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辂】大贺卤簿,为大朝会丹陛所设者,大凉步辇一、步辇一、大马辇一、小马辇一、玉辂一、大辂一、板轿一。至于上郊祀及巡幸近地,但乘步辇,其他用备观美而已。按古有五辂:曰金,曰革,曰象,曰玉,曰木。今玉辇大辂以象负之,而革木之名不显。意者木辂即板与,惟革辂则征伐用之,武宗以正德十四年亲征宸濠,曾乘革辂,最合古礼。玉辂则耕籍田用之,其他辂不知先朝亦曾御否?予儿时,值乙酉之五月,今上以旱,躬祷南郊,自宫中即徒步入天坛,亲见穆若之容,衣青苎布袍,洁黑角带,天行矫健,群臣莫及。四阁臣俱侍从,时山阴王家屏为末相,中喝于途,扶曳以归。潞王亦扈从上左右,直至午后上始乘马回宫,并步辇却勿御也。至主上禁中游幸,惟用稷轿,其制轻捷,又减少辇数倍。若古时五副车、金根车、豹尾车、云母辇,以至踏猪车、阘虎车之属,其制盖不传久矣。
【武宗游幸之始】武宗八骏之游,始于宣府,事在正德十二年之八月。而先一年丙子之元旦,以及仲冬之朔,已先不成礼矣。元会罢后,御史程起充谏曰:“近者正旦令节,文武百官,四夷百蛮。待漏入贺,迨酉而礼始成,比散已漏下久矣。
枵腹之众,奔趋赴家,前仆后踬,互相蹂践。有将军赵朗者竟死禁门,而他臣僚失簪笏,毁冠冕,以得生相慰。午门左右,吏觅其官,子呼其父,仆求其主,喧如市衢,闻者寒心。若仓卒变起,何以御之?”上不省也。是年仲冬上视牲,入夜始归。
边兵争门,填塞阃内,践踏多死。是时,杨新都忧去,梁南海代为首揆,当以死生力诤,竟不闻伏阙苦口也。次年,丁丑正月郊天大礼,遂出猎于外,又以夜半还。而三月传胪,状元舒芬等待命直至夜分,殿上灯火传呼始克竣事。盖以宵易画,习为故事。自是期门微行遂不可问。至秋而出居庸,巡上谷,以至太原、榆林,皆发轫于此。当元旦时,政地即能碎首玉阶,亦未必至此。而套疏一二,不蒙悛改,遂持禄默默矣,焉用彼相哉!今人娱误信《鸿猷》诸录,动称梁文康为社稷臣,误矣!其后吴廷举以不谏止责蒋全州,蒋在正德为三揆,至嘉靖初始当国也。
【武宗托名】武宗南征,托名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后军都督府,带俸。出有敕书之赐,归有旗帐之贺,此人所尽知。至于崇奉佛教,自称大庆法王,而番僧因之奏讨田百顷。
为大庆法王下院。时,礼部尚书傅珪佯为不知,疏驳之曰:“法王何人?至与上尊号并列,当大不道,宜诛。”有诏不问,而下院之说亦止。按此即嘉靖间奉玄,累加真人帝君之权舆矣。
正德五年,上自号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给金印玉轴诰命。此弇州已纪之异典者。又宝录云:以大庆法王印为天字第一号,且镇国公爵号,亦命刻牙牌与朝参官无异,尤为奇事。又,宸濠反时檄文,指斥上云:“自佩都太监牙牌”
,则似未可信。
【武宗再进爵号】武宗初出,以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为衔,提兵以行。其后亲征应州凯旋,则又加官号焉。其敕谕兵部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朱寿,亲统六师,剿除虏寇,汛扫腥膻,安民保众,雄威远播。边境肃清,神功圣武,宜加显爵,
以报其劳。今特加威远大将军公爵俸禄,仍谕吏、户二部知之。”盖至是又易威武为威远之号。至本年九月,遂进为镇国公,后府带俸,支禄五千石,造镇国公牙牌,并赐诰券。又,以自称总督,因改天下总督官俱为总制。明年春,又加太师。未几,南讨宁王,复以前衔仍称威武大将军统兵而南,安边伯许泰为前锋,挂威武副将军印。泰因敢对人称上为僚友矣。比十五年十二月班师至京师,提督赞画军务平虏伯朱彬疏称:奉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指授方略,擒获宸濠逆党申宗远等十五人。上优诏答之。前此题奏,虽有称镇国公者,尚无敢称名,至彬乃斥名直奏,遂直为同列云。威武之称,古无其官,虽宋将曲端曾拜威武大将军、泾州防御使,后死狱中。非佳名也。
【人主别号】古来帝王,不闻别号。惟宋高宗署其室曰损斋,想即别号矣。本朝惟武宗自号锦堂老人,但升遐圣寿。甫逾三旬,何以遽称老。世宗自号天池钓叟,在直词臣各赋诗,惟兴化李文定一时最当圣意,即今所传“拱极众星为玉饵,悬空新月作银钩”者是也。又,嘉靖二十三年,内廷施药于外,其药有“凝道雷轩”之印,传闻“雷轩”上道号也。又云世宗号尧斋,其后穆宗号舜斋,今上因之亦号禹斋,以故己卯“应天命禹”一题,乃暗颂两朝,非谄江陵也。未知信否。
