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万历野获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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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宗藩

【论建藩府】嘉靖十年,上未有子,中外忧之。行人司正薛侃建议,谓:“先朝分封各藩,必留亲王一人在京,谓之守城王,或代行礼。遇有事则膺监国抚军之任。至正德初,而逆瑾削之,尽行出封。乞查旧典,择亲藩一人为守城王。若东宫诞生,则以为辅贰;如再生皇子,始遣出封王国。”其言甚危,且守城王之名亦不载典故。而侃同年彭泽者,素媚张永嘉。又与夏贵溪争为都御史,恨之甚,因促令亟上,便可坐夏主使。

且云张少传甚善此疏,当从中力赞上成之。疏上,上大怒,会官廷讯,五毒备下。时汪鋐、彭泽令侃引夏言主使,侃抗詈不服,乃得不死。而泽遣戍,永嘉亦罢归。穆宗初崩,新郑当国,时有大侠名吕光者,为故相华亭所遣,行间于京师,因别遣客以奇计干新郑,谓主少国疑,宜如高皇初制,命亲王为宗人令,领宗人府,以镇安社稷。新郑大喜,纳其谋,吕又宣言于内廷云:“高阁老已遣牌迎立所厚周王入绍,身取世袭国公,新帝位不安矣。”两宫大骇,侦知果有宗人之说,遂从中出旨,立逐新郑。时,先帝升遐甫二旬,距今上即位甫六日耳。两说俱关宗祧大计,然其事创见,人所不习闻。处人骨肉间,尚不可深言,况君臣哉!薛之狂躁,高之粗浅,落人度内,俱不自觉。

掇祸至此,不致为郭损庵中允,亦幸矣。正德二年,荣王之国常德府。时,廷臣抗章争之,其意盖与薛侃同,而终不允。荣王为宪宗少子,於武宗为季父,使其果得留京师,则辛巳之春,兴邸龙飞,将有不可知者,况唐宣宗皇太叔故事在史册乎?薛侃之言,正触上忌讳。且其时,虽前星未耀,而上富于春秋,遽建此计,是待上以终无胤嗣如武宗也,安得不干天怒乎!赖上宽仁,偶不死耳。

【元子出阁】故事太子出阁,设座于文华殿中。自嘉靖十五年改易黄瓦,仍为主上开经筵之所。二十八年,庄敬太子行冠礼出阁,礼官谓此殿更饰已久,黼座所在,礼当避尊,上乃命改于文华门之左南向。然而庄敬冠后二十日即薨,并门不及御也。至今上为太子受贺,礼臣援故事以请,又改命设于文华殿东廊西向。今东宫未立,先出讲学,上命设座于文华殿之左室,视两朝加隆焉。虽储位未升,而规仪已亚至尊。其后福王读书,不过武英殿之廊庑而已。

【圣功图】弘治八年十月,南京太常寺卿郑纪,进《圣功图》于皇太子。盖采前代自周文王始,以至本朝,储宫自童冠至登极,凡百余事。前用金碧绘为图,后录出处,并己之论断于后。时谓纪会任祭酒,以不称调南京,至是谋为宫僚,故有此举。至嘉靖十八年之七月,南京礼部尚书霍韬、吏部郎中邹守益,共为《圣功图》一册上之。谓皇太子幼,未出阁,未可以文词陈说。唯日闻正言,见正事,可为养正之助。乃自文王为世子而下,绘图为十三事,且各有说。上云图册语多曲隐,假公行谤,无人臣礼,下礼部参看。既而命宥韬等罪,其册疏废不行。至今上乙未年,皇长子出阁讲学,时修撰焦竑在直为

讲官居末,亦进《养正图说》一册,不以商于同事。后渐彰闻,郭正域以宫谕为讲官之长,大恨怒之,次辅张位亦恚甚,至焦丁酉为北京副考,遂借场事逐之。至今未召用也。前后三朝四公,皆以纳忠东朝,被疑受谴。若郑纪者固不足言,霍渭崖、邹东廓,皆一时名士,何以亦有是献,且书名亦同,大是可笑。

至焦弱侯,更以博洽冠世,岂未闻前二事耶?抑承袭为之也?

