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为言官所聚劾,疏辨甚苦。至辨匿丧一事尤支,其言曰:“攻臣者,谓臣往福建时,母丧不临,比回又不发丧。其时以军务至重,但痛哭而行。后蒙取回,乞归不允。”夫金革之事,固少敢避,然必当奏请求放,俟上夺情,而后遵命可也。岂有闻讣漠然之理,即主上何由知其情而夺之?且宣德间,金为御史,已夺情巡方矣,其时非有金革也。盖当时士风忍薄,凡遇丧而不得夺者,谓为无能见弃,故衰绖视事,习为故常。金则丧心之尤耳,殁赠沭阳伯,谥荣襄,岂非忝窃!
【陶少卿】陈大司农(蕖)主计时,国用苦乏,议开事例,以诖误失官者,得复职,其休致林下者,得晋虚衔改章服。其时亦有应例援纳数人,然皆赀郎异途,无清流肯屑意。有会稽陶兰亭(允宜)举甲戌进士,素负才名,官比部,寻外谪,以黄州府同知罢归,忽入赀如例,得改苑马少卿衔,遂服金绯,谒抚按以下官,自称少卿,置酒高会,乡人姗笑之不顾也。或以陶高才早废,借此玩世云。陈此举祗为所厚同年尚进士芾地,然尚素犯名教,公论所弃,卒不可复。而诖误一条,亦奉旨删去。
【西北水田】西北开垦之说,始于元之虞集,畅于本朝邱浚,俱未见之施行。今上乙亥,徐孺东(贞明)新入省垣,首申其说,盖即所著《潞水客谈绪论》也。疏上,江陵亦以为然,方见施行。而徐以所厚同里御史傅应祯,讥切时事,牵运谪去。
又十年孺东从田间起,始奉上命,以尚宝少卿兼河南道御吏,奉敕专理水利,事体甚重。未匝岁,竟无绩可叙,徐亦自请归,寻卒于家。然谈者至今欢功之终于可成,惜徐未尽其用。余观徐疏,或给牛于贫民,或责成于富室,俱窒碍未妥,惟选健卒
分屯,及招南人占籍二说可用,但又欲于勾补军丁之费,转解京师,说又支矣。予以为不当官开,但当私开,又不当竟自私开;当设便利之术,不勒其必开,但诱之争先愿开。京师蛙蟹鳗虾螺蚌之属,余幼目未经见,今腥风满市廛矣。皆浙东人牟利,堰荒迹不毛之地,潴水生育,以至蕃盛耳。水族尚尔,独不可垦辟种莳,如江南圩田之法乎?又南士入北庠,驱之如逐鸺鹠,此禁则暂弛之,下令江浙之人,能开田若干,即畀以勇爵,多者递与加级,得世有其田,不愿者俟其功大著,子孙得读书,附入黉序。定额每邑若干人以待试,但严限其额,不得滥收。则浙东之为胥吏有力者,悉先相倡,自部署其曹偶以往矣。久之土著惰民,见硗确化为良田,亦见猎而喜,不待劝诱,争占为己业矣。至子起科岁月之稍缓,履亩勾较之稍宽,是在当事者,临事时变通之矣。
今上庚子,保定抚臣王应蛟,曾以海滨屯田奏效,上疏云:“天津一路,从来斥卤,无人耕垦。臣以江浙地治之法行之,今春买牛制器,开渠筑堤,耕得五千余亩。其莳水稻者,每亩收四五石。莳薥豆者,亦可一二石。始信斥卤可变为上腴也。
天津为神京门户重镇,养兵岁饷费六万余金,俱加派民间。若依今法垦得七千顷,可得谷二百万石,非独天津饷足,而司农亦不匮矣。且地在三坌河,海潮上溢,可以灌溉。请以防海官军,用之海滨垦地,海岁开渠筑堤,尽成良田,一面召民承佃。
数年后,荒芜尽辟,军兵且屯且守,民无养兵之费,而保障益固矣。”味此疏,则北方水利,明白著效如此。推之辅南北,再推之大河南北,其风土可施耕耨皆然矣。奈何泄沓因循,不一讲究,坐视他日危困,哀哉!
