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欧也妮·葛朗台(名师1+1导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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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吝啬鬼的许愿和情人的起誓(4)

天真单纯的少女,尤其是欧也妮这样的从小就沐浴着宗教的气氛,整日受其熏陶,她一旦涉足爱情这个让人心醉的领域,就会盲目地觉得一切都是爱情。她们在爱的世界中徜徉,被天国的光辉所包围,这光辉是从她们的心灵中照射出来的,而且照到了她们心爱的人身上;她们用心中热烈如火的感情感染着自己的爱人,还天真地以为这也是她们爱人的思想。女人们犯错误几乎总是因为她们对善良和美好深信不疑。“我亲爱的安奈特,我的心上人”这两句话一直萦绕在欧也妮的心头,久久不散,这就好像是最甜蜜的爱情语言,她深深陶醉其中,就好像是孩提时代听到的风琴所演奏出的“来吧,让我们一起赞美”这几个轻柔悦耳的音符一样。何况此时的夏尔,眼含伤心的泪水,这足以证明他拥有一颗高尚纯洁的心灵,没有几个怀春少女见了能够无动于衷。沉醉于爱情之中的她哪里知道,他此时的眼泪完全是为了他深爱着的父亲所流的呢?他的这种表现并不是因为他具有多么善良的天性,更实际地说是他父亲的确对他太好了。在巴黎这种大都市,一般来说,大多数做儿女的总会去想各种办法来满足自己面对享受和诱惑所产生的欲望,而且这些计划有时候还很恐怖呢。可是,纪尧姆·葛朗台夫妇却从没有拒绝过儿子的什么请求,总是对他有求必应,满足他一切声色犬马的要求,所以夏尔还从没产生过什么可怕的想法和计划。父亲为了儿子根本不把钱放在眼里,这才让儿子对他产生忠诚的孝顺之情,并且这种孝顺是那么无私和真诚。然而,夏尔终究是在巴黎生长的孩子,巴黎的各种风气和安奈特亲自的调教都深深影响了他,于是他对什么都习惯于算计算计,虽然还是一张孩子气的脸,但内心已经变得世故圆滑,像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这个社会上所存在的那些教育人的可怕理论和事实,他完全地接受了,在这种社会里,即使只是一个晚上,思想和言论上的罪行要比重罪法庭所判罚的还要多;随便几句俏皮话就会让一个最伟大的思想毁灭;只有目光精准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强者,但是目光准确的人就会心中没有信仰,对一切存怀疑态度,他既不会相信感情,也不相信人类,甚至真相摆在眼前他也可以完全置之不顾,因为在他心里,真相也可以是人做的,可以造假。生活在这种社会里,要想成为一个能看得准的人,就必须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要衡量一下你朋友的钱财,要有驾驭政治上一切事情的能力,目前不对什么表示赞赏,不管是什么艺术品或是高尚的行为,一切全都暂时抛诸脑后,所有的事情都要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进行考虑。那位夏尔日思夜想的贵族女人,美丽窈窕的安奈特,也总是在卖弄风情之后让夏尔做认真地思索;她用搽了香水的手抚弄他的头发,跟他谈他以后的地位问题;一面替他重新卷发,让他对自己的人生做出规划。他在她的教导下变得女气十足,而且只知道讲究享受,这是多么可怕的从里到外的侵蚀呀。虽然实质可怕,可是使用的手段却让人高雅脱俗、与众不同,让人乐于沉醉其中。

“夏尔,你太天真了,”她常常在夏尔的耳边轻柔地说,“那些人情世故之事,让你明白起来可真是太难了。德·吕卜克斯先生虽然是卑鄙小人,可是你也不能对他太不尊重了,即使要鄙视他,那也得等到他不得志的时候。康庞夫人有一句名言,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孩子们,一个人只要拥有权力,那你们就得讨好他;一旦此人下台,那就可以大胆地把他扔进垃圾堆,有钱有势时,他就是神明,垮台了,他甚至比不上路沟子里的马拉,因为马拉已经与世界永别了,然而他却还得活着。人生充满了纵横捭阖,勾心斗角,必须好好筹划、盘算,这样才能永远不被打倒。”