《易经》一蒙卦,误人乃尔。

○霍、邹二人,寻俱入为宫僚。

【太子册宝】嘉靖十八年己亥二月朔日,世宗将幸承天府,册立庄敬太子及裕王、景王。裕,即穆宗潜藩也。是日大礼甫举,内臣司宝册者,各奉所赐归。而裕王册宝误入太子所,其青宫册宝,乃为裕邸所收,中外骇怪。是时,庄敬已有疾,年十四而薨逝。穆宗与景王生同岁,中外颇有左右袒之疑,然册宝之兆,久已定于冥冥。及景恭王就国甫四年,亦于国中下世,虽储位未建,而人心大安矣。己亥二月之误,岂偶然哉?册立之日,日下五色云现,时以为东朝之瑞,其后穆宗竟从裕邸龙飞。所谓休征在此,不在彼也。

【三王并封】国本之争,自己酉至癸巳几十年。朝端竞沸如蜩螗,终不得请,甚至廷杖,空署罢逐,而不能止。至癸巳春,太仓相公自省观来京,时虚首揆待者逾年矣。至则预戒言路,勿及建储事,阁中自当一力担当。忽有密旨至太仓私第,次日即得待嫡之旨,引《祖训》为证,今且并封三王。涂御史(杰)、朱寺丞(维京)首争之,俱遣戍。于是争者满朝,而礼

部陈主事(泰来)直攻太仓,语太峻,遂一切留中不下,太仓自认条旨之误,于是并三王之封亦寝,涂朱免戍为民。并封旨下时,人多不谅太仓。至其冬,再三力请,其密揭至二十余上,始命元子出阁讲学。虽未正储皇之位,而人心遂大定矣。嗣得之一二名公云:太仓从南来,路遇诸仪部(寿贤)请告归,问以京师近状,且及册储一事。诸云:“上多疑猜,未肯遽立,有识者以并封三王为妥。”太仓犹未谓然,复问:“赵定宇云何?”诸曰:“赵正有此议。”诸乃太仓丙戌门人也,意遂信之。抵京问赵少宰:“公果主此议乎?”赵曰:“佥言以为然,不独我也。”赵始与王微隙,寻已讲解,不虞其非诚言。迨纠弹丛集,始大悔之。赵亦特疏救正,语甚侃侃。太仓乃悟二人有意绐之,业为所误,隐忍不敢发。至秋而有吴镇告计赖婚之事,赵蒙恶声去位,说者又谓王相实主之,所以报东门之役也。

然两公俱当世伟人,终不敢信其然。

【立储仪注】辛丑皇太子册立仪注,有太子受册,恭谢皇贵妃之文。盖用宣德、嘉靖旧仪也。然考太祖初定之制,本不及皇妃,时懿文为中宫所出,自无他竭。至宣德二年而英宗升储,始改添谢上与皇后八拜之后,即谢皇妃四拜。皇妃即孝恭孙后,时尚为贵妃,英宗其所出,则礼自当以义起。其后百余年,而为嘉靖十八年庄敬太子升储,亦于谢上及中宫礼毕,谢贵妃则俱用八拜礼。盖贵妃王氏,亦庄敬生母,而拜礼已并隆矣。今东宫之立,即谒谢上位中宫,先皇贵妃,而次及皇妃,俱四拜礼。时生母恭妃王氏,尚未进封,故仅得四拜。而贵妃郑氏,徒以位号尊重,遂居恭妃之前,此则前代所无。而礼臣创议者,时以为异。然以今上意中事,或不妨将顺也。唯英宗册立以后,则母妃受命妇贺,其后俱进笺称庆,一同太后及中

宫之仪。今则删去,意者亦压于翊坤郑妃,非得已也。时建储大典,颙望廿年,一旦允行,中外欣跃,故礼臣不敢复较小节,以咈上旨耳。

按英宗册立最幼,尚未及百日,命名之期,盖宣庙急欲孝恭正椒寝之位,所谓母以子贵也。今太子年最长,受册时,睿龄已二十岁。而次年纳妃,过摽梅之期久矣。两朝大典,迥异如此。

