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复活(名师1+1导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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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1.前后照应的写法。这一章写聂赫留朵夫与将军的两次见面,各有侧重。第一次见面是承接上文,写聂赫留朵夫为克雷力多夫的事情奔走,希望能让他留下。第二次见面,引出他与英国人探监的事情,为下文作铺垫。中间写聂赫留朵夫得到玛丝洛娃减刑的消息,照应前文他与谢列宁的谈话,也为下文她与西蒙松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埋下伏笔。

2.描写细腻。文中运用多种描写方法,刻画人物性格,衬托人物心理。如对聂赫留朵夫得到玛丝洛娃减刑的喜讯之后的心理描写,展现了他的矛盾与困惑心理。而对将军的语言、神态描写,则表现了他对犯人的冷漠无情。

威风凛凛的典狱长看了看通行证,领他们沿着楼梯走上办公室。他听说聂赫留朵夫要跟玛丝洛娃见面,就派看守去把她找来,自己则回答英国人通过聂赫留朵夫的翻译向他提出的问题:“这座监狱照规定可以容纳多少人?现在关着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儿童……”

聂赫留朵夫嘴里给英国人和典狱长做着翻译,脑子里并没思考他们话里的意思。他想到即将同卡秋莎见面,不禁有点紧张。他给英国人翻译到一半,看到身穿囚服、头包头巾的卡秋莎跟着看守进来。他一见卡秋莎,立刻感到心情沉重。

“我要生活,我要家庭、孩子,我要过人的生活。”当卡秋莎垂着眼睛,快步走进房间里时,聂赫留朵夫头脑里掠过这样的念头。

他站起来,迎着她走了几步。他觉得她的脸色严肃而痛苦,就像上次她责备他时那样。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的手指痉挛地卷着衣服的边,一会儿看他一眼,一会儿垂下眼帘。

“减刑批准了,您知道吗?”聂赫留朵夫说。

“知道了,看守告诉我了。”

“这样,只要等公文一到,您高兴住哪里就可以住哪里了。让我们来考虑一下……”

她立刻打断他的话:“我有什么可考虑的?西蒙松到哪里,我就跟他到哪里。”她尽管十分激动,却抬起眼睛来瞧着聂赫留朵夫,这两句话说得又快又清楚,仿佛事先准备好似的。

“哦,是这样!”聂赫留朵夫说。

“嗯,德米特里·伊凡内奇,倘若他要跟我一块儿生活,”她发觉说溜了嘴,连忙纠正自己的话说,“倘若他要我待在他身边,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指望呢?我应该认为这是我的福气。我还图个什么呢?”

“也许她真的爱上西蒙松,根本不要我为她作什么牺牲;也许她仍旧爱我,拒绝我是为了我好,不惜破釜沉舟,把自己的命运同西蒙松结合在一起。二者必居其一。”聂赫留朵夫想,不禁感到害臊。他觉得自己的脸红了。

“要是您爱他……”他说。

“什么爱不爱的!那一套我早已丢掉了。不过,西蒙松这人确实和别人不同。”

“是啊,那当然,”聂赫留朵夫又说。“他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我想……”

她又打断他的话,仿佛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或者生怕她来不及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嗯,德米特里·伊凡内奇,要是我做的不合您的心意,那您就原谅我吧。”她用她那斜睨的目光神秘地瞧着他的眼睛,说,“嗯,看来只好这样办了,您自己也得生活呀。”

她说的正好是他刚才所想的,但此刻他已不这样想,他的思想和感情已完全变了。他不仅感到害臊,而且感到惋惜,惋惜他从此失去了她。

“我真没料到会这样。”他说。

“您何必再待在这儿受罪呢?您受的罪也够多了。”她说完后怪异地微微一笑。

“我并没有受罪,我过得挺好。要是可能的话,我还愿意为您出力呢。”

“我们,”她说“我们”两个字时对聂赫留朵夫瞅了一眼,“我们什么也不需要,您为我出的力已经够多了。要不是您……”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哽咽了。

“您不用谢我,不用。”聂赫留朵夫说。

“何必算账呢?我们的账上帝会算的。”她说,那双乌黑的眼睛泪光闪闪。

“您是个多好的女人呀!”他说。

“我好?”她含着眼泪说,凄苦的微笑使她容光焕发。

“您的事完了吗?”这时英国人用英语问。

“马上就好。”聂赫留朵夫用英语回答。接着他向卡秋莎打听克雷力多夫的情况。

她强自镇定下来,平静地把她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他:克雷力多夫路上身体很虚弱,一到这里就被送进医院。玛丽雅很不放心,要求到医院去照顾他,可是没有获得准许。

“那么我该走了吧?”她发现英国人在等聂赫留朵夫,就说。

“我现在不同您告别,我还要跟您见面的。”聂赫留朵夫说。

“请您原谅。”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从她古怪的斜睨的眼神里,从她说“请您原谅”而不说“那么我们分手了”时伤感的微笑中,聂赫留朵夫明白,她作出决定的原因是后一种。她爱他,认为自己同他结合,就会毁掉他的一生,而她跟西蒙松一起走开,就可以使他恢复自由。现在她由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而感到高兴,同时又由于要跟他分手而觉得惆怅。她握了握他的手,慌忙转身走出办公室。

“怎么样,现在想去看看牢房吗?”典狱长问道。英国人很想参观牢房,聂赫留朵夫就疲劳而茫然地跟着他走去。在第一间苦役犯牢房,英国人开始讲道,并发了两本精装的《新约全书》,然后来到下一个牢房。牢房的情况都一样,到处都是受冻的人,挨饿的人,无所事事的人,染上疾病的人,受尽凌辱的人,丧失自由的人,就像畜生一样。

英国人发完一定数量的福音书,不再发了,甚至不再讲道了。难堪的景象,尤其是使人窒息的空气,显然耗尽了他的精力。聂赫留朵夫像梦游一般踉踉跄跄地走着,感到精疲力竭,心灰意冷,但又没有勇气中途退出,离开这地方。

英国人和典狱长在一个门开着的空牢房门口站住了。英国人问这个牢房是做什么用的。典狱长说,这是停尸室。英国人听了聂赫留朵夫的翻译,要求进去看一看。

停尸室是一间不大的普通牢房。墙上点着一盏小灯,暗淡地照着右边板床上的四具尸体。其中一具穿着紫色衣服,这颜色使聂赫留朵夫一怔。他走近前去,仔细看看那具尸体。往上翘起的山羊胡子,挺拔好看的鼻子,白净的高高前额,稀疏的鬈发,这些特征是他所熟悉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的,他就是克雷力多夫,至少是他物质生命留下的遗迹。

“他受苦受难是为了什么?他活着又为了什么?这些问题他现在明白了吗?”聂赫留朵夫想,觉得这些问题无法解答,除了死亡以外什么也没有。他感到痛苦。

聂赫留朵夫没有跟英国人告别,就要求看守把他领到院子里。他觉得今晚经历的一切必须独自好好思考一下,就坐上马车回旅馆。

回到旅馆,聂赫留朵夫没有上床睡觉,而在房间里久久地来回踱步。他跟卡秋莎的事已经结束,她不再需要他,这使他感到伤心和羞愧。不过此刻使他痛苦的倒不是这件事。另外有一件事不仅没有结束,而且空前剧烈地折磨着他,要他有所行动。

在这段时间里,特别是今天在这座可怕的监狱里目睹的种种骇人听闻的罪恶,那毁了亲爱的克雷力多夫的种种罪恶,正泛滥成灾,不仅看不到战胜它的可能,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