居缶庐,耳濡目染最多。就篆刻方面而言,三人中,笔者以为钱瘦铁成就最大,他治印面目纷繁,有沉厚淳古者,有遒丽端庄者,亦有恣肆不羁者,不拘成法而自出新意,然总体上能统一于苍浑老辣之中。如白文印“乱云飞渡仍从容”,篆参《天发神谶碑》笔意,章法流动;“写其大略”、“虎踞龙盘今胜昔”字取缶师《石鼓》味,但大刀阔斧,线条并笔多,因此更加厚重苍莽,水墨淋漓的感觉更浓。

朱文印“冻死苍蝇未足奇”,把吴缶翁“松石园洒扫男丁”一类印的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又化用唐宋官印九叠篆,运刀挥洒自如,驾轻就熟,笔画线条似断又连,一气贯穿,边栏残破也是漫不经心,随意点染,将少有生机的唐宋九叠文印推向极高的艺术境界。

潘天寿学吴,从大处着眼,出手不凡,白文印字法方正,疏密巧布,刀法如切凿,如“潘天寿印”,朱文印喜延伸夸大弧形线,出奇制胜,如“潘大”一印,二字大小悬殊出乎意料,“潘”字“三点水”,如高山瀑布直泻而下;“止止室”印中几大弧线如旋风掠地,飒飒有声。其磅礴之势,非造诣深者,难以如意。潘氏刻印,如其绘画,追求正大气象,故有论者谓:读其印,如读其画,奇想翩翩,画印合一也。惜其用心偏于画,印则精而少也。

王个在缶翁家中一呆三年,得缶师的指授和鼓励最多,也可能因此而受局限最大。刻印恪守师法,如“西园客”追求浑穆古拙意,又得汉印平正之精华,驱刀雄健磊落,不假矫饰,稍有己意。

“粗服乱头”、“百年七万二千饭”是其代表作。“粗服乱头”,语出《世说新语》,有“天然去雕饰”之意,此印用“田”字格,四字平稳布置,令每字重心略向印面中心聚拢,虽沿用缶翁的“破、并、接”边栏界格的手法,但全印若率意为之,不衫不履,新意自出。

“百年七万二千饭”白文印,篆法源自缶翁《石鼓》风,而章法、刀法则由汉铸印化成,印之左右两边椎凿破残,恰到好处,实现了乃师“猎碣春秋日,王郎食古时,……老学师何补,英年悟最宜”的期望。

以上所述三位大家,在近代艺坛,或印或画均影响海内外。日本篆刻界耆宿长尾甲曾诗赞《瘦铁印存》:“六书缪篆费经营,金薤琳琅布字精,腕底籀斯奔赴处,操刀戛戛自然成。”1956年后,钱氏为上海中国画院画师。潘天寿在1944年后被任命为国立艺专(重庆)校长,1949年后,曾任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等职。王个在1956年后曾任上海中国画院副院长、院长,西泠印社副社长等职。

7.沙孟海(1900-1992)、诸乐三(1902-1984)

这二位吴门弟子均于20世纪初年出生,在现代书法篆刻界声望都很高。尤其是沙孟海先生率先培养了中国第一代书法硕士研究生,为新时期书法篆刻教育事业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沙先生又任西泠印社第四任社长,穷毕生精力著中国第一部《印学史》,成就卓然,影响深远。乐三先生从事美术书法教育长达60余载,他品高艺精,深受众多学生爱戴。然而,这二位学缶翁篆刻的艺术道路却有很大的不同。概而言之,沙翁注重书卷气,诸老追求美术化。

