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
【滁阳王奉祀官】今泗州蠙城之北,为熙祖山陵,设泗州祠祭署。奉祀一员,朱氏世龚。其先为宗婿,遂承国姓。仁祖陵在中都凤阳府太平乡之北,设皇陵卫,祠祭署。奉祀一员,祀丞二员,以刘、汪、赵三姓之后世龚。刘即义惠侯子孙,汪即汪氏老母孙也。泗州祀官,以懿亲当世职不必言。如刘如汪,不过龙潜时故旧,世叨冠裳,国恩厚矣。惟是滁阳王郭子兴长子郭大舍者战没,一女充太祖惠妃,幼子名老舍者,仅与庄田,而不得官,卒后亦赐谕祭,传凡五世,尚以庶民,岁得一朝京师。至名琥者,于弘治癸丑,上始与冠带守祀。壬戌岁,圣旨郭琥与做奉祀,遂得比刘、汪二氏矣。至正德间,而琥求乞无已。且请印信,当事者厌之,遂革其职。至世宗登极,琥复疏辨,上哀之,始还其旧秩,止许终身。此后遂为编氓,以至于今。夫滁阳破家,以成帝业,且无论高后微时瓜葛,即惠妃生蜀、代、谷三王,永嘉、汝阳两公主,与国家勋旧,兼之戚畹,而后人不叨一命之荣。滁阳之祭,亦仅有司岁终一举而已,是亦圣朝大缺典、大恨事也!
【女神名号】孝女曹娥,在宋大观四年,封灵孝夫人;至
政和五年,加封灵孝昭顺夫人;淳祐六年,又加灵孝昭顺纯懿夫人,父为和应侯,母为度善夫人。此无论名号之无稽,而女之父以溺死,则水府乃其深仇,有何和应亦不经极矣。我太祖尽革之,但称孝女曹娥之神,令有司岁时祭祀,则最为正大。
至于海神,今东南共祀者,在宋已封天妃。盖妃生宋哲宗元祐时,莆田人,姓林氏,生而灵异,殁而为神。本朝永乐六年正月初六日,太宗又加封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宏仁普济天妃,庙号宏济天妃之宫,岁以正月十五日、三月廿三日,遣官致祭。
盖其时将遣郑和等浮海使外国,故祈神威灵以助天声。与孝女封号事若相戾,然于敬奉灵祗,则二圣一揆也。江海二神,俱以女真享食,故并记之。
按曹娥碑中,所云婆娑,盖言巫降神时,按节而歌,此其舞貌也。而宋封孝女敕文乃云:“其父迎婆娑神,因溺死。”
则冬烘之极,不知其时当制者何人也?又宋封天妃,言神功德可与天配,故名天妃。今以为后妃之妃,则亵甚矣。古以伍子胥为五髭须,以杜拾遗为杜十姨,又何足怪!
【廪生追粮】正统元年,初设提学省直宪臣。时山东提学佥事薛瑄,疏请凡廪生考斥者,俱追粮为民,时以为苦。至成化九年,北直隶提学御史阎禹锡奏:“今斥生已奉敕充吏,请停追粮。”上许之。禹锡起家甲子乙榜,为国子学正,曾充天顺四年会试同考官,寻升监丞。值天顺七年会试,火焚举场,禹锡疏请赠举子焚死者俱为进士。礼科驳其非,下锦衣狱讯治。
既而用其言宥之,成化中遂入台班。先禹锡以国子学正掌京卫武学,上疏谓武学生俱纨袴子弟,骄惰不学,今后武生考劣等,俱宜追所食廪粮,以警其余。上亦允之。其持论不同又如此。
盖斟酌时宜,通达国体之士也。按正统四年八月,江西南安知府林芊言:“比者提学薛瑄,以生员有疾罢斥者,追所给廪米。