徐孺东之开水利,已渐有绪。徐遽疏言:“此役必成,可省江南漕运之半。”此语闻,而畿辅士绅大怖:“是且加赋吾乡!”遂入王御史(之栋)弹章,而水田之役遂辍。王为直隶宁晋人,以故有桑梓巨害之疏。是后中原士夫,深为子孙忧,恨入心髓,牢不可破。至是汪澄源复兴此议,其不掇奇祸幸矣。
敢望施行哉!孺东夸词,真足为大言偾事之戒。
【西北水利】汪澄源之抚保定,既以屯田有效上闻,至壬寅之春,复上条议,陈利便。其一以水利为言,疏略曰:“臣谨按境内山川图迹,质以耳目闻见,易水可以溉金台,滹水可以溉恒山,溏水可以溉中山,滏水可以溉襄国,漳水来自邺下,西门豹常用之瀛海当诸河下流,故号河中,视江南泽国不异。
至子山下之泉,地中之水,所在而有。议督委各府佐贰一员及州县正官,并选南官中能识水利者,周循勘议,某处可筑坝建闸,某处可通渠筑堤,高则灌注,下则车汲。悉照南方开水田法,量发军民夫役,以便宜处置。计六郡之内,可成水田者,奚啻数万顷。每岁收获,可益谷千万石。畿辅从此富饶,永无旱涝之患。即不幸漕河有梗,亦可改折于南,取籴于北,此国家无穷之利也。”疏下部覆,奉旨允行。此其说与水田相表裹,真西北永利。未几。汪去任,此议亦格,至今无敢议及。煌煌明旨,固不及彼中旁挠之众口也。惜哉!
先是丁酉之冬,万邱泽世德,开府天津,建议兴水利,都水主事沈朝焕继之,上并下户部覆奏。世德言天津濒海荒芜地土,俱可屯粮,宜设法招集开垦;朝焕言天津南连静海,北距直沽,尽属膏腴,可以开垦。合二臣疏观之,真兵农两利之策,宜咨抚臣,开谕军民,自备工本,官给印照,俾永为己业。三
年之后,方许收税,每亩输谷一斗,中等六升,下者三升,耑备津备防饷之费。奉旨即举行之。时万中丞以御倭创开暮府,止辖河间一府,故不他及。若汪中丞所辖,则畿南六府,延袤千里,无非上腴。两抚境内,合之顺天,已尽帝畿,倘并施畚锸,则军国所需,不必取给东南。明旨再三申嘱,徒付空言,盖北人滞执偏见,难以理喻如此。
○河漕
【先朝设海运衙门】文皇帝靖难后,初议迁都北京,以馈饷艰苦,乃于永乐五年八月,下廷臣会议海运。议已定,奏请于苏州府太仓卫,设海道都漕运使司衙户,左右运使二员,秩从二品;同知二员,秩从三品;副使四员,秩从四品;经历、照磨各首领官及吏,悉依布政司。各沿海卫所,俱属提调。奏既上,太宗如议行矣。又有言不便者,乃命再议,事遂中止。
至正统七年三月,又命南京造洋船三百五十艘由海运赴蓟州诸仓。乃知海运一事,先朝未常一日不讲究。后世习于便安,不复议及。即间有建白者,多旁訾掣其肘。盖虑始甚难,小有蹉跌,罪及首事。即如向年徐尚宝(贞明)开垦西北水田,终为忌者所阻,况海运乎?