【皇子追封】下殇不成服,不追封,此古今通例,至本朝尤严。如高皇帝第二十六子楠,为葛丽妃出。未逾月而薨,遂无封典。而文皇帝第四子高曦,亦因之。至纯皇帝长子,为昭德万贵妃出,以将及周囗而薨,不命名,不追封。是时万妃宠震天下,又得一索之祥,而斤斤守祖宗法如此。至肃皇帝第五子,则生仅一日而薨,亦赐以名,追爵为颖王,谥曰殇。此出何典制耶?然犹曰帝子也。若与献帝之长子,生于藩邸,亦仅五日而亡,事在弘治庚申,至嘉靖乙酉,已将三十年矣,亦追封岳怀王,命首辅杨一清撰墓碑。抑何不经之甚耶?又至庚申年,则已周一甲子,始赐名曰厚熙。盖向来玉牒中,尚未有名也,亦怪矣。按皇子以百日命名,而高皇第二十六子,尚未及期,已先得名,盖未定制也。若宪宗长子,以正月生,至十一月薨,亦未赐名何耶?是未可晓。

【使长侍长】国初沿亡元余习,臣下呼亲王俱为使长,未知取义谓何。如文皇登极后,问建文故将平安当时相窘状,安对曰:“此际欲生致使长耳。”今亲王不闻有此呼矣。又侍长之号,则今各藩府之女,俱有此称,会细叩何义,则云尊其为

侍妾之长也。乃至支庶猥贱,不膺封号,且恣为非礼者,亦例受此呼,其辱朱邸极矣。今《荆钗记》戏文中,尚有“怕触突侍长”之语,则此号相传亦非一日。

【亲王来朝】永乐朝,亲王入观者不绝,盖文皇矫建文疏忌宗室,倍加恩礼。宣德间,汉王高煦,以反见诛,遂废入朝之事。唯英庙复辟,以襄献王宣宗同母弟,曾有疏上章皇后,请视南城起居,又疏劝景帝朝南内,上感其诚,且先有于谦等,以金符迎襄邸之谤,欲慰安之,故命之入朝,情礼优渥,前代无比。其归国时,车驾又亲送至庐沟桥。特赐以护卫,时护卫不设久矣。此后,亲王不朝者将四十年。至弘治八年,上复下诏,召崇简王入京,以圣祖母圣慈仁寿太皇太后年高,念叔崇王,欲一见,盖崇王亦英宗同母弟也。时倪文毅(岳)为礼卿,抗疏力止,以黄河泛溢,中州亢旱,三王之国,物力不充为言。

上曰:“卿等说的是。但朕承圣祖母意,已有旨往取王来了。”

迄未允。未几忽奉中旨免王来。余味倪疏,末有云:“太皇太后享天下养,崇王亲爱所托,恩礼无加。今奉命来朝,虽少遂一时欲见之心,然欲别,则难免眷恋不舍之情。既去,必倍增忧思不忘之念。他日上廑圣虑,虽欲悔之无及矣。”此等语,切中人情意中事,虽欲不允得乎?此虽孝宗转圜,亦持论者婉曲真切,有以动之。

【亲王迎谒】天子行幸,至藩王境内,例出迎谒。祖宗朝唯永乐七年巡幸北京,至济宁州,鲁王肇辉来朝。次年还京亦如之。其后武宗巡游最频,然未闻有亲王朝谒一事。至于山西大同府驻跸更久,太原府亦曾临幸,初不闻代王与晋王如何祗奉。至正德十四年南征,过临清州,则德、鲁二王俱在境内,

