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文文山词①，风骨甚高，亦有境界，远在圣与②、叔夏、公谨诸公之上。亦如明初诚意伯词③，非季迪④、孟载诸人所敢望也⑤。
【注释】
①文文山：即文天祥，初名云孙，字天祥，以字行，改字宋瑞、履善，号文山，吉水（今江西吉安）人。南宋著名将领，也善诗词，著有《文山集》等。
②圣与：即王沂孙，字圣与，号碧山、中仙，会稽（今浙江省绍兴）人。南宋诗人，著有词集《花外集》等。
③诚意伯：即刘基，字伯温，曾被封诚意伯，青田（今属浙江省）人。明初政治家、文学家，著有《诚意伯文集》等。
④季迪：即高启，字季迪，长州（今江苏省苏州）人。明初诗人，著有《凫藻集》等。
⑤孟载：即杨基，字孟载，号眉庵，嘉定州（今四川省乐山）人，生于吴中（今江苏苏州）。明初诗人，著有《眉庵集》等。
【译文】
文天祥的词，风骨很高，也具有境界，远远超过王沂孙、张炎、周密等人的词，也如同明初刘基的词，不是高启、杨基等人的词可以比拟的。
【评析】
在这一则，王国维将评论的词人分为两组：一组是南宋作家文天祥、王沂孙、张炎、周密；一组是元末明初作家刘基、高启、杨基。
文天祥是南宋末年抗元的民族英雄。他起兵抗元，兵败被俘，不屈赴死。他身处战乱，忠心报国，变当时幽咽低沉的词风为慷慨激昂，有强烈的感染力。因此，文天祥词相比南宋词来说就有些不一样。王国维于词推崇“以血书者”，文天祥的词正具有这一时代特点。于是，王国维认为文天祥的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王沂孙、张炎、周密等人的词不能望其项背。
刘基从朱元璋起事，出任御史大夫，被封诚意伯，著有《诚意伯文集》及词集《写情集》。高启入明朝后官至户部侍郎，著有《高太史大全集》及词集《扣舷集》。杨基与高启同为“吴中四杰”之一，著有《眉庵集》。这三个人的词，刘基词以沉郁顿挫见长，高启词明丽秀爽，杨基词峭拔新巧，各有特色。但是，因为刘基的词多写战乱及家国之思，王国维特别推崇他，认为他的词水平最高。
事实上，王国维对明朝词注意很少，在跋夏言《桂翁词》中说：“有明一代，乐府道衰，《写情》《扣舷》，尚有宋元遗响。仁、宣以后，兹事几绝。”可见，王国维对明朝词的整体评价也不高，也未将其作为重点的关注和研究对象。
【参阅作品】
满江红（代王夫人作）
（南宋）文天祥
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①？最苦是、姚黄一朵②，移根仙阙③。王母欢阑琼宴罢④，仙人泪满金盘侧⑤。听行宫、半夜雨霖铃⑥，声声歇。彩云散，香尘灭。铜驼恨⑦，那堪说！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⑧。回首昭阳离落日⑨，伤心铜雀迎秋月⑩。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
【注释】
①“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汉朝乌孙公主、王昭君出塞，都有马上弹琵琶的故事。此处指宋朝后妃宫女被俘虏北去。胡沙：沙漠，此处指北方。
②姚黄：名贵的牡丹品种。此处指王清惠。
③仙阙：此处指宋朝皇宫。
④“王母欢阑琼宴罢”：以传说中西王母宴罢的事代指宋朝灭亡这件事。
⑤“仙人泪满金盘侧”：以魏明帝迁汉宫承露仙人、仙人流泪这个典故比喻宋朝后妃们北行的悲伤。
⑥“听行宫、半夜雨霖铃”：唐明皇避难蜀地，入斜谷，霖雨经旬，于栈道中闻铃声与山相应，思念杨贵妃，因作《雨霖铃》。详见《明皇杂录》。白居易《长恨歌》：“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⑦铜驼：晋朝人索靖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殿前铜驼说“会见汝在荆棘中”。后来以此典指国家灭亡。
⑧“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安史之乱中，张巡守睢阳，每临战大呼，眦裂血面，嚼齿皆碎。
⑨昭阳：汉朝的宫名。此处代指宋朝皇宫。
⑩铜雀：曹操建铜雀台于邺，贮歌妓于其中，作为晚年娱乐之所。此处反用杜牧“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句，说宋朝的宫人被押入元宫。
天家：皇帝家。
金瓯缺：典出《梁书·侯景传》，以金瓯比国家。
【鉴赏提示】
文天祥的词关注政治，都是有为而发。这首词是他应和南宋昭仪王清惠词中的一首。南宋灭亡后，包括南宋昭仪王清惠在内的宋朝后宫妃嫔都被押北上。王清惠于途中驿壁题《满江红》一首。文天祥被俘北上，见到王清惠词，认为未尽其意，代作此词。本词上片用典故写北上的痛苦，过片强调亡国的惨烈，然后写将士血战报国，表明誓死守节的志向。刘熙载在《艺概》中评价文天祥词：“文文山词，有‘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之意，不知者以为变声，其实乃正之变也，故词当合其人之境地以观之。”而王国维对文天祥词的评价也比较高，认为王沂孙词、张炎词、周密词都比不上他的词。我们在欣赏这首词时，可以试着比较一下王沂孙词、张炎词、周密词，分析一下其风骨与境界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