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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会话结构(4)

鲁  (悲愤)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朴  (冷冷地)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鲁  (愤怨)我没有找你,我没有找你,我以为你早死了。我今天没想到到这儿来,这是天要我在这儿又碰见你。

朴  你可以冷静点。现在你我都是有子女的人。如果你觉得心里有委屈,这么大年纪,我们先可以不必哭哭啼啼的。

鲁  哼,我的眼泪早哭干了,我没有委屈,我有的是恨,是悔,是三十年一天一天我自己受的苦。你大概已经忘了你做的事了!三十年前,过年三十的晚上我生下你的第二个儿子才三天,你为了要赶紧娶那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你们逼着我冒着大雪出去,要我离开你们周家的门。

朴  从前的旧恩怨,过了几十年,又何必再提呢?

鲁  那是因为周大少爷一帆风顺,现在也是社会上的好人物。可是自从我被你们家赶出来以后,我没有死成,我把我的母亲可给气死了,我亲生的两个孩子你们家里逼着我留在你们家里。

朴  你的第二个孩子你不是已经抱走了么?

鲁  那是你们老太太看着孩子快死了,才叫我带走的。(自语)哦,天哪,我觉得我像在做梦。朴  我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起来吧。

鲁  我要提,我要提,我闷了三十年了!你结了婚,就搬了家,我以为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你了;谁知道我自己的孩子偏偏要跑到周家来,又做我从前在你们家里做过的事。

朴  怪不得四凤这样像你。鲁  我伺候你,我的孩子再伺候你生的少爷们。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朴  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于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么?你看这些家具都是你从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我总是留着,为着纪念你。

鲁  (低头)哦。

朴  你的生日———四月十八———每年我总记得。一切都照着你是正式嫁过周家的人看,甚至于你因为生萍儿,受了病,要关窗户,这些习惯我都保留着,为的是不忘你,弥补我的罪过。

鲁  (叹一口气)现在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些话请你也不必说了。

朴  那更好了。那么我们可以明明白白地谈一谈。

鲁  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谈的。

朴  话很多。我看你的性情好象没有大改,———鲁贵像是个很不老实的人。

鲁  你不要怕,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朴  那双方面都好。再有,我要问你的,你自己带走的儿子在哪儿?

鲁  他在你的矿上做工。

朴  我问,他现在在哪儿?

鲁  就在门房等着见你呢。

朴  什么?鲁大海?他!我的儿子?

鲁  就是他!他现在跟你完完全全是两样的人。

朴  (冷笑)这么说,我自己的骨肉在矿上鼓动罢工,反对我!

鲁  你不要以为他还会认你做父亲。

朴  (忽然)好!痛痛快快的!你现在要多少钱吧!

鲁  什么?

朴  留着你养老。

鲁  (苦笑)哼,你还以为我是故意来敲诈你,才来的么?

朴  也好,我们暂且不提这一层。那么,我先说我的意思。你听着,鲁贵我现在要辞退的,四凤也要回家。不过———

鲁  你不要怕,你以为我会用这种关系来敲诈你么?你放心,我不会的。大后天我就带着四凤回到我原来的地方。这是一场梦,这地方我绝对不会再住下去。

朴  好得很,那么一切路费,用费,都归我担负。

鲁  什么?

朴  这于我的心也安一点。

鲁  你?(笑)三十年我一个人都过了,现在我反而要你的钱?

朴  好,好,好,那么,你现在要什么?

鲁  ((停一停)我,我要点东西。

朴  什么?说吧。

鲁  (泪满眼)我———我———我只想要见见我的萍儿。

朴  你想见他?

鲁  嗯,他在哪儿?

朴  他现在在楼上陪着他的母亲看病。我叫他,他就可以下来见你。不过是———(顿)他很大了,———(顿)并且他以为他母亲早就死了的。

鲁  哦,你以为我会哭哭啼啼地叫他认母亲么?我不会那样傻的。我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母亲只给自己的儿子丢人么?我明白他的地位,他的教育,不容他承认这样的母亲。这些年我也学乖了,我只想看看他,他究竟是我生的孩子。你不要怕,我就是告诉他,白白地增加他的烦恼,他自己也不愿意认我的。

朴  那么,我们就这样解决了。我叫他下来,你看一看他,以后鲁家的人永远不许再到周家来。

鲁  好,我希望这一生不至于再见你。

朴  (由衣内取出支票,签好)很好,这是一张五千块钱的支票,你可以先拿去用。算是弥补我一点罪过。

鲁妈接过支票,把它撕了。

朴  侍萍。

鲁  我这些年的苦不是你拿钱算得清的。

选录样品分析:

