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万历野获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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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会典失载】嘉靖八年,开局重修会典。时,副总裁詹事霍韬等上疏,其略云:“臣等将旧典翻阅,见洪武初年天下田额,以至弘治十五年,如湖广田额二百二十万,今存二十三万,失额一百九十七万;河南额田一百四十四万,今存四十一万,失额一百三万。自洪武至今百四十年矣,天下田额已减如此,再数百年,减失不知如何。乞敕户部考订。又,天下户口,洪武初年一千六十五万,弘治四年承平已久,户仅九百一十一万。

乞敕户部檄实。天一藩府,洪武初年山西晋王府岁支禄一万石,今增郡爵而下,共支八十七万石有奇,则加八十七倍矣。乞敕礼部稽纂,俾司计者计之处之。天下武职,洪武初年二万八千余员,成化五年增至八万一千余员;锦衣官,洪武初年二百一十一员,今增一千七百余员。此成化已前耳。若弘治已后,尚未之及也,乞敕兵部稽纂,俾司计者何以处之。再,按内臣监

局官,《祖训》置职甚详。惟弘治年间,儒臣失考,不及纂述,致皇祖圣制不得而知。乞敕礼部行司礼监备查、洪武年职掌员数、列圣来钦差事例、及今日员数,送馆修纂。臣等观《周礼》内监统天官,今监局事例多由礼部。若遵《祖训》添修内臣职掌,亦圣朝礼以制治之意。至刑、工二部,都察院累年匠役之制,官府供应之式,四方物料之准,律令异同之宜,太祖俱有定典在。惟弘治间庸臣舞智,更为新例,尽坏成宪,乞敕廷臣削斥,订积年之陋。”得旨:令各衙门备檄沿革定数送付文馆。按霍疏最切时弊。至查考内官冗滥,尤为吃紧。世宗虽俞允严稽,迄至书成,犹循弘正之旧。至今上再修时,则江陵公为政,交惧榼寺,惟恐稍失其欢。欲如霍渭厓昌言刊补,难矣。

惜哉。

【驳正大礼】大礼定后,举朝缄口。而远外下吏。及昌言以纠其非者,又二人。嘉靖九年,福建平和知县王禄者,疏请建献帝庙於安陆,封崇仁王以主其祀,不当考献帝,伯孝宗,以涉二本之嫌。宗藩之子,有幼而岐嶷者,当预养宫中,以备储贰之位。上斥其言,下巡按御史逮治。比疏下,则禄已先解印归矣。御史坐以避难在逃律,诏罢职不斜。按禄前封崇仁之说,即上初年杨廷和议也;次预养宗子之说,即他日薛侃所建白也。杨、薛俱蒙重谴,而禄以小臣擅兴此议,且其时《明伦大典》已颁行逾年,璁正位首揆,萼为次辅,不闻起而嚣谇昌言,使禄仅以微罪行,其人亦幸矣。至十一年,原任山西霍州知州陈采者,又上言:“《祖训》'兄终弟及',指同父而言耳。武宗遗诏谓陛下乃孝宗亲弟兴献王之长子,伦序当立。非与武宗为'兄终弟及'也。杨廷和误主濮议与初诏自相矛盾,张孚敬谓陛下不当继嗣孝宗,止继统於武宗,因以为'兄终弟

及',事皆无稽,难以施诸宗庙。既明知其非,又囗成薛侃之谋,以阴坏祖宗成法。杨廷和虽蒙斥罚,而心迹不明。张孚敬首开议礼之端,而乃那移《祖训》,诬罔先帝,疑误圣躬,当先正典刑。乞将《明伦大典》所载事情轻重,各论如律。”疏上,上大怒,谓大典朕所裁定,行天下久矣,乃辄敢妄议,命锦衣卫逮送法司拷讯。陈采此论,又并新都、永嘉议论一概掀翻,其词辨而谲,乃亦无驳之者。时,永嘉以陷薛侃甫去国,桂安仁又病死。内阁辅臣,唯方南海为议礼贵人,然而新入,又性和易,不愿与人竞也。盖大礼虽定,不旋踵而即纷纷若此,况后世乎!

