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白话容斋随笔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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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宦途记事(6)

裘甫在浙东地区起事,朝廷派遣王式前去讨伐。裘甫的副手刘暀劝他率兵攻取越州(今浙江绍兴一带),凭借那里高大的城墙,仓库中充实的粮食,并在境内构筑防御工事,与官军对抗,如果有机会就长驱直入进取浙西,渡过长江,占领扬州,然后掉回头整修、加固石头城(今江苏南京)的防御设施,准备在这里坚守,宣(今安徽宣城)、歙(今安徽歙县)一带及江西一带必有人起来响应,我们再分出一万人马沿海南下,袭取福州和建州(今属福建)一带,这样,国家财赋的主要供应地,就全部归入咱们的版图了。然而,裘甫拒不接受刘暀的计策。

淮南节度使高骈的部将毕师铎进攻高骈,因为兵力不足,便向宣州的秦彦借兵,从而攻克了高骈所坐镇的扬州。毕师铎派人催促秦彦及早过江,准备推他为主。有人劝告师铎说:“假若您想顺应民心为一方减少灾难,就应当重新奉高骈为主。在外人看来,您仍然在辅佐高骈,而实际上,您掌握着他的全部兵权,谁敢不服?况且秦彦任节度使,庐州(今安徽合肥)、寿州的人难道能服气吗?我实在担心功名成败难以预料。当今之计,不如立即派人制止秦彦渡江,他如果稍有头脑,懂得进退安危之势,就必定不敢贸然前来,即使他将来指责咱们不守信用,您仍然不失为高骈的忠臣。”毕师铎很不以为然,次日,他将此事告诉了郑汉章,郑汉章说:“这是位有识之士。”他们再派人去寻那人,可惜此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唐朝末年,王建为四川节度使,驻守成都。在一次攻打彭州(今四川彭县)杨晟的战役时受到阻碍,长时间攻取不下。当地的老百姓为躲避战祸,都逃跑了,藏在深山中,部队不但不安抚人民,还天天出兵追捕抢劫百姓的钱财。王先成是一个有谋略的人,他去劝阻领军的将帅王宗侃说:“老百姓逃亡到山谷中,是为了等待你们去抚慰。现在,你们却让士兵掠夺他们,你们和盗贼有何不同呢?军队一大早出去,天快黑了才回来,军营空乏,毫无戒备,万一彭州城里有谋略之人替杨晟出计策,趁我们不注意,偷袭进来,先将精锐部队埋伏在城内,看见我们的部队远离之后,他们派弓箭手、炮兵各一百人,攻击军营的一侧,再在其他三面分兵重新攻击。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候,各个兵寨都只顾及自我防备,无法互相援助,这样能不失败吗?”王宗侃听了之后十分惊讶,就请王先成讲一讲应该如何应对。王先成为他列举了七条应该做的事情,王宗侃立即告知王建,于是王建下令,根据他所说的去实施。王先成写的告示张贴出去过了三天,藏于山谷的老百姓就像赶集似的,纷纷走出来,回到家乡,重新开始劳作。

从上面五个例子中可以看出,奇人异士遍地都是,除了史书载录的以外,那些不出名,像草木一样低调的人,可谓多如牛毛!

仕宦捷疾

宣和七年(1125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太常少卿李纲在国家生死存亡、宋徽宗仓皇传位钦宗、朝廷局势动乱的情况下,被提拔为兵部侍郎。

根据惯例,要面圣谢恩才能算作正式任命。还没来得及走这一过场,慌乱之中过了五天,已经是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初四了。这时候,金兵的刀锋铁骑已经逼临东京开封,情况十分危急,李纲为抗战大事到宫门求见宋钦宗,当时宰相等执政大臣们,正在向皇帝奏事请示。

李纲急切地对负责守候宫门的官员李孝庄说:“我有要急事务,要和宰相们在朝廷上辩论,请你让我进去!”

李孝庄不紧不慢地说:“按惯例,宰相不退朝,其他官员不得上殿和皇帝说话。”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李纲叫道,“还能按惯例办事吗!”

李孝庄只好过去报告。皇帝宣李纲上殿,让他排在宰相行列的末尾。

宰执大臣们正在说什么?原来竟是劝说皇帝躲避金兵,建议逃到襄州(今湖北襄樊)或邓州(今河南邓县)一带。李纲听了,当场反驳他们的意见,极力坚持一定要固守京城开封。

皇帝举棋不定,问道:“坚守京城,谁能担任将帅呢?”