臣以为不幸有疾,罢之可也。至于廪给,縻费于累岁,而追索于一朝,固亦难矣。且父兄不能保子弟之无疾,今惩偿纳之苦,孰肯令其就学。”上是之,行体部除其令矣。何以成化间,而禹锡又有免追之疏,想林疏已行而中止耶。
【五岳神庙】正统三年,湖广巡按御史陈祚奏,衡山岳庙坍损,遂欲尽毁其后妃像设、寝殿朝堂,仅立坛壝斋室,以供祀事;且引宋儒张栻之言曰:“川流山峙,是其形也,而人之也何居?其气之流通可相接,而宇之也何居?”上下其奏于礼部。尚书胡濙、以为太祖更制神号,而不除像设,必有明见,所言不可行。上从之,命湖广布政司督修。按礼、五岳视三公,岂有无室无貌之理,陈祚祖、张敬夫陋野之谈,妄议祀典,已开张璁去孔庙圣像之端矣。
【北岳】北岳恒山,据《一统志》云:“在山西大同府浑源州南二十里,历代自舜时巡俱祀于此地。及石晋赂契丹,割以与虏,至宋不能复,乃致祭于真定府之曲阳县。因俗有飞来石之语,遂借之以文其陋。本朝因而不改,此说其来旧矣。弘治六年,钧阳马端肃(文升)为大司空,始疏请还祀浑源,谓本朝既迁都北平,而真定在京师之南,于祀北岳甚悖。况浑源尚有故庙基址,修葺无难。上下其疏于礼部,时宗伯倪文毅(岳)覆疏,谓事体重大,仅请修建恒山旧庙而已。说者谓文毅之父谦,曾祷于曲阳北岳庙,因生子,名以岳,故文毅力遏移祀,未知果否?后至万历二十年,大同巡抚胡来贡,又如钧阳疏请之,卒格于礼臣覆议,不允而止。因陋就简,此祀之正,
在何日耶?又《寰宇记》云:“恒山在曲阳县西北一百四十里。
《禹贡》太行恒山,至于碣石。正是此地。”《周礼》曰并州,山镇曰恒山,郑注云:“恒山在上曲阳县。至高齐天保之年,始去上字,故郡名恒山。今祀本不误,不宜更易于浑源。”此说似祖赵宋飞石而附会之,谓舜阻雪于此,即柴望北岳之说也。
当再质之博洽者。
【祀典】世宗朝,大虏频犯内地,上愤怒,思所以大创之。
时正议礼纷纷,前朝祀典,多所更改。于是修撰姚涞、给事中陈棐辈,窥知上意,疏请帝王庙削元世祖之祀;又追论故诚意伯刘基,曾受胡元伪命,故力为拥护,致污庙祀,非出我太祖深意。上嘉而允之。又如孔庙易像为主,易王为师,尚为有说;至改八佾为六,笾豆尽减。盖上素不乐师道与君并尊,永嘉伺得微旨,建议迎合,廷臣争之,上不顾也。又进欧阳修于两庑,则以濮议与永嘉暗合,故特崇之,未免为有识所笑。至斥姚少师配享太宗,则圣见超卓,非臣下所及矣。今上甲申年,议孔庙从祀,时主王守仁者居多,而主事唐伯元力攻之,盖犹祖桂萼等之说也。唐以贬去,先是守仁与陈献章、胡居仁俱得旨崇祀,已定至次年,而唐始阻止,且疏末又欲斥两庑之陆九渊,而进宋之周、张、朱、二程于十哲之末。则举朝皆骇怪。况九渊为世宗所褒,与欧阳修并祀,安得擅议废退?其仅得薄谴者幸耳。先是江陵当国,最恶讲学,故凡言官以从祀诸儒请者,礼部概不允。至是词臣吴中王珩力主陈献章、王守仁、胡居仁三人并祀、盖吴以劾江陵夺情新起,故庙堂皆是其说。而妒者至谓守仁因戚畹永年伯得之,献章因大榼张宏得之,遂波及居仁。盖子产立公孙泄意也,亦刻薄无稽甚矣。先是至甚矣数句,据写本补,是后王弇州,遂疏请裁定孔庙从祀,欲升有若、南
