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西方古典形而上学史研究:存在与第一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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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形而上学的挽救(4)

在康德看来,单个的或无联系的观念不是知识,只有当判断把它们联系起来并且与经验中的对象相一致时,才形成知识,但判断也不必然就是知识。康德根据判断中主语和谓语的关系,把判断区分为分析判断和综合判断两种,认为分析判断是指谓语包含在主语的概念之中,只是通过判断将其明白阐述出来的判断;综合判断则是其谓语不包含在主语的概念之中,而是通过判断新加上去的概念。换句话说,“分析(肯定)判断就是其谓词和主词的联系是通过同一性而被思维的判断;而其主词与谓词的联系不是由于同一性而被思维的那些判断则被称为综合的判断”。康德强调,分析判断并没有为主语概念增加什么新内容,没有扩大原有的知识范围,只是一种“解释性的判断”,所以这还算不上真正的知识;只有综合判断才为主词概念增加了新内容,扩展了我们原有的知识,是一种“扩展性的判断”,所以,真正的知识是由能扩展我们的知识范围的综合判断构成的。但是康德进一步认为,虽然综合判断可以构成真正的知识,但并非一切综合判断都是真正的知识。为了说明这一点,他又把判断分为“先天判断”和“后天(经验)判断”两类。先天判断是指理性在经验以前、独立于经验作出的、其正确性无须经验证明的判断;这种判断具有经验归纳所不能提供的严格的普遍性和绝对的必然性,即他所谓的“客观有效性”。后天判断则是指由经验归纳得出的判断,而“经验永远不会给予经验的判断以真正的、严格的普遍性”。总之,康德指出,一切分析判断都是先天判断,一切后天(经验)判断都是综合判断。其中,先天分析判断虽然有普遍性和必然性,但不能扩大和增加我们的知识,后天综合判断虽然能增加和扩大我们的知识,但没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所以两者都不是真正的知识。真正的知识是既能扩展我们的知识范围,又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判断,这就应该是“先天综合判断”。

康德关于分析判断和综合判断的区分,对哲学史和科学史都是积极的贡献。我们知道,莱布尼茨把真理分为必然的真理和偶然的真理两种,休谟把知识分为有关观念的关系和实际的事情两种,在某种意义上说,康德的区分与他们的区分是相应的,或者不如说,是他们的区分的进一步发展和明确化。所以,康德的区分在后来的哲学史上一直被许多人所沿用。同时,在莱布尼茨的区分中,他所重视的是必然的真理,因为这种必然的真理是先天的,代表着唯理论的方向;在休谟的区分中,他着重阐述的是事实的知识,因为这种知识是经验的,代表着经验论的方向;而康德则区分了分析判断和综合判断,认为分析判断是先天的,综合判断是后天的,并力图把两种判断结合起来,提出“先天综合判断”。无疑这表明了他把经验论和唯理论,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结合起来的企图和意向。

在康德看来,形而上学作为“科学”,既要能扩展我们的知识,又必须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没有普遍性和必然性,当然无所谓真知识,但“在形而上学上,扩大知识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因此,要说明形而上学可以是一门科学,就不仅要说明在科学和形而上学中确有先天综合判断存在,而且要说明这种判断是如何可能的。

(二)先天综合判断的可能性和人类认识的界限在康德看来,先天综合判断存在于纯粹数学和纯粹自然科学中,这已是事实,形而上学中也客观地存在着由先天综合判断构成的命题。所以,问题不在于先天综合判断是否可能,而在于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他通过考察从感性、理智,到理性的认识发展过程说明了:(1)纯粹数学如何可能,(2)纯粹自然科学如何可能,(3)形而上学作为一种自然倾向如何可能,(4)形而上学作为科学如何可能等四个问题,企图通过自己的说明既为数学和自然科学提供理论根据,又为旧的形而上学何以是一门必然要出现的“假学问”找出原因,并为“科学的”形而上学指明方向。

康德从认识的形式和内容出发来探讨先天综合判断的可能性。从形式方面说,他认为,先天综合判断既然不能像先天分析判断那样以逻辑上的同一律为根据,也不能像后天综合判断那样以经验为根据,而是以人类理性本身先天固有的知识原理和知识形式为根据,认识只有依据这种根据,才能具有时空有序性和普遍必然性;因此,发现这些先天固有的知识原理和知识形式,就成了自然形而上学之为科学的关键。从内容方面说,他认为,经验是认识不可缺少的内容,只有经验才能扩大我们的知识范围,增进我们的知识,所以真正的知识必然是经验的知识;由此,他主张一切知识都开始于经验。如果说康德的先天的知识原理和知识形式是在“可能经验的范围内”对莱布尼茨的纯粹理性的一种挽救的话,那么他的经验内容就是对休谟经验论的接纳。康德认为,真正的认识途径就是人类理性能动地综合、整理和统一经验材料,一方面形成普遍必然的科学知识和日益扩大的知识系统,一方面形成科学知识对象的双重过程。由于人类理性的对象分为感性的、理智的和理性的(狭义的)三个方面,所以实际的认识过程也分为感性、理智和理性的(狭义的)三个层次。

感性是认识的第一层次,也是全部认识的基础。感性认识所产生的双重结果,一方面是感性知识,康德称“感性直观”,一方面是感性认识的对象,即现象。在康德看来,感性直观和现象的形成是内容(质料)和形式两个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

