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存在·真理·语言(海德格尔美学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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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四元合一与诗意居住(2)

要死者乃是人的存在,并在本性上规定了人。因为人会死,而去死则是能够以死为死,“只有人去死,而且是不断地去死,只要人保持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诸神之前”。(VUA,S.152)在四元之中,作为要死者,“人不是存在者的主人。

人是存在的守护者。(W,S.342)死相关于人的生存本性,只有人会死。对海德格尔而言,“存在者也是神”。(S,S.143)天地人神四元都是存在者,但这里并没有至高无上的、规定一切的存在者。天地人神中任何一元,都会使我们想到与之共存的另外三者,但是,我们却没有想到四者的单一之整体。四元之中交织着各种复杂的关联,有待去揭示。

要死者与大地、天空和神圣者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要死者居住于他们拯救的大地之中,这里的拯救并非意味着从危险中索回某物。同时,既不是开发甚至耗尽,也不是控制与征服,“拯救的本真意义是指,让某物自由地进入其固有的本性之中”。(VuA,S.152)要死者拯救大地,就是要让大地自由地成为大地自身,要死者与大地的关系不是一种主客体的关系,而是互属一体的。

但技术、工业文明与城市化运动却使大地成为了人改造的对象与实践的客体,从而破坏了两者的一体性关联。同时,要死者与天空的关系在于,要死者居住于天空之下,在蓝天下自由生存。要死者在本性上不是干扰天空,而是让天空中的日月星辰任凭运转与漫游,让四季按其自身的节律交替,让黑夜与白昼成其为自身。那么,要死者与神圣者又处于何种关联之中呢?

在海德格尔看来,“他们等待神圣者到来的启示,而不误解神圣者缺席的迹象”。(VuA,S.152)这种等待并不意味着,要死者为自己创造诸神,也不是对偶像的顶礼膜拜。

不如说,这是要死者对幸福的期待,这幸福曾属于居住在天空之下的要死者,却又被剥夺了。要死者居于自己的天性之中,作为死亡而死亡。为此,并非把死作为空无目的,也不是将终点视为暗淡无光,而是有个好死,并接受指引而进入死亡之本性中。

天地人神复杂关联并共属一体,物聚集了四元。桥作为一物,也把天地人神四元聚为整一。海德格尔以桥为例,通过现象学显现的方式,描述了桥何以聚集天地人神为一体。在海德格尔的现象学描述中,桥梁以“轻松和力量”跨过河流,架在并连接河岸两边,使河岸作为河岸而出现。在此,河岸并非沿河流伸展并成为世界线。桥提供了一个广阔的视域,“它使河流、河岸和大地互为近邻”。(VuA,S.154)大地成为河流周围的景观,桥梁指引与伴随河流穿过草地,河床之上的桥墩承受着桥拱的重量,桥拱听任河水自由流淌,桥墩作好了准备随时应对天气的无常变幻。桥实现了人们之间的来来往往。作为跨越的通道,桥聚集在神的面前。总之,“桥梁以自己的方式使大地、天空、神圣者和要死者聚集于它自身”。(VUA,S.155)古代语言把聚集称为物,而桥梁就是这个四元的一个聚集物。

在海德格尔看来,与流俗之观点不同,“但是,桥梁如果是真实的桥梁,决不可能首先是座桥,然后是个象征”。(VuA,S.155)海德格尔既未把桥梁看成是表现,也不把桥梁说成是表象。在这里,桥梁并不是一种象征。他的“桥梁”与这些经典的表述没有什么关系。作为物,桥梁聚集了四元。同时,如果桥不是物,它也决不只是一个桥,它或许还是许多别的东西。但这里的桥却是物,且必定是物。

桥梁是一物,“桥无疑是属于自身种类的一物,因为它以这样一种为它提供了一个场所的方式聚集了四元”。(VuA,S.156)桥本身是一场所,这一场所为四元的聚集之所需,通过这个场所,桥构成了空间的所在和存在的方式。什么是空间呢?“空间在本性上是被产生出来并让其进入边界的场所”。(VuA,S.156)空间不是外在于世界,而是物进入世界之处。桥这一物由此聚集了天地人神之四元。

海德格尔把作为所在并提供了场所的物称为建筑,“这些事物是一个地方,它为四元提供一个在每种情形之中都给予了空间的场所”。(VuA,S.157)桥与所有其他建筑都是一物,都是一所在,均为天地人神提供居于一处的空间。但此空间与具有数量关系的广延性空间却不同,对此,海德格尔说:“但是,数量大小及其尺度普遍地适宜于拥有广延的万物,决不构成空间和处所的本性的基础,那是数学可以计算的。”(VuA,S.158)因此,数理上讲的空间决不是天地人神四元之场所或其存在的基础,海德格尔在此把他的空间与日常的和科学的空间区分开来。

至于人与空间的关系问题,海德格尔认为:“当我们谈论人和空间,这看起来似乎人站于此处,空间立于彼处。但是,空间并非人的面对之物。空间既不是外在的对象,也非内在的体验。”(VuA,S.158)在这里,海德格尔想表明的是,“空间所固有的特性必定从其本身而来显示自身”。(AED,S.205)空间既不属于人,无论是内在地,还是外在地。两者也不是一种对立之关系,不外在于人,更不是超于或高于人。空间之敞开乃是因为空间被允许进入人的居住,要死者在居住中遭遇空间。