【献帝称宗】献皇帝之称宗也,非张、桂意也,始於何渊之世室。至四年渊复申前说,上惑之,下其事礼部会议。时,席书新以议礼得上眷,拜宗伯,力止,且曰:“昔者献考观德殿成,医士刘惠欲更殿名,已蒙圣断。发戍边卫。臣上议曰:假使张璁、桂萼谓献帝可以入太庙,非独诸臣欲诛,臣当先攘臂诛之。今何渊欲以御定殿名改同文武世室,臣昧死以为不可。”上不允。至学士璁、萼及太宰廖纪咸力言其非,且共请重治渊罪,犹不许。至兵部尚书金献民,乃调停为别庙京师之说,上始允行。至十五年,又命改世庙为献皇帝庙,与九庙并列。

其称宗祔庙,上心知其不可,亦不复再议。继而犹有请者,上严治论死,事寝久矣。直至十七年四月,原任通州同知丰坊,遂请加尊皇考献皇帝称宗,礼明堂以配上帝。礼部尚书严嵩覆奏:谓配帝当如所奏,称宗则未安。上必欲行坊言。户部臣侍郎唐胄,力持以为不可,上震怒,下胄狱讯治。於是严嵩等改口奉命,进献皇为宗,一如坊议。坊父丰熙,以翰林学士率修撰杨慎等诸词臣,於嘉靖二年,痛哭阙下,撼门长跪,力辨考

兴献之非,廷杖濒死,下狱远戍。至嘉靖十六年,恩诏大霈,部议赦还,上许尽还诸臣,独丰熙、杨慎等不宥。是年,熙即卒於戍所。坊之入都献谀,距其父殁时尚未小祥也,不忠不孝,勇於为恶,一至於此。上既以献皇明堂配上帝,称宗入庙,居武宗之上,圣意始大惬,无遗恨。而坊仍罢归田里,老死不叙。

坊素有文无行,以故世皇用其言,薄其人。圣哉神哉!坊归,至十八年,又上《庆云雅诗》一章,命付史馆,而坊终不召。

坊字存礼,浙之鄞人,举解元高第,初为南考功郎,谪是官,旋以察罢。既两献谄不售,居家益狠戾,不为乡里所容。出游吴越间,以善书知名,稍用自给。而与人交多不终,偶有不谐,辄为文诅之於九幽。晚年尤甚。人皆厌憎之,困阨以死。隆庆元年,礼科给事中王治建议欲奉还睿宗於世室,上不允。至今上登极,礼科都给事陆树德,又疏言穆宗祔庙,则宣宗当祧,不如仍以世庙祀睿宗,而免祧宣宗。事虽不行,识者韪之。

【邵经邦讥议礼】《明伦大典》行后,张璁被劾遣归,寻即召还。刑部员外邵经邦者,以阳月日食上言:“议礼贵当,用人贵公。陛下私议礼之臣,是不以所议者为公礼也。夫礼惟当,乃可万世不易。使所议非公礼,则固可守也,亦可变也;可成也,亦可毁也。陛下果以礼为至当,欲子孙世守,莫若厚其赉与,全其终始,以答议礼这功。然后专选硕德,置诸左右,使万年之后,庙号世宗,不亦美乎!”上大怒,谓朕私议礼诸臣,自比茅焦之谏,讪上无礼,逮下诏狱讯治。已请付法司拟罪,上以非尝犯不必拟,竟发边卫充军。经邦之疏,语简而该。

即张、桂闻之,亦无辞置辨。但人主生前,未有臣下辄拟谥号者,惟曹魏大臣,预尊明帝为烈祖,贻千古笑端。经邦敢於英主初年,肆言至此,即茅焦所不道也。而仅以戍行,岂“世宗”

二字,已默契圣衷,遂从末减与?其后上升遐,庙号“竟符”

二字。若经邦者,固得气之先耶?