宫适,而降宰予、冉求。申王二相在位,俱弇州所厚,竟从中格。而说者遂几弇州考察圣贤。此等大事,非君相主持,万无行理,此议似可已。
【园陵设教坊】世宗入绍,报恩所生,如尊兴邸旧园为显陵,此情也,亦礼也。至推恩蒋氏,命为世都督佥事,令专典祀事,以比魏国公徐氏,世奉孝陵故事,已为滥典。至嘉靖二十七年,增设伶官左右司乐,以及俳长色长,铸给显陵供祀教坊司印,独异天寿山诸陵,不特祀丰于祢庙傅严犹以为渎,且教坊何职,可与陵祀接称?不几于皇帝梨园子弟,贻讥后世乎?时严分宜为首揆,费文通为宗伯,宜其有此。
【孔庙废塑像】正统八年,国子助教李继上言宫殿将成,惟太学尚仍元旧;且士木肖像不称,亦非古制,请择地改建。
上曰:“朝廷自有措置”不允。天顺六年三月,苏州知府林鹗,因文庙圣像颓坏,乃并诸贤像皆易为木主,然未敢闻之朝也。
至成化十七年,国子监丞祝澜者,遂上疏欲以木主改塑像,上不允,斥为云南府幕而去。至弘治十二年己未,南京兵科给事中杨廉遇阙里灾,乃上疏宜趁庙宇一新,更易木主,以革夷教;又“大成”二字,乃譬喻之语,于谥法不合。亦宜革去。上虽不从,而不加谯让。至嘉靖初,张张字据写本补,永嘉用事,而普天塑像被毁矣,盖其说非始于张也。杨又有疏申明祀典,谓宋儒周、程、张、朱从祀之位,宜升居汉、唐诸儒之上。其说更为不经,识者非之。杨至弘治甲子以告病光禄少卿,聘主浙江乡试,被言官指谪,谓其欺君不忠,后官至宗伯,得上谥。
时嘉靖乙酉,盖永嘉以议合,左右之。
【先圣木主】张永嘉当国,议易先圣孔子塑像为木主。时,徐文贞为编修,抗言其非,坐是外贬,天下翕然称贤。盖高皇帝谓塑像为故元夷俗,一切城隍岳渎,尽易木主,废王侯之号,独孔庙存塑像,仍王爵。至永嘉承世庙圣意,易王为师,并弃像设,时论不以为然。然广东广州府城隍神木主,至景泰中,巡抚都御史王翱仍易以塑者。则高皇制作,当时已不能尽奉行矣。又宣府儒学圣像,亦系土偶,有镇守大帅、永宁谭广者,范中金为五赃,实其中,未几被盗穴其背而取之。此亦天顺间事,见叶文庄日记中者。然则木主亦未可尽非也。徐文贞抗论孔庙事,上恚甚,既逐之,又下旨云:“徐阶天下小人,永不许擢用。”未几超为学使者,超为祭酒侍郎,长春卿,入内阁,继分宜当国,奉世宗末命。为时元臣,几轶永嘉而上之。弘治十二年,给事吴世忠,请尊夫子为文祖大成至圣,帝不允。
【吕仙封号】世宗奉玄诸典,不可胜纪。惟嘉靖二十五年,以永禧仙宫成,命成国公朱希忠祭告朝天等宫,首揆夏贵溪告纯阳孚祐帝君;而工所告成,则用次揆严分宜。近吕洞宾屡著灵异,然爵以帝号,则始见于此。但人间未有称之者,即羽流辈,亦未之知也。
【四贤从祀】隆庆初元,徐文贞当国,御史耿定向,首请祀王守仁于孔庙;而给事赵輄,御史周宏祖,则主薛瑄;都给事魏时亮,又加以陈献章,凡三人,后会议仅瑄一人得祀,时为隆庆五年,则徐文贞去国久矣。初徐文贞议复王守仁爵,并欲与薛一体从祀,以众论不同,仅还故封。比新郑当国,遂嗾给事中笪东光,劾原任给事魏时亮,附阶私守仁,借从祀以滥与伯爵,欲坐徐、魏以专擅封拜论斩。盖魏佐徐攻高最力,故