上面选录的这一大段对话,包容了轮流说话、相邻对、插入序列、预示序列等会话结构所研究的主要内容及相应例证,且形式上衔接,意义上连贯,可以作为整体结构的样品来分析。

一席完整的对话,应当包括开端、本体、结尾三部分。上面选录的这一大段对话宜作如下分析:

开 端

从“朴  你———你贵姓?”“鲁  我姓鲁”(典型的问/答相邻对)到“朴 你三十年前在无锡么?”“鲁 是,老爷”为止,是上面选录的这一大段对话的开端部分。通过这部分的几轮对话周朴园已经弄清楚了谈话对象的姓氏和她三十年前所住的地点。在此基础上,会话切入正题:本体部分。

本 体

从“朴  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件很出名的事情———”开始到“鲁  好,我希望这一生不至于再见你”为止,是上面选录的这一大段对话的本体部分。这部分涉及的内容很多、关系复杂,但会话结构安排得巧妙、明晰。

周朴园在和鲁侍萍的会话中,作者通过“你姓什么?”———“你是谁?”———“侍萍!是你?”等形式衔接标志有顺序、合情理地使周朴园确认面前的对话人就是三十年前“始乱终弃”的侍萍。这在结构安排上是颇具匠心的。

朴  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件很出名的事情———

鲁  哦。

朴  你知道么?

这是个预示序列:探听有无向听话人询问侍萍跳河后的下落的可能性。周朴园通过这一提问使对话切入正题:梅家小姐在三十年前的年三十夜跳河自杀及相关之事。

鲁氏做了详细、准确的回答(认识一位年轻的梅姑娘,但她不是一位小姐,而是一个下等人,并且不很守本分,她跟当时周公馆的少爷有点不清白,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忽然周家少爷不要她了,逼得她抱着刚生下来才三天的第二个孩子于年三十夜投河自杀,她叫侍萍)。这一回答使周朴园疑心起来,他问:“你姓什么?”从开端部分的“你贵姓?”到本体部分的“你姓什么?”使“周朴园确认侍萍的过程”进了一步:“你贵姓?”只是会话开始时周朴园的一种礼貌性的招呼语,而“你姓什么?”则表示周朴园怀疑面前这个如此详细、准确了解侍萍经历的人不是姓鲁而是姓梅,也许是当年的侍萍。

鲁氏未承认自己是侍萍,只回答“我姓鲁”。于是周朴园询问侍萍的坟在哪儿。鲁氏不直接回答,从而在问—答之间生成一个插入: 序列

朴  你可以打听到她的坟在哪儿么?〈问〉

鲁  老爷问这些闲事干什么?

朴  这个人跟我们有点亲戚。

鲁  亲戚?

朴  嗯,———我们想把她的坟墓修一修。

鲁  哦,———那用不着了。

朴  怎么?

鲁  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朴  (惊愕)什么?

鲁  她没有死。〈答〉

接着,鲁氏讲述了侍萍跳河后被人救出来,她抱着一起跳河的那个小男孩也还活着。这使周朴园进一步地问:“你是谁?”从“你姓什么?”到“你是谁?”使“确认过程”又进了一步:疑心对话人就是当年的侍萍。

鲁氏仍未承认自己是侍萍,只回答“我是这儿四凤的妈”。但继续讲述侍萍的故事:她已经老了,境况很不好,目前就在此地,并试探性地问“您想见一见她么?”“老爷想帮一帮她么?”而周朴园的回答却是“不,不,不用”,“好,你先下去吧”。这不正好说明周朴园的虚伪和冷酷吗?周朴园口口声声说思念侍萍,甚至要给她修坟墓,而当有人告诉他侍萍就在此地时,他却既不想见也不愿帮。显然,周朴园说“你先下去吧”,是要结束对话。面对这种严重情况,鲁氏设法决意把对话继续下去,因为只有继续谈下去,才能使周朴园确认侍萍。于是,鲁氏巧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老爷,没有事了?”希望通过这句问话引出周朴园的一些话来。这句问话果然有效:周朴园命鲁氏告诉四凤找“旧雨衣”和“旧衬衣”。鲁氏敏捷地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在“旧衬衣”的有关细节上大做文章,以使周朴园确认自己就是当年的侍萍:朴  你告诉她在我那顶老的箱子里,纺绸的衬衣,没有领子的。

鲁  老爷那种绸衬衣不是一共有五件,您要哪一件?

朴  要哪一件?