【更正殿名】太祖初定大朝会正殿曰奉天殿,门名亦如之。

其后,文皇营北京,遂仍其名。毁於火。世宗更其名曰皇极,而华盖殿则曰中极,谨身殿曰建极,盖取《洪范》之义。而议者以为《洪范》中更有六极,字面相同,意义不美。然上方亲定礼乐,薄视百王,少忤即立糜,无救正者。至隆庆初元,而御史张槚请改仍太祖旧号。时,高仪为大宗伯,以为皇考所定,且遗诏中多所改正,独不及殿名,乞存之,以存“三年无改”

之义。遂不果易。按太祖“奉天”二字,实千古独见,万世不可易。以故《祖训》中云:“皇帝所执大圭,上镂'奉天法祖'四字,遇亲王尊行者,必手秉此圭,始受其拜。以至臣下诰、敕命中,必首云'奉天承运皇帝'。”太宗继之,一切封拜诸功臣,必曰“奉天靖难”。其次曰“奉天翊卫、奉天翊运”。

至列圣所封者,无论为功勋,为恩泽,为文武,亦必“奉天”

为号,至今不改。若皇极、建极本属一义,而中极尤为无出。

穆宗初元,未忍遽改,於圣孝宜然。今殿与门再罹祝融,鼎建在迩,仍用太祖初号,亦是机会使然。有识大臣,必有起而建明者。完颜氏上京宫殿,其正寝取名乾元殿,盖袭唐世旧号。

至天眷元年,改名皇极殿,则亡金先已称之,尤为不典。张侍御疏后,原任山东副使王世贞。亦有《复殿名疏》,不允许。

其与张侍御同时,则有太监李芳。请改南北郊合祀天地如国初典制,礼臣亦执不许。盖以议出中官。其后,今上甲申议崇祀陈献章於孔庙。礼臣为沈鲤,亦疑大榼张宏主之,不肯行。而内阁竟票发多官,会议允祀,由是与政府不协。其事与隆庆中李芳正相类。李芳者能读书,喜谏诤,穆宗於裕邸,代滕祥柄

事,益发舒,屡指上过举,积久不能平,乃杖之百,下法司论斩,刑官毛恺等力争之不能得。其人亦金英、覃昌之流亚也。

张宏继冯保柄事,亦有称於时。

【玉芝宫】初,世宗之建世庙也,先名世室,以奉皇考献皇之祀。既以世字碍后世称宗,改建献皇帝庙。即而献皇祔庙称宗,遂闭世庙不复祀。至嘉靖四十四年,旧庙柱产芝,上大悦,更名玉芝宫。钦定祀仪,日供膳如内殿。四时岁暮、大小节辰,牲帛诸品如庙祀。穆宗即位,礼臣以献皇已同列圣临享,则玉芝之祀可罢。况宗庙常礼如四孟大袷,止行於太庙;节辰忌辰,止行於内殿;国有大事,止告太庙或内殿。未有并告者。

今无所不祭告,则列圣先帝,将何以处之?至於日供之膳,宜仿南京奉先殿太祖例,如旧奉设,以存有举莫废之义。上命如所议,而议者犹以日膳为渎云。按玉芝之祀,去世宗上仙仅匝岁。说者谓上春秋高,欲仿汉原庙衣冠故事,存此旧朝肇举盛典,默示意於后,稗尊奉祢庙,传之子孙,为中兴元祀,如汉光武、晋武帝万世烝尝张本。即改太宗为成祖,亦圣意虑及此耳。未知然否?