作为对象的物自体作用于感官产生了现象的质料,而人类理性先天具有的纯粹直观形式则安排、整理这些质料,使之具有一定的关系和秩序,具有现象的形式,这样就既形成了感性直观的认识,又形成了感性直观的对象。康德认为,现象的质料是经验内容,是后天的,现象的形式是空间和时间,是直观形式,它们是先天的,因而是“纯粹的”,“一般感性直观的纯粹形式……必须验前就在心灵中”。在现象的质料和形式中,形式起着决定作用。

理智是认识的第二层次,它以感性认识为基础,是对感性认识的进一步发展。感性不能思维,不能产生概念,理智不能直观,不能产生对象的直接知识,所以,理智必须依赖感性提供的思维内容,它是联系到直观以思维对象的能力。康德认为,早期的经验论的错误和唯理论的错误就在于不知道感性和理智的差别,如洛克把概念感觉化了,莱布尼茨把直观理智化了,他们各执一端,都不能说明科学的认识过程。

在康德那里,理智的自发活动称为“我思”;“我思”是一种先天的纯粹形式的活动,其作用是“纯统觉”,它使经验材料得到综合统一,使其联结为一个客观的具有普遍必然规律的对象,并形成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科学知识。康德认为,“我思”联结经验材料使其得到统一的各种方式就是“范畴”,“我思”是先天的,所以“范畴”也是先天的,先天的“我思”运用“范畴”得到的“统一性”是“自我意识”(即“我思”)的“先验的统一性”。康德把范畴看成是先天的纯粹思维形式,认为它们是在认识主体的理智思维活动,即判断中所发现的。每一判断形式都有相应的范畴作为基础,所以,可以通过判断形式的分类来找到确定的相应的范畴的分类。他根据先天综合判断的原则对传统形式逻辑的判断分类进行了改造,用三分法代替了过去的二分法,认为完备的判断表分为量、质、关系、样态四组十二种(每组三种)形式,所以完备的范畴表也相应地分为量、质、关系、样态四组十二种(每组三种)形式,其中包括了实体性、因果性等范畴。这样,客观的因果等关系在康德的形而上学中就成了理智活动(我思)用来统一杂多经验材料的先天思维形式和先天思维条件,如果没有这些先天思维形式和先天思维条件,就不可能有严格意义上的科学知识。

所以,康德非常偏爱这些思维概念,认为“形而上学完全是由像这样一些概念做成的”。康德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他在自己的哲学中区分了“经验判断”和“经验的判断”。他说:“一切经验判断都是经验的判断”,但是不能说“一切经验的判断都是经验判断”;经验的判断在只有主观有效性时就叫做知觉判断(感性知觉的主观陈述),经验的判断只有“在其有客观有效性时,才是经验判断”,才形成客观知识。这里主观有效性就是指这种判断是主观的、偶然的,仅仅对我们的主体有效;客观有效性“只意味着经验判断的必然的有效性”,即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有效。要使知觉判断上升为经验判断,“除感性直观的表象之外”,还需要来源于理智的纯粹理智概念,“就是由于这些概念,经验判断才是客观有效的”,才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学知识。所以黑格尔说:“康德哲学的一般意义在于指出了普遍性和必然性那样的范畴……在知觉之外有着另一个源泉,而这个源泉就是主体,在我的自我意识中的我。”赖欣巴哈也说:“……从历史上说,它(指康德哲学———引者)代表了唯理论哲学的最后伟大体系。”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问题的另外一面,即康德重视先验范畴,但决不轻视后天经验。他认为先验范畴一旦离开了经验,不过是空空如也的形式,决不是什么科学知识,因为“从单独的范畴是不能构成综合命题的”。康德对经验的重视不仅表现在他坚持经验是认识的来源上,而且表现在他对其先验论的限制上。他指出,范畴只能应用于经验的对象或可能经验的对象,“……理智的纯粹概念绝不允许有其先验的用途而总是只有其经验性用途。并且,纯粹理智的原理只能在可能的经验的普遍条件下应用于感性的对象,绝不能不问我们能够直观到这些对象的方式而就用于一般事物”。所以,科学的知识只是经验范围内的知识,科学的对象就是经验的对象,科学只能认识现象,而不能认识物自体,理智所思维的“本体”不过是一个表明认识界限的概念。

康德认为,到了理智阶段就达到了认识与对象、主体与客体、思维与存在的一致。康德把认识的形式看成是先天的,把认识的内容看成是后天由自在之物刺激感官而产生的,这种形式和内容所产生的知识无须符合自在之物,而是自身就构成了认识的对象。康德唯心地发挥了主体思维活动的能动性,认为主体通过“先天直观的纯形式”,特别是“先天的范畴”综合、改造经验内容,经过这种“综合”、“改造”,既创造了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科学(经验)知识,又创造了具有普遍性必然性的科学(经验)知识的对象(现象)。在康德那里“普遍必然性”就是“客观性”,既然客观的知识和客观的对象是由主体的能动活动创造的,那么,它们与主体的统一必然没有问题。这里,形式上康德达到了认识和对象、主体和客体、思维和存在的统一,实际上是思维与自身的统一。

通过对感性和理智两个认识层次的考察,康德认为他说明了数学和自然科学中的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的问题,也规定了科学的界限。而这与他对牛顿的科学方法的理解是分不开的。丹皮尔说:“在康德看来,科学探讨的范围,已经由牛顿的数学的物理学方法规定下来;只有那样才能得科学知识。他更指出这种知识是关于外观的知识而不是关于实在的知识。”

丹皮尔还进一步评论道:“康德把科学知识局限于用数学物理方法所得到的知识,未免过于狭隘,这样一来,许多现代生物学就被摈斥于科学之外了。但他把外观与实在分开,仍然有哲学上的价值,科学世界是感官揭示出来的现象的、外观的世界,不是终极实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