“我愿以死报国!”李纲上前一步,毛遂自荐,“不过,我职位低下,恐怕不足以镇服士卒。”

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们巴不得让李纲干这个危险的差使,就提议升李纲为礼部尚书,李纲却说:“那不过是个侍从官,还不够。”

宋钦宗渐渐打定主意,即刻命李钢为尚书右丞,这是副宰相的职务。

李纲又说:“自被任命为兵部侍郎后,还未来得及正式叩谢皇恩,因此现在身下穿的还是下级官员的绿官服,出来后众人难以信服。”

宋钦宗传令取来了高级官员的一套服饰,李纲当场换下旧官服,穿戴完毕,跪拜谢恩。

“现在时局危机,直接关系着我大宋江山的社稷。”李钢站起来说,“我不敢推脱了!”

像这样在数天之内由低级官员晋升为副宰相之事,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毕仲游二书

北宋时有一个叫毕仲游的人,官衔不大,名气也不高,但是看问题非常全面深入,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有见识的人。从下面他写给司马光、苏东坡的两封信中可以得到证实。

主持变法的宋神宗死后,幼小的宋哲宗继承皇位,高太后专政,任用排斥变法的司马光掌握大权,结果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把王安石变法的各项法令全部废黜了。那些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官员们听到这一消息,无不相互转告,欣喜若狂,弹冠相庆。唯独毕仲游对此事十分沉着,他辨析形式,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并将自己的想法写信给司马光。信的大概内容是:以前王安石变法,主要是因为担心国家财物不够用,才不得不变法。因此,所有能搜刮民财的政治举措全都用上了。大概有青苗钱,设置市易法,收取免役钱,改变盐法,只不过是收集财富的方式。想要用这些办法处理财政问题,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假如没有根除他变法的原因,而只是废黜他们变法的各种措施,这是行不通的。现在就想废除青苗法,罢去市易法,蠲除免役钱,恢复原来的盐法,凡是那些因敛财而伤民的措施,全部扫除而变更,那么,那些原来从事变法的人,一定很不高兴。这些人在上奏皇上陈说新法不能废除的理由时,一定不仅仅说青苗法不可废,市易法不能罢,免役钱不可蠲除,盐法不能复旧。一定还会说,这些新法之所以不能废罢,是因为国家财用不足,势不得已而采取的应付措施,以此来打动皇上。他们如果这样劝说,即使是铁石之人听了也会动心,更何况是一国之主的皇上呢?这样一来,皇上就会转过来支持新法,废去的青苗钱就会重新收敛,恢复的盐法就会重新变更。因此,在废除这些新法之前,要首先考虑到国家财用不足这一基本情况,并采取相应的对策。

当今之计,应当大力整理天下财务,理出收入和支出的数目,把各路所积累的钱米布帛,都统一由朝廷户部管理,则经费可够二十年使用。这样就消除了变法派借以变法的口实,然后废除新法,就不会死而复生了。

过去王安石做宰相时,朝野内外都很支持他,几乎没有人对他提出非议,所以他能顺利地推行新法。现在想矫正前日的弊端,而左右干事的官员,十分之七、八都是王安石的党徒,虽然也起用了几个旧臣,任用了几个君子,然而数百人中才有几十个,在这样的形势下怎能做得到呢?目前的形势,不允许勉强去做,如果强行废除青苗法,那么青苗法在王安石党徒的反对下,有可能会卷土重来;如果强行废除市易法,那么市易法在王安石党徒的反对下,有可能会重新设置。免役钱和盐法都是同样的道理。如果以此来矫正前日的弊端,就像久病的人稍有好转,他的父兄子弟就喜形于色,但他的病未痊愈啊。你废除新法,我不敢相贺,就是因为病根仍然存在啊!

苏东坡在馆阁任职时,曾多次写文章,指责时政。毕仲游担心他因此招致大祸,所以就写了一封信规劝他,信中说:

过去孟轲无奈之下才和别人辩论,而孔子却沉默不语。您自从上朝当官以来,牵扯到自己凶吉利害的话很少说过,可以说是谨言慎行的人了。但是言语的连累,不仅仅是说出口的言语,那些写在诗里,撰在赋颂中,还有为别人题写的墓志铭、序言、游记之类的,也都是言语,现在您只知道惧怕出口的言语而不惧怕文章中的言语。对于文中受称赞的人,他们肯定非常高兴,而那些受到批评的人就肯定憎恨您。那些高兴的人不会帮你做些什么,但是那些憎恨你的人也许已经私下里破坏了您的大事。天下之人评论您的文章,如孙膑用兵、扁鹊治病等篇章,虽然主题意义十分明确,没有是非的言语,但是仍然有是非疑惑。您不是谏言之臣,负责的不是查究别人的过失,可是却批评别人不敢批评的事,称赞别人不敢称赞的人。在和其他官员共事时,冲撞别人的忌讳就可能危及自己,就如同抱着石头去拯救落水之人同样艰险啊!

之后就如毕仲游所言的那样,宋哲宗执政后,被荒废的新法律得以恢复。而苏轼因诗文言语不谨慎,险些在“乌台诗案”中被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