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椹的别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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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到了文革后期,黑椹嗙诓基本上没有什么顾忌了。这时候郑大力郑三明李二强他们已经上初二了。他们没事了还经常跑到黑椹的小屋里听他嗙诓。

郑大力郑三明李二强也开始发育成熟,他们腿中间的那个茶壶嘴儿周围刚刚长出一小丛茅草。有一天郑大力就对郑三明李二强说:

“我们是男人了。”

然后就言传身教地教郑三明李二强手淫。郑大力一边教一边说:

“我这是跟老椹爷学的,有一天晚上我去他家听他嗙诓,就看见了他在那用劲,后来我照着他那样做,真好受,就学会了。”

郑大力又把战果扩大到跟他们一起玩的七个玩伴。后来曾经出现过非常壮观的手淫场面:星期天郑大力郑三明李二强和懂得手淫技术的七个玩伴一起在地里割草的时候,在夕阳西下的傍晚的霞光的笼罩下,十个十五六岁的青少年,各自坐在一个坟头上光明正大地手淫,每个人都拿右手(他们十个中间没有一个左撇子)握住自己的茶壶嘴儿,前后作活塞式运动,嘴里像吃甘蔗一样吃吃哈哈地发着声音。当鼻涕一样的乳白色液体从茶壶嘴儿喷薄而出的时候,每个人都张着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郑大力最早完成全部程序,美美地用舌头舔舔上嘴唇,再舔舔下嘴唇,然后拿一根箩头绳,量量自己第一颗炮弹射出去的距离,说:

“都用力啊,看谁打得最远。”

说过坏坏地笑了,嘴里又自言自语:“日他娘,真好受。”

这种壮观的场面大概有两次半,到了第三次正当十个人在努力运动的时候,被郑大力他爹看见了。刚开始郑大力他爹不明白这十个半大孩儿在干啥,等到看明白了,就骂了起来:

“他亲娘,一帮乌龟王八蛋,不好好割草在这胡鸡巴费力,大力你个王八羔子我打死你。”

郑大力那时正在兴头上,他爹一骂那茶壶嘴儿立马就蔫了,又一看他爹满脸的杀气直奔他而来,噌地就蹦起来,蹦起来的时候两只手一提溜松紧带裤子就提上来了,然后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一转眼就消失在玉米地里了。他爹一看撵不上了,站在玉米地头又骂了几句就走了。剩下的九个也早都提上裤子,低着头站在那不知所措。等到郑大力他爹一走,他们也都没兴趣再继续运动了,挎篮子的挎着篮子,背箩头的背着箩头,郑三明左手挎着他的草篮子,右手跟李二强抬着郑大力的箩头,走到家里两只胳膊像断了一样疼。郑大力那天回到家屁股上挨了他爹六破鞋,疼得好几天都不敢坐凳子。

这件聚众手淫事件后来扯到了黑椹身上,他成了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郑大力他爹把黑椹告到了村支书李怀生那里。

郑大力他爹说:“怀生哥,黑椹这可不中,教孩子弄这事可不中。”

李怀生恼得直咬牙,说:“这个鸡巴黑椹,啥不能教,教点球这。我这就去找他。”

见了黑椹,李怀生就劈头盖脸地训他:“你个鸡巴黑椹,你都多大了?你啥不能教小孩,教小孩子捋鸡巴。全国都在批林批孔,你在这教小孩捋鸡巴,你这是毒害青少年,回头弄你个右倾。”

黑椹一听就急了,说:“我啥时候教小孩捋鸡巴了?谁蜷着舌头说话瞎胡赖人。我再没事干也不能教小孩捋鸡巴呀。”

李怀生一想,这事就是不好教。又腾腾腾跑到郑大力家,问郑大力是咋回事,郑大力一说是看见过,李怀生就骂道:“你个鸡巴孩儿,学习不好学这还怪透灵哩。”

这件事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支书李怀生还是与黑椹进行了一次严肃谈话。

李怀生说:“黑椹同志,你在家捋鸡巴是思想不健康的表现,让小孩子看到又学会是更严重的错误。但考虑到你当过兵,给革命做过贡献,又没有老婆,自己拿手当老婆也情有可原,也不叫你在大会上检讨了,这就不再追究了。不过,你今后一定得注意,坚决不能再对青少年有毒害影响了。我给你约法三章。第一,以后不管在啥场合,都不准嗙孬诓;第二,不准再拿手当媳妇;第三,坚决不能嗙对青少年成长不利的诓。你听清了吗?同意不同意?”