【帝后别号】武宗南征,自号总兵官镇国公,是以至尊而下夷于兜鍪将师,然犹寓名朱寿也。至于奉竺乾教,自称大庆法王,则同西番入贡僧所封,斯已怪矣。以至世宗事玄所加道家名号,大抵与宣和帝略同,乃于孝烈皇后。亦追封妙化元君。
夫龙虎山张真人母妻,例得元君封号,其后欲改封一品夫人,严旨不允。乃天下之母,下拟异端伉俪,何以示后世?二教之
惑人,虽英主不免也。嘉靖间,真人邵元节、陶仲文妻,俱封一品夫人,不称元君。
【御赐故相诗】杨文襄在正德末年,以次揆少傅居丹阳。
适武宗南巡,以征宪宁庶人为名幸其第,留车驾,前后凡三至焉。上赋绝句十二首赐之,杨以绝句贺上圣武,数亦如之。又有应制律诗诸篇,刻为二编,名《车驾幸第录》。吴中王文恪。
为诗四章侈其事,其最后一律云:“漫衍鱼龙看未了,梨园新部出西厢。”想其时文襄上南山之觞,以崔、张传奇命伶人侑玉食,王诗盖纪其实也。杨是时特荷殊眷,徒以邀致六飞为荣,而不能力劝旋轸,仅以《册府元龟》等书为献,似乖旧弼之谊。
然能止苏浙之行,则功亦足称。今世宗登极,召起再相,尚用词臣润色故事,而格心无闻焉。盖此公杂用权术,逢迎与救正备居其半,宜为张、桂辈所轻。
【白服之忌】白为凶服,古来已然。汉高三军缟素是矣。
晋世妇人,一时俱簪白柰花,相传天女死,为之服孝。俄,太后崩,疑为咎徵。但南朝天子晏居皆戴白,如宋明帝着乌纱帽,刘体仁遽易白纱是也。武宗征宸濠凯旋入京,旗帜尚素,凡江西从逆藩臬大小诸臣,以至前吏部尚书陆完、左都督朱宁,皆裸体反接,首插白旗。其逆徒已伏法者,则枭首于竿,亦以白帜标其姓名。自东安门贯大内而出,数十里间弥亘如雪,识者以为不祥。时,已逼除夕矣。次年壬午之春,上即晏驾于豹房。
然则国容、军容,即屏除白色亦可,况俘囚廷献,例顶绯巾披红衣乎?
【禁宰猪】宋徽宗崇宁间,范致虚为谏官,谓上为壬戌生,
于生肖属犬,人间不宜杀犬。徽宗允其议,命屠狗者有厉禁。
此古今最可笑事。而正德十四年十二月亦有之。时武宗南幸,至扬州行在,兵部左侍郎王。抄奉钦差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朱钧帖,照得养豕宰猪,固寻常通事。但当爵本命,又姓字异音同,况食之随生疮疾,深为未便,为此省谕地方:除牛羊等不禁外,即将豕牲不许喂养。
及易卖宰杀,如若故违,本犯并当房家小,发极边永远充军。
然则范致虚之说,又行于本朝矣。今古怪事堪作对者,何所不有。王侍郎为王宪,时扈上亲征逆濠,后见知世宗,仕至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康毅。范致虚从宋高宗南渡,亦拜宰相。
【禁杀怪事】古今杀牛,自郊祀外有厉禁。唯边塞则不尽遵,此亦理势宜然。内地则两京俱日日享饫太牢,虽明旨不能遏也。乃禁杀更有可笑者,如正德己卯,武宗南巡禁宰猪,则民间将所畜无大小俱杀以腌藏。至庚辰春祀孔庙,当用豕牲,仪真县学竟以羊代矣。近年,因天旱断屠,给事中胡汝宁。遂请并禁捕蛙。按《周礼》蝈氏供御食,即今所谓蛙也。汉霍光亦奏丞相擅减宗庙蛙羔。则人主存亡俱用之,何给事好生,并及此水族耶?此与则天后时,狼咬杀鱼何异耶?较之成化间,御史请禁驴骡同车;弘治间,给事请防马鬃被偷者,尚可恕也。
【坝上马房】内外大小祀典,俱领之祠部及太常。惟有坝上马房无所隶属,不列祀典。若值祀期,光禄备牲羞,遣中官往祭。不知何所起意,必后世添设,非祖宗旧耳。今本房刍粟至烦,房部一郎官司之,所费不赀。先是,成化十八年,内官梁芳进白水牛一只,每岁支费千余金,历孝宗至武宗已二十余年,至是言官疏言:“坝上八处,所拳惟牛,最浪费无算。先
帝朝给事许文锡建白,谓宜送之牺牲所及光禄寺,已得旨,以内臣黎春言而沮。今宜如议,以省冒滥。”武宗允之。然坝上马房,至今刍牧供应如故也。国家不经之费,往往如此。
【伶官干政】武宗之宠优伶,几同高齐及朱耶之季,至赐飞鱼等禁服。然官秩犹有节。惟臧贤以教坊司右司乐,请告疏云。病不能侍左右。上优诏勉留。仍升本司奉銮供职。其礼视朝士有加焉,已为异矣。至中书官光禄卿周惠畴,既以聚劾允其去矣,复托贤恳于上,以家远难归,乞暂留京师。诏仍复职,犹曰异途也。编修孙清者,登弘治壬戌一甲第二,以士论不齿去官,复用贤荐,起为山西提学副使。时,丹徒杨文襄为太宰,谓人曰:如清者不以一官羁之,将何所不为。冀以弭一时之谤议也。伶人瓷横,至操文学词臣进退之权,不待与钱宁通逆濠,已当寸磔矣。乃仅赐杖遣戍凶终,世谓尚未蔽辜云。
先是贤奉命祀碧霞元君,所过州邑倨坐受谒,肩舆呼殿,官吏望风迎拜。至济南,三司出城郊劳,俱具宾主礼。及贤戍广西驯象卫,因狱词连钱宁,宁惧谋泄,密使人杀之于张家湾。