沙孟海,原名文若,以字行,别署沙村、石荒等,书斋榜曰“兰沙馆”,浙江鄞县人。早年从冯君木学习古典文学,弱冠已以才艺鸣于时、23岁到上海,眼界遂之开扩。治印先问艺于同乡赵叔孺先生,取静润、隐俊之刀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复博涉陈秋堂、赵之谦、吴让之,无不得其神理。1924年冬,吴缶翁偶见其印作,喜而题语:“虚和秀整,饶有书卷清气”。次年,沙先生以冯师之介,携所作印蜕拜缶翁,列为门墙,获缶师嘉许训迪后,沙氏更是研习日勤,印风渐趋缶师之遒劲古朴。先生治印兼工细、写意两路,而且面目较多,然其成熟的印作,工细则含朴实无华之格,写意又间温润静雅之韵。如朱文“尹默八十后作”、白文“小莽苍苍斋”二印属工细一路,朱文印布局依古玺,然边栏的底边粗而其他三边细,有缶翁印的影子。白文仿汉凿印,旁参叔孺师法,然下部留红稍多应源自缶师。

又如“凿山骨”、“张宗祥印章”二印线条刚健浑厚,章法典雅平和,全印端庄气派。再如写意味较浓的“更世画”、“劳劳亭长”二印虽篆法师缶翁,但布局却“平心静气”,有凿山、张宗祥印章、尹默八十后作、小莽苍苍斋“吴派”印风作品技法解析儒雅之态。总之,沙氏之印多古拙而饶有书卷气。

诸乐三,原名文莹,以字行,号希斋,浙江安吉人(吴缶翁的同乡)。幼受其父熏陶,嗜书画篆刻,其兄诸闻韵亦然,且先为缶翁入室弟子。乐三19岁赴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就读,课余攻习书画印,并由其兄绍介拜见缶翁,被列入门墙。自此从事书画篆刻学习、创作60余年。

1922年,应刘海粟之邀,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兼教中国画,从此开始美术教育生涯,至老不悔。篆刻方面,初学缶翁不越雷池,如34岁所刻“心月同光”印,内容、章法直仿乃师,仿佛临摹而成,只是篆法略方直,印面效果制作上增添了些许苍莽状;47岁所刻“乐无咎”仍囿于师法。乐三大约从五十几岁开始逐渐变法,如“既寿”体势用缶庐样,字取汉砖文,刀味拙,颇有画意。60岁以后刻印能因形酌字,自成章法,随意运刀,个性突出。如62岁所刻白文印“平安”,篆法浑穆厚重,遒劲有力,得之于缶翁,而章法则大异其趣,刀法也能因字而异,藏露、运转合度,尤其“平”字下部作一“S”形,增加了形式趣味——与“安”字右部长画“接气”,又与“安”字上部弧形线相呼应。又如76岁所刻“百花齐放”印熔《石鼓》、汉铸印为一炉,更注重章法之画意。因此,笔者评其印风有美术化倾向。

以上选了十余位吴门弟子作为代表略加评述,并对他们的部分印作进行剖析,尤其注重解说这些印作与缶翁印风的渊源关系,乃至“变法”的多维影响,这对我们后学者如何“印宗秦汉”、如何学习明清篆刻大师的作品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参照。笔者以为篆刻学习者继承传统、学习大师等篆刻名家的成功经验必不可少。然而最关键的是,继承而后能创新(否则便是守旧),创新而后能自成风貌。这也就是前文提到的“亦步亦趋”、“创新求变”、“自成风貌”三步走。但是,很多印人只能走到第二步,吴门部分弟子亦如此!个中原因除了艺术感悟能力、学识修养的差异之外,更主要的是学习方法。当然,诸如志趣转移,生存环境影响,乃至寿命长短、机遇等等,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实践证明,随一师学艺如果没有老师的影子是不可能的!但有的人陷入其师门越深越不能自拔。若此,“转益多师”,加强对古文字、古器物研究等印外功夫的积累,恐怕是唯一“良方”。请看缶庐门下出类拔萃的对后世影响较大的弟子,无不例外。这里附列一位心仪吴昌硕,且又对赵之谦、黄士陵十分感兴趣的篆刻家——寿石工,虽然他未被正式列入吴门,但私淑缶翁印风良久,并且他自立之面目与缶翁入室弟子风貌迥异,可算是当时印坛“转益多师”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