黑椹严肃地回答:“我听清楚了支书同志,我同意支书同志给我定的约法三章,我一定好好执行,第一,以后不管在啥场合,都不准嗙孬诓;第二,不准再拿手当媳妇;第三,坚决不能嗙对青少年成长不利的诓。”

说完又小声问:“支书,那还让不让我嗙诓?不是孬诓还能嗙吧?”

支书说:“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嗙诓了?再嗙的时候最好在街当中,让队里敲敲铃集合集合人,你也讲点好诓。”

黑椹点头如鸡叨米一样,说:“中中中……”

这以后,很多妇女都对家里的女孩说:“可不要去听黑椹嗙诓呀,去了回来就不叫吃饭了。”

女孩问娘:“为啥小小儿能听?小妮儿不能听?”

“小小儿能听不能听不管,反正小妮儿就是不能听。一个老光棍儿,能说啥好话?你去听他嗙诓回来连婆家都找不着。”

这以后,黑椹再也不给孩子们嗙孬诓了。

09

当黑椹可以彻底放开嗙诓的时候,听他嗙诓的人却少了。

农村实行了生产责任制,黑椹这时候已经快七十岁了,他的头发眉毛胡子全都成了白色。可他的布满皱纹的脸呈黑紫色,更像一颗熟透的桑椹。大队原先是把他列入五保户行列的,可一包产到户他的五保户也不顶用了,再次分到了一亩半土地。

种地对黑椹来说困难肯定不小。他的身体已经承担不了体力劳动,多年的气管炎已经发展成哮喘病,一年四季都在喘,他走路不光少气无力,还伴随着似喘息似呻吟的声音。他自己种不了地,就把地包给本家的一个侄子,每年给他三百斤小麦,基本够他吃饭。他的酒已经戒了好多年了。不是他意志坚强戒了酒,而是因为最后他没有钱搞到酒了,后来他的哮喘病也不能容忍他喝酒。

就是这样,走到哪里碰见有人要他嗙诓,他照样会嗙上一阵子。他一边嗙,一边不停地咳嗽,有时候剧烈的咳嗽把脸憋得像猪肝一样乌黑,让人看起来就要被憋死了,但他过一会咳出一口浓痰,就又缓过劲来,然后再接着嗙。

这时候听嗙诓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鸦雀无声地屏住呼吸,耐心地等着他缓过气来。

后来,很多人就不忍心再叫住他嗙诓了。但他身体稍好一点会主动到村街的人场去嗙一段。嗙的时候仍然会不停地咳嗽,喘得透不过气来,把脸憋得乌黑。

他已经不再想女人了。无论是大辫子姑娘,还是小粉,还有妞妞她娘,他都没有心情去想她们了。他现在想得更多的是,每天晚上脱掉的鞋子第二天能不能再穿上。

冬天对他来说就是克星。一到冬天,他的哮喘病就会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有几次,他躺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呼呼噜噜的声音,眼看就要不行了。可后来呼吸又慢慢均匀,逐渐恢复过来。寒夜里,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街坊邻居听得嗓子眼直痒。

每当他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他就开始怀念妞妞她娘和妞妞。如果她们在,她也不会渴了没人倒水,饿了没人做饭,病了没人照顾。其实妞妞她娘是多好一个女人啊,可现在她在哪里呢?妞妞如果活着,她也该儿女绕膝了,不光她自己能照顾自己,外甥外甥女都可以照顾自己了,可她被自己害死了……

尽管生活的质量这样低下,但黑椹还是非常渴望能活下去。

一有机会,他还会嗙诓。但听他嗙诓的人越来越少。放电影成了经常事,后来又有了收音机、录音机、电视,还有各种书籍杂志。评书、广播剧、流行歌曲、电视剧、戏曲等等应有尽有,孩子们有了更丰富的文化生活,不稀罕他嗙诓了。

应该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从小,懒惰就是自己的致命缺点。他想起了那个歇后语,黑椹点豆角——一坑埋。虽然那时候还小,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拿菜地一季的收成开玩笑,这对于一个庄稼人来说,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当兵到了部队,作为一个军人,在战争年代,到处都在流血死亡,自己膨胀的欲望像一颗炸弹一样炸开,置糟糠之妻于脑外,与大辫子姑娘搞得火热。当初团长说的一点没错,枪毙了也不亏。回到家里,自己又是那样低迷,年纪轻轻什么都不干,天天喝酒打老婆,自己怎么就那么能下得去手?扇耳光,屁股坐头乱捶,最终让老婆忍无可忍,一去不回,至今都没个音信。而妞妞的夭折更是自己不可饶恕的错,为了自己找女人,狠心地把妞妞锁到屋里,连失火了都没办法跑出来。还有与小粉那次绯闻,作为一个街坊邻居,而且还是远门长辈,自己怎么就那么没人味,黑天半夜去扒人家的墙头。真该打,打死活埋都不亏。自己挨打不算,还害死了小粉,又一条人命啊!还有给孩子们嗙孬诓,那是更不能饶恕的,孩子们还小,自己为了嘴一时痛快,把那些乡野淫乱的孬诓嗙给少不更事的孩子们,真是罪过……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无地自容。他现在才明白,自己的一生,真的是不堪回首!不成器,败家子,色鬼,祸害人,怎么说都不过分。