恨之尤深。会东光病狂,衣红衣跣足,唱曲入朝,被参逐去,自是无敢议守仁从祀者矣。至今上初元,都御史徐栻、给事中赵参鲁、御史梁许、萧廪、谢廷杰、余乾贞等,各独疏荐守仁,宜与瑄同祀;时万文恭(士和)为礼卿,亦特疏专王守仁;御史李颐则荐胡居仁宜与王守仁同祀而无及陈献章者。时旨下,虽命会议,然张江陵秉政,素憎讲学诸公,言路逢其意,攻守仁者继起,以故卿贰台琐,以及词臣,无一人肯具议者,事遂中辍。至十二年,而御史詹事讲首倡议,则又荐献章、守仁,而不及居仁,南科钟宇淳,亦同其义。乃科臣叶遵、主事唐鹤徵,又只主守仁一人。上下诸疏会众议之。都察院右都御史赵锦等,御史许子良等,户科给事萧彦等,宫坊徐显卿等,韩世能等,各公疏,礼部王士性一人又独疏,俱荐陈、王二人,又不及居仁。上意亦以为然。时惟祭酒张位、洗马陈于陛、中允吴中行,则以王、陈、胡三人当并祀,而阁臣有疏,亦谓三人同祀之说为允。祀典从此定矣。时,礼卿为沈归德(鲤)当主议,仅左袒胡一人,而于陈、王俱有訾贬,忽闻阁臣有疏,亟露章遏止之,上仅批“已有旨了。”其疏与阁疏同日发下。沈遂疑揆地故抑其言,怏怏见于辞色,相猜自此始矣。次年春,南京户部主事唐伯元,则又痛诋守仁之学,至不可闻。而上出严旨,斥唐偏见支词,挠毁盛典,于是众喙始息,说者谓新建之孙,与戚畹永年伯王伟,共醵数万金,从内援得之,尤为怪妄。永年虽浙籍,与文成非一家;且虽名外戚,而实酷贫,安得有金以助新建也?文成生前身后,无端遭人指摘者,不一而足,岂真高明鬼瞰耶?初祀议纷纷,时光禄寺李桢,又别荐曹端、吕柟等五人,而以禅学暗攻守仁、献章,为上所诘责。大理少卿王用汲,则单疏专劾守仁为悖叛朱晦庵,且谓守仁曾詈朱熹为夷狄禽兽,至造其像鞭朴之,则又剿龚风闻仇口也。于
是上始有“守仁、朱熹学术,互相发明,何尝因此废彼”之旨,然皆祀典未定时也。其时内阁止申、许二人在事,沈归德莅任未匝月,既阁疏伸。而部疏绌,争者俱已付之忘言,独唐户部于事后力争,盖代归德不平也。今归德自刻《南宫奏稿》,最为详备,独削从祀一疏不存,不知何故。王文成初殁,桂文襄(萼)、魏恭简(校)、董文简(巳)尼之于先矣。至穆宗初,又以徐华亭故,波及良知之学,攻之不止。直至甲申岁,出自圣断,始祀两庑。而唐户部疏中,至云皇上尊宠王氏如此,盖暗指永年赂通中官,见之章奏,以故上怒而谪之。此等语,若在世宗朝,根究下落,唐难乎免矣。又陈白沙在先朝,与薛文清同议从祀,忽有谤大榼李芳广东人,与陈同乡,为之奥主,遂议中止。陈在成化被召时,为邱文庄肆谤,亦同乡也,至甲申之得祀,言者又云:“司礼掌印首榼张宏,故产粤中,私其里中先达,特下俞旨,并祀三臣。此祖子产立公孙泄故智也。
盖陈死生,皆以桑梓受累。然而薛河东议祀时,高新郑为政,主议言官,则吏科都给事韩楫为首,山西蒲州人,与薛同里,因极意推崇韩。又新郑第一心腹门生,故一疏而穆宗立允,举朝无敢异议。至胡居仁向来少有议崇祀者,台臣李颐亦余千县人,与胡同邑,始跻之薛、王之列。其后沈归德,因据以上独祀胡之疏,二贤虽无忝盛典,又得乡人之助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