在人与空间的关联中,“人相关于所在,并通过所在关涉到空间,这种关系基于他的居住。人与空间的关系只是居住,即本性的思考”。(VuA,S.160)也即,人由其所在才涉及空间,人与空间的关系在本性上是居住,居住决定了人与空间的关系如此,居住相关于思考与言说。建筑物保护着天地人神四元,使居住之现身得以可能,建筑在这里把四元聚为一物如桥。海德格尔在此显明了人与空间从未被人揭示的独特关联,居住之于人与空间关系的规定性意义得以显现。

针对大地与天空的关系,海德格尔说:“大地和(und)天空———这个说法指示着一种关联。”(EHD,S.156)在海德格尔看来,这里的und(和)虽然表达了这种关联,但这种关联究竟是什么却未道出。他力图为这种关联找到更为根本性的东西,他说:“在此情形下,这种关联就必定归属于一种更为丰富的关系;也正是根据这种关系,大地和天空才获得它们的规定性。”(EHD,S.156)海德格尔把两者的关联归为一种一体性,“大地之为大地,仅仅是作为天空的大地,而天空之为天空,只是由于天空自上而下地对大地产生作用”。(EHD,S.161)由此,海德格尔看到了荷尔德林诗中大地与天空的整体性,“自然在一种特殊的光亮中对诗人显现出来”。(EHD,S.161)大地、天空与诸神都源出于自然整体中的当前化。

大地与天空所属的这种丰富关系,海德格尔从荷尔德林给其朋友波林多夫的一封信中得到了启示,“所以,我们再也用不着奇怪,接着在这封信中得到准备的东西,荷尔德林后来还写了一首歌,这首歌叫做‘希腊’,它想把这种更为丰富的关系带入创建性的词语之中”。(EHD,S.162)这种丰富的关系存在于词语之中。同时,海德格尔根据荷尔德林在早期霍姆堡时期所写的《哲学残篇》,把包含着大地和天空以及它们的关联的整个关系,称为“更为柔和的无限的关系”。(EHD,S.163)在这里,“无限的”一词是在谢林和黑格尔思辨辩证法意义上使用的,旨在表明这种关系不是分立的,而是相互归属的,这种关系凭其中心把它们聚集起来。

在此,海德格尔还谈了与四元密切相关的中心问题。

天地人神四元有中心吗?什么是中心呢?对此,海德格尔认为这个中心存在,但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中心,“这个中心之所以被称为中心,是因为它起着中介作用;它既不是大地,也不是天空,既不是神,也不是人”。(EHD,S.163)这表明,在这四元中,关联的方式基于作为中介的中心。在这四元中,没有一元处于中心,从而支配与规定其他三元,而正是在这种关系的亲密性中,四元得以相互保持。世界就是由这四元构成,天地人神的纯真的生成的镜子之游戏被称为世界。

这四元处于物之物化之中,“我们把在物之物化中留居的天、地、人、神的合一的四元整体称为世界”。(UzS,S.22)此镜子式的游戏在本性上是光与影的游戏,“在镜子之游戏中,四元的四者同时游戏且相互传递游戏。只是因为同戏和传戏的特性,游戏自身不是为了各自自身,也不只是为了他者,而是为了相互的交互生成”。海德格尔通过对四元及其关联的独特阐释,克服了人类中心主义(以人为中心),也有别于神学目的论(以神为中心),“海德格尔的哲学既不是无神论,也不是有神论,而是对上帝从中消失的世界的描述”。存在既不能作超自然的附会,也不是上帝的代名词。也有人认为,在海德格尔那里,上帝的位置为虚无所取代。但这种看法并未理解海德格尔的虚无之意义。同时,四元也不是自然主义(以天或地为中心),海德格尔使自己的思想与这些各种各样的观点有效地区分开来。凡人与诸神幸福地和睦相处,一直是海德格尔的渴望。

天地人神四元任何一元都不能孤立地、片面地持存与运行,“在这个意义上,就没有任何一元是有限的”。(EHD,S.170)四元中的每一元均为无限,其关联亦为无限。失去三元,任何一元也不复存在。天地人神之世界最终为语言所聚集,“作为宁静的排钟,语言是聚集,而所聚集就是世界,亦即四元,它是天地人神的游戏”。由天地之关联可揭示四元之关联,同时,天地之关联必然是四元关系的一部分,“因此,大地和天空以及它们的关联,归属于四元的更为丰富的关系”。(EHD,S.170)四元之中的任何两元之关联都是如此。天地人神四元之圆舞显现了世界和谐之美。

三、语言家园中的诗意居住

在富足且又贫乏的技术时代,诗人返乡寻找家园,实现居住。为此,必须涉及到建筑、居住与思想的密切关联。在寻找家园的途中,诗人作诗并运思,为了诗意地居住在语言的家园之中。居住又必然相关于建筑,建筑之于居住又有何意义呢?对寻找家园的人们,两者的关联又有何启示呢?我们那真正的家园是什么,它在哪里?我们又如何去实现那诗意般的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