惟一让他聊以自慰的,就是自己曾经给孩子们嗙过的那些有点教育意义的诓,在那个文化贫乏的时代也算给孩子们找到一点光亮,可这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如果自己有意多嗙点这种诓,肯定会更好一些。

当黑椹想明白了自己的一生的时候,自己却到了垂暮之年。他连嗙诓都快没有气力了,再说,眼下的孩子们谁还愿意听他嗙诓?

黑椹开始想着做点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前边的几十年都像烟云一样飘走了,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间,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不能再让这几年像烟云一样飘走了。

他想到了写书。他要把自己搜集来的好诓写下来。他买来钢笔、墨水和白纸,把白纸切成十六开,再叠成横格,就开始用钢笔在上边写他的诓了。

他把他的书名叫作《鹤云斋轶事》。

小屋里光线不好,他的眼睛也花了好多年。他戴着老花镜,坐在床头,在昏黄的电灯泡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速度很慢,但他一有时间就写。写到1993年秋天的时候,他硬是完成了二十五万字的《鹤云斋轶事》,分地方传说、历史传说、风俗传说、神话传说、民间故事五部分,三百余篇。

他把他的《鹤云斋轶事》转给了如今已经是地区作家协会秘书长的郑三明。郑三明看着厚厚一叠书稿,目瞪口呆。

1993年冬天的一个雪夜,完成了《鹤云斋轶事》的黑椹在一遍又一遍的咳嗽中,最终被一口浓痰堵住喉咙,停止了呼吸。此时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轻得就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他的尸体斜放在黑乎乎的被子下,就像一个孩子在睡觉。

这时候,干了一辈子的老支书李怀生因为得食道癌去看地好几年了,当年的半大孩郑大力如今成了冢前村的支书,郑三明成了地区作家协会秘书长,李二强成了县公安局治安队长。

黑椹也算“五保户“,按说村里得管。黑椹的几个远门侄子找到郑大力,他们说:

“大力,好赖黑椹叔也是个五保户,这丧事村里得管吧?”

可这时的村集体除了那几间破屋已经一无所有了,郑大力实在想不出办法拿出一分钱来办黑椹的丧事。他说:

“你们也别找,找也没用。这五保户早就不管用了。村里要是有钱你们张开嘴了我咋说也得给弄点,实在是没钱。俺几个村干部的工资都几年没领过了,真的没钱,别再提了。”

他们说:“俺虽然门近,可啥好处也没得着,种他那点地除了给他粮食,再交交公粮提留,一点赚头也没有。总不能叫俺几个兑钱给他买个棺材吧?村里好歹解决个棺材,找人挖坑埋人吃饭俺自己解决。这中吧?”

郑大力说:“我说了别再提,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没钱。也不能让我自己掏腰包给他买个棺材吧?你们自己想法吧。”

郑大力又说:“我作为村支书算发扬风格,我出五十块钱,也算送个祭礼吧。”

他们说:“村里要不管俺也不给他买棺材了,干脆用被子一裹软包装埋了算了。”

郑大力说:“这是恁的事,别给我说。软包装硬包装村里管不着,你们看着办吧。”

最后,黑椹的几个远门侄子说到做到,在黑椹死的第二天上午,就用黑椹那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拆洗的被子把他一裹,“软包装”给埋了。往地里送的时候,连一把鞭炮都没有,也没有一张纸钱,更没有一点乡村办丧事的热闹气氛。他的几个远门侄子其中一个用平车拉着“软包装”的黑椹,另外几个肩膀上扛着铁锹,连白色的孝衣也没人穿。本来几个远门侄子中有人提出来租几件孝衣也显示一下是出殡,可有人说都出了五辈,谁也不用带孝了。这样一来,送殡的人中除了扛铁锹的埋人的,算是没有一个孝子。

……

一年后,《鹤云斋轶事》在郑三明和李二强的努力下自费出版,印刷一千册,送冢前村三百册(全村二百七十户每户一册,剩下的被支书郑大力送给了乡干部),郑三明、李二强各留一百册送人,剩下的五百册被郑三明送到了地区、县文联。书里的故事在地区很多人中流传。

出版社是郑三明联系的,出书的钱是李二强让一个嫖娼被抓的企业老板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