夏尔这样的人,一直追求时尚和享受,父母又总是对他宠爱有加,周围的人也总对他赞扬夸奖,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起来,不可能有什么高尚的情感。虽然他的天性中有那么一点闪光之处,那是他早逝的母亲所给予他的,可这点美好的天性在巴黎这个碾碎机中早已被碾得薄脆不堪,只留存在他的表面,已经被生活剥蚀得差不多了。但那个时候夏尔才刚刚二十一岁。在这样的年纪,生命的活力还和心灵的坦诚紧紧连接在一起,无法分开。声音、眼光和面容都表现得与感情完美和谐。所以如果一个人还拥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还有一个光洁的额头,那么,即使最严厉的法官、信念最坚定最不轻信于人的律师、最不通情达理的高利贷者,这样的一些人也绝不会贸然相信此人的心灵已经被社会熏染,变得油滑、世故和狡诈。夏尔还一直没有机会应用巴黎道德的信条,迄今为止,他仍然有着天真与单纯的美,因为他还没有经历过那些险恶之事。但是生活还是在他身上种下了自私自利的种子。巴黎人所使用的那种政治经济学已慢慢熏陶了他,只要他一脱离目前的悠闲和享受的生活,进入现实生活,真正成为生活的一员,那么这个种子就会在他心中开花结果。

世界上好像没有哪个少女能清醒地面对那些靓丽、俊美的外表。就像欧也妮这个外省姑娘,她做事曾经是那样谨慎、细心,并且善于观察,可是面对眼前这个潇洒的堂弟,他的外表和他的内心还那么和谐完美的时候,她对他能有防范心理吗?一个很巧合的机缘,对欧也妮来说却也是一个很致命的机会,因为她在堂弟的内心里看到了他最后一次真实情感的流露,甚至像是听见了他心中最后的几声呻吟和哀叹。于是她放下那几封充满浓情蜜意的信,转脸去打量夏尔熟睡中的脸,那脸上还残留着青春年华的少年对未来梦想的憧憬。她在心中暗自发誓,要给他永远的爱。接着,她又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另外一封信,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已经不再为偷看信件而倍感羞愧了。她看这些信的目的,只是为了证明堂弟是多么高尚的人,具有让人赞赏的品格。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一旦她认定了一个人,那么她就会很主观地认为这个人是一个高尚的人。

亲爱的阿尔封斯!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失去所有的朋友了。但我仍然要说,虽然我总是对那些把友谊挂在嘴边上的上流人心存怀疑,但却从没有对你不信任过。因此,我在这里想请你帮我处理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帮我把东西卖掉,而且卖个好价钱。如今,你肯定已经对我的处境有所了解了。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一贫如洗,我打算到印度去。我写了一些信件,写给我所有的债权人,我凭着自己的记忆,一一把这些人的名字记录了下来,这将和这封信一起寄给你。我的藏书、家具、车辆、马匹等等,这些东西卖掉后,我觉得足以偿还我所欠下的债。那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我想保存下来,以便作为我创业的基础。亲爱的阿尔封斯,我把授权书寄给你,这样你就有权替我卖掉这些东西了,并且可以避免争议出现。我请求你能把我的所有枪支给我寄来。至于勃里通,你可以留下自己使用。肯定不会有人出足够的价钱来买这匹骏马,那么我愿意把它送给你,这就像是临死的人把自己平时一直戴着的戒指赠送给遗嘱执行人一样。我还有一辆漂亮舒适的马车,至今没有交货,那是我在法里·布雷依曼车行定做的,希望你能有办法把车收回,不要让我付赔偿费。如果他们拒绝的话,那就只好另行安排,我目前的处境已经很悲惨了,所以不要再让我的信用蒙上任何污点。我还欠那个英国人一点赌债,总共有六路易,请你一定替我把债还了……

“亲爱的堂弟。”欧也妮自语着,轻轻把信放回桌子上,拿着那支点燃的蜡烛,一路轻轻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怀着激动和兴奋的心情打开了自己的一个旧橡木柜的抽屉。橡木柜是文艺复兴时代的精品,还能看得出上面当日王室的徽号。她把自己的钱袋子从抽屉里拿出来,这只钱袋上吊着一个金坠子,用红丝绒的面料做成的,不过袋上的金边已经稍有磨损,这是她外祖母留给她的遗物。接着,她拿起钱袋在手里仔细掂了掂分量,心中充满自豪,她满心欢喜甚至是忘记了清点一下这些私房钱的数目。