鲁  不是有一件,在右袖襟上有个烧破的窟窿,后来用丝线绣成一朵梅花补上的?还有一件———

朴  (惊愕)梅花?

鲁  旁边还绣着一个萍字。

通过“旧衬衣”的有关细节的精细陈述,使周朴园说出“哦,侍萍!是你?”从而完全确认面前的对话人就是三十年前他曾经爱过的“死而复生”的侍萍。照常理,这对儿三十年未见,且日夜思念的情人肯定是流着喜悦的热泪激情地拥抱在一起了。但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是训斥,是严厉地质问。这充分显示出资本家周朴园的冷酷和专横:

朴  (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鲁  不是我要来的。

朴  谁指使你来的?

鲁  (悲愤)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听!他们吵起来了,而且越吵越凶,矛盾白热化,从“相认”转到“算旧帐”:侍萍控诉周朴园带给她的恨、悔、苦:

朴  (冷冷地)三十年功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鲁  (愤怒)我没有找你,我没有找你,我以为你早死了。……

朴  你可以冷静点。…如果你觉得心里有委屈,这么大年纪,我们先可以不必哭哭啼啼的。

鲁  哼,我的眼泪早哭干了,我没有委屈,我有的是恨,是悔,是三十年一天一天我自己受的苦。你大概已经忘了你做的事了!三十年前,过年三十的晚上我生下你的第二个儿子才三天,你为了要赶紧娶那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你们逼着我冒着大雪出去,要我离开你们周家的门。

朴  从前的旧恩怨,过了几十年,又何必再提呢?

鲁  那是因为周大少爷一帆风顺,现在也是社会上的好人物。可是自从我被你们家赶出来以后,我没有死成,我把我的母亲可给气死了,

朴  我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起来吧。

鲁  我要提,我要提,我闷了三十年了!

周朴园面对这种“算旧账”式的愤怒控诉,他改变谈话策略,缓和已激化的矛盾,也显示出周朴园的虚伪与情爱交织的矛盾心情和侍萍的纯朴、善良:

朴  你静一静。…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于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么?你看这些家具都是你从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来我总是留着,为着纪念你。

鲁  (低头)哦。

朴  你的生日,四月十八,每年我总记得。一切都照着你是正式嫁过周家的人看,甚至于你因为生萍儿,受了病,要关窗户,这些习惯我都保留着,为的是不忘你,弥补我的罪过。

鲁  (叹一口气)现在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些话请你也不必说了。

这里,周朴园和鲁氏的后一轮对话构成了道歉/抚慰相邻对。周朴园的罪过既然已经得到侍萍的谅解,他就把谈话的重点转向询问被侍萍带走的那个儿子的情况上来:

朴  我要问你,你自己带走的儿子在哪儿?

鲁  他在你的矿上做工。

朴  我问,他现在在哪儿?

鲁  就在门房等着见你呢。

朴  什么?鲁大海?他!我的儿子?

鲁  就是他!

当周朴园得知煤矿罢工工人代表鲁大海就是他的二儿子的时候,首先是感到惊奇,随之对这个儿子就失去了兴趣。周朴园的谈话转到如何了结他和侍萍的“旧账”上来,他首先想到的是“钱”(在他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朴  痛痛快快的!你现在要多少钱吧!

鲁  什么?

朴  留着你养老。

鲁  (苦笑)哼,你还以为我是故意来敲诈你,才来的么?

周朴园的法宝“钱”解决不了问题,于是问:

朴  那么,你现在要什么?

鲁  我,我要点东西。

朴  什么?说吧。

鲁  (泪满眼)我,我,我只想要见见我的萍儿。

作为母亲的侍萍,认为儿子比钱更重要(与周朴园形成鲜明对照)。周朴园同意侍萍见见儿子萍儿的要求,但有一个条件:不准让儿子认母亲。

朴  那么,我们就这样解决了。我叫他下来,你看一看他,以后鲁家的人永远不许再到周家来。

鲁  好,我希望这一生不至于再见你。

总之,本体部分这大段关系复杂的对话,在形式的衔接上和意义的连贯上,作者是颇具匠心的。

结 尾

朴  (由衣内取出支票,签好)很好,这是一张五千块钱的支票,你可以先拿去用。算是弥补我一点罪过。

鲁氏接过支票,把它撕了。

朴  侍萍。

鲁  我这些年的苦不是你拿钱算得清的。好!是一个受欺辱、受压迫但有骨气的旧中国劳动妇女!说得多好哇:三十年的苦和泪,一个“钱”字怎能了得!

这个结尾虽说显得急促,但强劲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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