【斋宫】西苑宫殿,自十年辛卯渐兴,以至壬戌凡三十余年,其间创造不辍,名号已不胜书。至壬戌万寿宫再建之后,其间可纪者,如四十三年甲子,重建惠熙、承华等殿,宝月等亭既成,改惠熙为元熙延年殿;四十四年正月,建金囗大典於元都殿,又谢天赐丸药於太极殿及紫皇殿,此三殿又先期创者;至四十四年重建万法宝殿,名其中曰寿憩,左曰福舍,右曰禄舍,则工程甚大,各臣俱沾赏;至四十五年天月,又建真庆殿,四月紫极殿之寿清宫成,在事者俱受赏,则上已不豫矣。九月,

又建乾光殿,闰十月紫宸宫成,百官上表称贺,时上疾已亟,虽贺而未必能御矣。自世宗升遐未匝月,先撤各宫殿及门所悬扁额,以次渐拆材木。穆宗欲以紫极宫材,重建翔凤楼,因工科都给事中冯成能力谏而止。未历数年,惟存坏垣断础而已。

盖兹地为文皇帝潜邸旧宫,因而入绍大位,且自永乐以来,无论升遐,即嫔御无一告殒於此者,故上意为吉地而安之。禁药初起,命名为仁寿殿,他如洪应雷坛,上有祷必至。如凝道雷轩,上画日常御,皆无迹可问。惟清馥殿则整丽如故,外门曰仙芳,曰丹馨,内亭曰锦芳,曰翠芬,流泉石梁,颇甚幽致。

且松柏列植,蒙密蔽空,又百卉罗植於庭间,花时则今上亦时一游幸。盖其地又与万寿宫稍隔,故得免焉。读《连昌宫》词,数世后舞榭犹存,转眼已成蔓草,悲夫!

今西苑齐宫,独大高元殿以有三清像设,至今崇奉尊严,内宫宫婢习道教者,俱於其中演唱科仪。且往岁世宗修玄御容在焉,故亦不废。至万历庚子五月,忽下旨令见新,凡费物料银二十万、工匠银十万,不过油漆一番而已。然则修葺更当费几何?乃知当时徐文贞力主毁,未为无见。

【无逸殿】世宗初建无逸殿於西苑,翼以豳风亭。盖取诗书中义,以重农务。而时率大臣游宴其中,又命阁臣李时、翟銮辈,坐讲《豳风七月》之诗,赏赉加等。添设户部堂官,专领穑事。其后日事玄修,即於其地营永寿宫。虽设官如故,而主上所创春祈、秋报大典,悉遣官代行。撰青词诸臣,虽暴直於无逸之傍庐,而属车则绝迹不复至其殿。惟内直工匠寓居,彩画神像,并装潢泻染诸猥事而已。至上甲辰年,翟銮坐二子中式被议,銮辨疏以日直无逸为辞。时,上奉道已虔,惟称上

元、高元,及元威、元功,而銮椎朴尚举故事,上大怒褫逐之,此后并殿亭旧名无齿及者矣。世宗上实未期月,西苑宫殿悉毁,惟无逸则至今存。至尊於西成时,间亦御幸,内臣各率其曹,作打稻之戏,凡播种收获,以及野磕、农歌、征粮诸事,无不入御览。盖较上耕耤田时尤详云。今上甲申乙酉间,无逸烬於火。辅臣申吴县等奏:“皇祖作此殿,欲后世知稼穑艰难,其虑甚远,非他游观比,宜以时修复。”上深然之。今轮奂尚如新也。

【西内】世宗自己亥幸承天后,以至壬寅遭宫婢之变,益厌大内,不欲居。或云逆婢杨金英辈正法后,不无冤死者,因而为历,以故上益决计他徙。宫掖事秘,莫知果否。上既迁西苑,号永寿宫,不复视朝,惟日夕事齐醮。辛酉岁永寿火后,暂徙玉熙殿,又徙元都殿,俱湫隘不能容万乘。时分宜首揆。

请移驻南城,盖故英庙为上皇时所居也,天顺间修饰完整,实远胜永寿。上以当时逊位受锢之所,意甚恶之,闻分宜言大不怿。然是时方兴三殿大工,县官匮乏,无暇他营,分宜建议甚善,但仓卒不及避忌讳耳。时,华亭公为次揆,即封云:“今徵到建殿余材尚多,顷刻可办。”且荐司空雷礼材婿足任此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