她先从钱袋中拣出二十个崭新的葡萄牙金币,那是1725年约翰五世时代铸造的,如果现在进行兑换的话,如她父亲说的那样,每一枚这样的金币可以换成一百六十八法郎六十四生丁。但因为它的稀有,和光彩夺目的外形,十分抢手,公认为市价可高达一百八十法郎。然后欧也妮又拣出五枚热那亚金币,每枚这种金币值一百法郎,也是罕见的古钱,现在每枚可兑换八十七法郎,不过对于金币爱好者来说,他们由于喜爱,会出到一百法郎的价格。这些是外曾祖德·拉贝特利耶传下来的。还有西班牙金币三枚,是1729年腓力五世铸造的,这是冉蒂耶夫人给她的,当时她总会对她说:“这是只金丝鸟,黄澄澄的,它值九十八法郎哩!我的小宝贝,你要好好保存它们呀,它就像是一朵小花开在你的宝库中。”还有她父亲最看中的荷兰杜加,有一百个之多,都是1756年铸造的,成色二十三开有余,每枚约值十三法郎。另外还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这是一批稀有的古玩……守财奴最喜爱的那种金像章,其中三个是上面刻着天平的卢比,另外五个是刻着圣母像的卢比,都是蒙古大汗时代的精美绝伦的钱币,属于二十四开纯金,那些喜爱收藏的行家可以出价五十法郎。前天她还收到了一个拿破仑金币,当时只是随便放进了钱袋,但这个金币价值四十法郎。这批珍品中有些是崭新的、一次都未使用过,它们堪称是真正的艺术品。葛朗台经常会向她询问这些东西,还要她拿出来欣赏欣赏,以便好好向女儿讲述它们各自所存在的优点,比如哪类的边缘做得精巧无比,哪些的表面光亮平滑,哪些上面的字母华美罕见,甚至连笔画都充满了立体感,有棱有角,没有受到任何磨损。如今,欧也妮根本不去想这些金币是多么稀有罕见,也不会去考虑自己的父亲对这些金币的极度喜好,更没有为自己想到失去这些金币后将面临的危险。她什么也没想,除了她亲爱的堂弟。在几次算错之后,她又重新算了一次,终于弄清了这些金币的总价值,也就是目前她拥有大概五千八百法郎的财富,根据市价要换成埃居的话,几乎可以换回两千埃居。

看着眼前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了,就如同一个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孩子,在为心中的喜悦情不自禁地发泄呢。就这样,这天晚上,葛朗台父女二人都把自己拥有的财富清点了一下。父亲清点财富是为了把金子卖出去,换回更多的法郎,而欧也妮则是把自己的金子扔向了感情的大海。她仔细收拾好金币,把它们一一装回钱袋子,然后毅然决然地上了楼。堂弟目前所遇到的困难使她变得勇敢起来,忘记了眼前的黑夜和家里那些严格的规矩,她的善良、执著和兴奋都在给她鼓劲、打气,让她大胆地做自己心中想做的事。夏尔就在她踏进门的时候醒了过来,当时欧也妮正一手拿着蜡烛,另一手拿着钱袋。夏尔看见当时的情形惊讶极了,他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欧也妮缓缓走上前,把蜡烛放好,音调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地说“堂弟,我很对不住你,我做了一件让人羞愧的事,希望您能原谅我。只要您不责怪我,那上帝也会对我特别宽容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尔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问道。

“我看了你桌子上的那两封信。”

夏尔听了,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脸都变红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又说道,“当时我为什么到楼上来,如今我一点也不记得了,这是真的。不过我虽然不该偷看你的信件,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我在你的信里了解了你这个人的真心,你现在的心思和……”

“和什么?”夏尔问道。

“和您对未来的计划,我知道您很需要一笔钱……”

“哦,亲爱的堂姐……”

“嘘,嘘,堂弟,别那么大声,否则会把人吵醒的。您看,”她说着打开钱袋,“这些是我全部的积蓄,因为我根本用不着,它们对于我没有那么大的意义。如今就请您收下吧。今天早上,对于钱具有什么作用,能做什么事情,我还并不真正明白,现在我知道了,是您让我明白了。钱就是一种做事情的工具罢了,只是如此。堂弟,您就像我的弟弟一样亲,您完全可以放心地拿姐姐的钱去做事情了。”

欧也妮一半是成年女子,一半还是天真的孩子。会遭到拒绝这样的情形是她想不到的。她的堂弟坐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您不会不愿接受吧?”欧也妮有点急切地问道。寂静无声的房子里,似乎只有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堂弟的默不作声让她的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只不过堂弟的困境一下子又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忘记自己的尴尬,忍不住跪下身来。

“如果您不接受这些金子,那我就一直跪着,”她哀求道,“堂弟,行行好,您给个明确的答复呀……您得让我心里明白,您是否肯给我这样的一个机会,是否能对我宽宏大量,是否……”

夏尔听到高尚的心灵发出这样绝望的呼声,眼泪忍不住哗哗往下流,一直滴到堂姐温暖的手上。当他听到堂姐要跪下的时候,他赶紧拉住了她的手,这时他还一直握着堂姐的手呢。这几滴热泪一落到欧也妮的手上,她赶紧拿起自己的钱袋,一下子把里面的钱全部倒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