【海运】元之海运,始于至正之十九年,止于天历之二年,凡受五十年之利。初起时至燕者,四万二千石,及其盛也,遂至三百六十万石。其始建议者为伯颜,任之者为张瑄、朱清。
嗣后又设立都漕运万户府,每粮石给价六两五钱,以后香糯白粳,以渐加矣。其海道凡三易,最后开新道,从刘家港上船,
过崇明放洋,自浙西至京师不过旬日耳。至元顺帝时,漕河不通,始纳张士诚之降,赖其海道贡米,以活燕京垂绝之命。闽大将陈友定,又从闽广大洋纲运杂货至都下,以暂济危亡。盖海运之利如此。本朝辽东一镇,岁饷专仰给于海运。文皇徒都北京,犹议立海漕都运使,得比布政司,已而中辍。今十三总中,遮洋一总,尚为海道设也。议海道自不得不议胶莱,以防海运之阻。隆庆五年,山东巡抚梁梦龙等,上海运议曰:“今漕河多故,言者争献开胶河之说,此非臣所敢任。第考海道,南自淮安至胶州,北自天津至海仓,各有商贩往来。中间自胶州至海仓一带,亦有岛人商贾,出入其间。臣等因遣官自淮安运米二千石,自胶州运麦一千五百石,各入海出天津,以试海道,无不利者。其淮安至天津,以道计三千三百里,风便两旬可达。况舟皆由近洋,洋中岛屿联络,遇风可依,非如横海而渡,风波难测。比之元人殷明略故道,实为省便。大约每岁自五月以前,风顺而柔,过此稍劲。诚以风柔之时,出并海之道,汛其不爽,占候不失,即千艘万橹,保无他患。可以接济京储,羽翼漕河,省挽牵之力,免守帮之苦,而防海卫所,犬牙错落,又可以严海禁,壮神都。甚便!”事下部覆,海运法废已久,难以尽复,乞敕漕司量拨漕粮十二万自淮入海,工部节发节省银万五千两,雇募海舟,淮扬商税,亦许暂支万五千两,充佣召水手,诏从之。已而梦龙等,又上海运经理之要四款,如修葺大嵩灵山等卫城池,以壮门户;增复利津等县巡检司弓兵,以资警备,及禁私从出远洋等事,俱得旨严行。即遮洋一总,为给事胡应嘉议革未久,至是复设。时总漕王宗沐,又有海运三大势、七便宜之疏更详,并奉俞旨。此非远年事也。
【永平海运】永平府,自嘉靖庚戌虏入之后,增设燕河、
石门二路。主客兵饷,岁需三十万石。而卢龙地瘠,旱涝相仍,又无商估肯至其地,全仰给于挖运,艰苦最剧。抚臣温景葵始倡通漕之议,继之者则抚臣耿随朝勘议覆奏,谓永平境内,有青滦二河,青为工颇钜,似不必议;滦自永平西门外,经流一百五十四里,而至纪各庄入海。自纪各庄至天津,凡四百二十六里,悉傍岸行舟,其中放洋仅一百二十里,沿途有大小沽诸支河,倘中流遇风,随处可泊。宜于纪各庄修造仓廒,事半功倍,可为左辅永利。部议以为然,诏下行之。自是每岁通漕,卢龙一镇,稍得休息,而近滦诸邑,遂称乐土。时值嘉靖之末,接隆庆初元,主之者,华亭相与雷司空(礼)也。乃知北方转输,一切车马全不足恃。汉唐都关中,俱视漕河通塞为盛衰。
即故元运道一梗,而国随之。使永平此议,在相嵩当事时,其疏亦必见格。可见海运之难,亦难于虑始耳。
【黄河运道】景泰四年,张秋河浅,漕船不前。河南参议丰庆建议,请自淮安之清河口,入黄河至开封府荥泽县河口,转至卫辉府胙城县,泊于沙门,陆挽三十里,即入卫河,船运至京。诏下总漕诸臣覆议,卒见沮。然山东运道有梗,此亦可备缓急也。是年河南佥事刘清,亦言自淮至荥泽,转入沁河,经武陟县马曲湾,装载冈头,一百九十里,引沁水以入卫河。
行人王宴,亦如清言,欲开冈头,置闸分沁水,南入黄河。北入卫河,只费卫辉一府税银粮,便可挑浚。帝命侍郎赵荣,同宴相度,还言不便而止。今遥计之,开二百里之沁,不如开河三十里之便也,三人所议大抵皆同,第就中微有曲折小异,然始终不用,盖是时方用徐有贞治河于澶濮间,已稍见功绪,宜其言之不售也。然用之亦未必成,请以胶莱近事验之,是时陈芳洲之权,可得比江陵之十一乎?
按隋炀帝开水济渠,因沁水南接于河,北通涿郡,此时都关中,欲游幸广陵,固宜取道于此。然借沁通河,则明效已见。
今以沁水较济汶,固云辽远,然有成迹可循,则预防不虞,亦何惜迂道二三程也,然难与守经者言矣。
【宣大二镇漕河】宣府大同二镇,粮饷运道最苦。嘉靖末年,行挖运之法,山谷崎岖,率三十石而致一锺,当事者忧之。
时,御史宋仪望按其地,疏称:“桑干河,发源于大同县瓮城驿之古淀桥,会众水而东入京师之芦沟桥,凡一千里至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