亦不云迎见行在也。惟嘉靖十八年,世宗幸承天府,先敕谕路近王府封疆者,出城候驾,跪迎道傍。驾至行殿,行五拜三叩头礼,于是赵王迎于磁州,汝王迎于卫辉,郑王迎于新郑,周世孙迎于郑州,徽王迎于所封钩州(今禹州),唐王迎于所封南阳府,俱宴赐有加,而朝宗王会之盛极矣。故事,亲王非迎驾及扫墓,不许出城一步。至万历六年,故相江陵张公,以葬父归,过南阳,唐王出郊谒,具宾主,及答拜留款。张坐南面,王相向讲敌礼。至襄阳府,则襄王亦仿唐例无少异。盖朝见伏谒之礼。一切不讲,而亲藩反以得亲奉謦欬为幸事。僭紊至此,安得不败!又先期遣牌云:“本阁部所过,二司谒见,俱遵见部礼。”盖勒其长跪也,于是手板折腰,与州县下僚无异。但布按二司,惟入吏部,始行跪礼,至私第,则仍以客礼见。江陵妄自尊大,并典制不复问矣。

【赵王监国】永乐二年,上在京师(今南京),以第三子赵王高燧留守北京。永乐八年,改命皇长孙留守,而燧犹留行在,时皇孙睿龄十有三矣。至永乐廿一年,上在行在,频以疾不视朝,中外事悉命皇太子决之。时仁宗英断,裁抑宦寺,而内臣黄俨、江保等,尤见疏斥,因日谗太子于上。赖圣明不能间,然亦稀得进见矣。俨素厚高燧,尝阴为之地,诈造毁誉传于外,谓上注意赵王,外结常山护卫指挥,命孟贤等举兵,推赵王为主,因谋不利于上,并皇太子。时钦天监官王射成,与贤厚善,密告贤天象当易主,贤等谋益急,令兴州后屯卫军高正等,连结贵近,就宫中进毒于上,候宴驾,即劫收内库兵仗符宝,执文武大臣,令高正伪撰遗诏,付中官杨宝养子,至期以御宝颁出,废皇太子,而立赵王高燧为皇帝。时有常山护卫总旗王瑜者,高正之甥也,正密告之,瑜力谏不从。瑜遂非时

上变。上览伪诏震怒,立捕杨养子斩之,命急捕贼,尽得之,召皇太子、赵王、勋臣、文臣等皆至,上御右顺门亲鞫之。上顾高燧曰:“尔为之耶?”燧战栗不能言。皇太子力解之曰:“高燧必不与谋。”上以王射成以天象诱人,先诛之。贤等更加穷治,勿令遽死,未几并其党悉诛。此事详见实录中,审尔,赵王之罪,不容赦矣。郑晓《吾学编》叙此事,不云高正等谋弑,殊为失实。赵王以洪熙元年之国彰德,宣宗征汉庶人还师时,欲乘虚袭赵,以杨士奇力谏而止,似乎失刑。高正,一作高以正,后历官至都督佥事。

【杨东里议赵王】宣宗之讨高煦也,回师欲袭赵。时杨荣极赞成之,赖杨士奇力谏而止。人称其功,至今不衰。然士奇之志,赞善梁潜墓也,云:“永乐十五年,车驾狩北京,上有疾,两京隔数千里,支庶萌异志者,内结权幸,饰诈为间,一二谗人助于外。会有陈千户,事连梁潜,遂死非命,十六年九月十七也。”所谓萌异志者,盖指赵王高燧;权幸者,内臣黄俨、江保也。既谓赵有异志,何以力保其不反?且知梁潜之冤矣,何以自文皇崩后,又相三朝,二十余年,不一为潜白见冤状,使得昭雪于泉下耶?方仁宗监国时,潜又与士奇同为侍臣之副,殆不可晓。潜曾主永乐十三年会试,又主十五年应天乡试。

【周定王异志】周定王橚,高皇帝第五子,高皇后出。初封吴国,于浙江之钱唐。继改封周,建国河南开封府。至洪武二十二年,自弃其国,走凤阳。上命迁之云南,未行赦归。建文帝即位,王次子有爋,告王谋逆,又窜云南。已召还留京师。

比靖难师入出见,文皇哀之,复封开封。王上书言汴城岁苦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